杨希颜一夜无眠。
这是她第一次整晚没睡觉,远处的日出很美,照在脸上很暖和。
但心中却很冷。
迷茫、困惑的情绪不时出现。
桃花姑姑其实也是个不幸的女人,她的话深深的刺激着杨希颜稚嫩的心灵。
昨夜她一直在思考。
杀人是为了什么?
刚刚踏足永朝大地时,她认为杀人这件事情很简单。
随手一挥,一条生命就此终结。
只需把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划去就好,直至最后那个皇帝。
她有信心,这次一定能超越前代所有白衣少女的成就。
甚至完成推翻永朝的伟业。
做一盏真正长久照亮世界的明灯。
她甚至有时觉得自己不会死,能活着见到那一天。
而现在。
手中这把羽刃剑,越来越难拔出来、刺出去。
已经有两个人是她一开始必须要杀,但最后犹豫下改变了主意。
不同于陈一倾,这个年轻人眼睛里的光告诉她,此人并不坏。
更何况那一晚,陈一倾对她并未造成任何威胁,所以才放了他一马。
而另两个人。
如果能更果断一些,即使他们不在名单上,自己也该毫不犹豫挥出利剑!
日光如炬,将她整个身子映射得金光灿灿。
白衣少女杨希颜慢慢站起身来。
此时。
仿佛心中已有方向。
她决定不再犹豫。
犹豫。
就是退缩。
任何坏人都有他们的难言之隐与身不由己。
即使再能被理解,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她决定,下次遇到必须死的人。
一定不会犹豫。
要快!
一剑封喉。
绝不废话。
……
阳光,很温暖。
皇城之外,一片繁忙。
太子殿下的宫车已准备就绪,虽然比不上地火神君那般规模,却也十分气派。
这三千名青龙殿精英个个威武神气,一副无比自信的样子。
头戴飞沿帽、身穿蓝锦衣、胸扣黑铁甲、手握夏叶刀。
何为夏叶刀?
修长、锋利、顺手、精贵。
每一把都是无数宫廷匠人花费三年时间才能制作完成的利器。
而陈一倾手上拿的,就是最好的一把,但他让工匠改成了剑。
太子的属下,气度自然不凡。
所有看到这种阵势的人都会在心里说一个字。
“帅!”
永朝太子安和萧缓步进入宫车,陈一倾骑马跟在旁边。
透过窗口,随时等待太子殿下的吩咐,就像一条猎犬等待主人的呼唤。
太子离宫出巡。
这在永朝可是不多见的大事。
除了陈一倾,所有人都不知道真实目的。
如果让出一半国土算卖国的话。
那这可真是一笔大买卖。
而能决定做这笔买卖的人,只有最高权力者。
跟随的这些人都是历史的参与者、见证者。
只是他们现在还都蒙在鼓里而已。
这不要紧。
目前所有人的使命就是保护太子安全。
这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
侯勇震此时正在埋头处理各地送来的文件。
有藩王要求增派高手保护的请求。
有各地发现疑似白衣少女踪迹的报告。
更多的是一些地区暴民起义的消息。
虽然并不需要青龙殿处理具体镇压事务。
但他必须清楚的知道这些信息,以利于全局考虑。
尤其关系到太子出巡路线的各种变数,必须认真对待。
一名文官步入殿内,气喘吁吁。
“侯将军,安平城来信。”
“说!”
“20万红头军已行至百里之外,附近的宛城已被攻下。”
“好,知道了!”
“来人还说安平城内大乱,军心不稳,请朝廷速速增援。”
“给来人回信,就说30万大军正赶往安平,让他们死守城池拖住红头匪军!”
“是!将军!”
“下去吧!”
“是!”
这个回信会激发安平守将的信心,朝廷确实是有30万大军出发。
但速度缓慢。
安平城若能坚持到那天也许有救。
若坚持不到,也可以使红头军耗上一阵子。
缓行的太子也会更安全。
更让自己放心。
……
“出发!”
鼓声响起,人马移动,车轮滚滚,锦旗飘飘。
永朝太子安和萧这次规模宏大的出巡正式宣告了开始。
后面他的命运会如何?
能见到让他从小就充满好奇的白衣少女吗?
若见到了,能活命吗?
没人有答案。
宿命如果是一个答案的话。
结果就是死亡。
但。
总有人不信宿命。
一些年轻人总会对历史经验发起挑战。
安和萧,这位热血的太子,他的心此时必定是激动和不安的。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一个艰巨又危险的任务。
没有一个活着的安和皇族能够见到白衣少女。
也许很快。
一道白影,一道白光。
就会飞进这宫车之中。
连一句废话都没有。
再优厚的条件都无法说出口。
再尊贵的生命都无法挽留。
只剩下一抹平滑的脖子。
在反光。
……
巨大的宫车之中只有安和萧一个人。
他不习惯侍从在身边,也不喜欢长期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因为窥探主人的表情就可以揣摩内心。
如果身边有这样的仆人,他一定会杀了。
安和萧打开窗户,陈一倾马上凑到跟前,等待主人开口。
“行了多久了?”
