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佳恩取下厚斗篷,挂在木架上,蹲下身时目光顿了顿,紫红色的眼眸漠然地掠过被挪动过的鞋架。
有……其他人来、或者来过了?
是那个人的同伴吗?
凌冽寒风中凌乱的黑发随着摘下绒帽散开,费佳恩伸出手伸屈一路上冻僵的手指,一路踏进屋内。
深绿的窗帘一如既往被合掩,只有壁炉在燃烧着火光,闪烁的温热火线中,隔着门的厨房里,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摇曳晃动。
“费佳恩,欢迎回家,时间刚刚好,没有错过晚餐。”斯普林格说。
斯普林格的脸上神情温和更甚以往,若非费佳恩知道他是并非善茬的通缉犯,说不定会真以为他是无害又可怜的普通人。
“您——好!”在斯普林格身边不安分坐着的另一个矮一些的身影打起招呼,嗓音里抹不去的愉悦笑意。
“哈哈哈、哈!结识您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费奥多尔先生。”那个少年的嗓音欢脱轻快,带着一个费佳恩十分熟悉的调子。
紫红色的眼瞳微微收缩,在斯普林格好整以暇的目光下很快恢复原状,眸光里只残留几分不甚明显的疑惑。
“斯普林格先生,这位是?”
费佳恩语气不轻不重。
在厨房深处,另一头餐桌椅上的男人支着手肘,用费佳恩从未听过的高兴语气说话:“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魔术师,年轻的尼古莱·果戈里先生,您看路上实在太冷啦,我哪里舍得让他一个人留在广场上呢?”
费佳恩视线尽头穿着马戏团制服的少年歪着头,侧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集市里能买到的油炸包子“比拉什科”——
一种有荤素多种馅料、块大管饱的俄罗斯特色小吃。
见费佳恩的视线投来,果戈里·尼古莱眯了眯眼,很快恢复成漫不经心笑嘻嘻的模样。
“你不介意吧,费佳