“回殿下,两个时辰,再过一会就要扎营休整。”
“快到午膳时间了吧?”
“是!”
“上来!”
“上来?”
“到车里来!”
“殿下,这?有失身份!”
“既已出宫,哪来那么多规矩?”
“可我还得在外保护殿下安全。”
“别废话!上不上来?”
安和萧作势要发起火来,陈一倾知道只是做做样子。
“是!殿下。”
“快!”
一个回转,陈一倾策马飞身从车后钻入宫车。
但他还是保持跪姿,恭恭敬敬,等待安和萧发声。
“一会陪我吃饭!”
“吃饭?”
“还有喝酒!”
“殿下,这不太合适吧!”
“怎么?你在宫中都没这么扭捏!”
“我,我不敢再喝了!”
“不敢喝?难道怕我杀你!”
“是!殿下,我怕又说错话。”
“上次是我不对!”
安和萧这句话一出口,陈一倾赶紧把头磕了下去。
这世上哪有太子跟下属道歉之理,这可把陈一倾给吓坏了。
安和萧看着眼前这个儿时玩伴,不禁笑了起来。
他知道,少年时的无拘无束再也回不来了。
“起来吧!只是喝酒,不会喝多!”
“是!殿下。”
“你还得保持清醒的头脑,不然晚上我可没心情睡觉。”
“是!殿下!”
陈一倾这才放下心来,连忙起身跪在原地。
“别跪了,坐到桌前来,跟小时候一样!”
“是!”
安和萧动手给陈一倾倒了一杯茶,动作舒缓自然。
“喝!”
“是!”
“都说了,不要拘束!”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饮而尽,陈一倾舔舔嘴唇,他确实渴了。
没人知道,安和萧的一切举动并不是想对他有多好,而是紧张。
他从出宫就一直紧张。
这种紧绷的神经需要放松。
只有一个人能让他轻松起来。
也只有跟他说话,才觉得不用装。
太子,一个身份而已。
却要装一辈子权威。
一生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开玩笑。
不能随便骂人。
甚至连吐一口口水都是失态的表现。
装深沉,装精明,装威仪。
其实很累。
所以。
陈一倾陪他吃饭喝酒就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不然一路长途跋涉,可得憋坏了。
“你见过的那位白衣少女脾气怎么样?”
“怎么说呢?我觉得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
“她杀南宫茂时说话语气平和,但动手干净利落。”
“那对你呢?”
“对我?”
“怎样?”
“我觉得挺好,声音温柔,特别好听。”
“他除了让你给我讲个故事,还有别的吗?”
“她还问我叫什么?”
“你告诉他名字了?”
“是!”
“不杀你,还问了你名字?”
“是!”
“为何?”
“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怎么说?”
“她说如果碰到我的主子,就要在折磨他时问有没有一个叫陈一倾的人讲过一个杀人经过。”
“哈哈,啊哈哈!”
一阵笑声从宫车中传出,安和萧的心情仿佛开朗起来。
“殿下恕罪,我只是据实转述。”
“这位白衣少女想让我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是!她的目的就是这样。”
“好,我知道怎么说了!”
“殿下,说什么?”
“开场白。”
“什么开场白?”
“本来我还一直不知道见到她该说什么?现在知道了。”
“那殿下准备怎么说?”
“见到她后,我就说是陈一倾的主子,专门来此找死!”
陈一倾愣愣的看着太子,他的额头已有汗珠。
安和萧也看着他,面无表情。
“怎么?一点也不好笑吗?”
“是!殿下。”
“看来我确实不会讲笑话。”
“殿下的生命开不得玩笑。”
“我明白,我死了,可能这一大队人马都活不成。”
“所以,殿下一定要珍惜性命。”
“陈一倾。”
“在!”
“陪我喝酒!”
“是!”
酒菜俱已备齐,两个年轻人开始吃饭,酒味在陈一倾嘴里已变成了苦涩。
而安和萧却饮得很从容,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如果是以找死的心态去面对她。
可能更轻松。
……
宛城内外。
一片红色的海洋!
绵延十几里路。
虽然每个人的穿着五花八门,但头上都包着红布。
这是老百姓造反最简单、最便宜的装束。
红色就是标志,是同类的区分,也是鲜血的颜色。
宛城已成为了他们新的大本营,所有的义军战士都在各自忙碌,为新的战斗做着准备。
义军大帐内,燕国太子李君成已成为座上宾。
那车值钱的金银不出所料发挥了巨大作用,难怪人们都说,有钱好办事。
看在钱的份上,即使他的身份是敌国太子,也不会有危险。
红头军首领司马义正在忙碌的处理各地送上的公务。
只见他眉头紧锁,披头散发,额绑红带,眼神精烁,年轻的脸庞英气勃勃。
他的手一刻不停的在批签命令,非常娴熟。
过了两个时辰,依然继续。
坐在台下的李君成就这么看着,他不着急,很有耐心。
他知道,这个人是在测试他。
一个浮躁没有城府的人不是理想的合作伙伴。
有很多人遇到一点点不顺就焦急,甚至坐立不安,根本不是成大事者该有的样子。
好不容易忙完,司马义伸了个懒腰。
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他确实累了。
”来人,上酒饭!”
“是!”
一个小兵赶紧出门去准备了。
李君成没有开口,他在等。
等他吃完。
司马义好像根本没注意台下有这么一个人,微微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小睡一会。
李君成只是看着他,不时也喝一口凉茶。
虽然很苦,像潲水一样。
但他依然品得很细,这种味道就是回甘。
不是味蕾深处真有股甜味,而是一种苦尽甘来的比喻。
他觉得,目前任务进展得很顺利。
一切尽在掌握。
只要说服这个年轻人,搭上一条线,在某一个时机共同进攻一个地方。
燕国军队就可以长驱直入,甚至席卷永朝。
小兵端来一碗粗米饭,一碟咸菜,还有一小瓶黄酒。
司马义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李君成脸上突然出现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又马上恢复了平静。
待司马义吃饱喝足,碗碟撤下之时。
他觉得应该开口了。
“没想到司马兄酒食如此节俭?”
这是一句很好的开头,不显得尴尬,也没有直奔主题。
司马义此时才好像注意到他,笑了一笑。
“义军艰难,有口吃食已是不易,为将者当以身作则。”
“司马兄真乃英雄也!”
“何为英雄?”
“英雄者,胸怀天下,救万民于水火!”
“若为此论,我不配也!”
“司马兄谦虚了!”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司马兄尽管问!”
“勾结敌国,引狼入室,算不算英雄?”
“你!”
“怎么?你回答不出吗?”
“司马兄,我可是带了巨大诚意来此相商灭安和氏之事,你不必羞辱予我。”
“你叫李君成是吧?我记得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我……”
“当时你说想认识我,带了些见面礼,我一看即然如此那就见一面好了。”
“司马兄,你可有点不地道!”
“有何不妥吗?既已相见,你看我还留你喝茶寒暄,大家以后算是朋友了。”
“有你这般对待朋友的吗?”
“燕国太子,别忘了我们可是敌国,我已对你用了朋友之称,算很客气了!”
“我那一车金银,难道你就不看在眼里?”
“金银收下,万分感激,我军正是最需要钱的时候,待日后有机会必十倍奉还。”
“司马兄知道心意就好,既是礼物不必返还,可否谈谈灭安和氏之事?”
“我们义军本身就已在做,何须谈谈?”
“我是说与燕国联手之事。”
“李兄,若你国有这本事,可直接杀过来便是,何须与我相商?”
司马义这一句话把李君成堵得心里难受,他竟一时语塞。
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气闷的心情。
“司马兄,我燕国如果真打过来,或可一起联手杀入永朝都城。”
“哈哈哈哈!”
“司马兄笑什么?”
“若你燕国攻来,我必率军迎头痛击!”
“你!”
李君成已经快要气得吐血。
原来自己一直是一厢情愿,那车拼尽性命保住的金银根本就是送入虎口。
对于司马义,自己就是傻瓜。
“燕国太子!”
“司马兄请讲。”
“若不是你雪中送炭,你觉得还能活着跟我说话吗?”
“难道司马兄不杀我就是最大的恩赐?”
“你觉得呢?”
“司马兄,多谢!”
“客气!”
“那我就此告辞!”
“不送!”
李君成拂袖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帐外。
此时他脸上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又流了下来。
眼睛里充满泪花,但他强行忍住,王者怎可随便落泪。
孤身一人,深入永朝乱军之中。
却换来这般结果,这是对一个自认聪明的年轻人信心毁灭性打击。
愚蠢在他的头脑中是不可能存在的词语。
很多年轻人总认为能掌控一切。
别人都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其实。
还是本身实力的弱小,心智的不成熟,思虑的不周全,想象的太美好。
燕国。
一个小国,还是敌国,司马义是个有分寸的人,才会如此反应。
这也是可以预料的结果。
李君成的心态不好。
抱的期望越高。
所以,摔得越重。
但是,他又必须要振作。
继续坚持他的道路。
找到那个机会。
永不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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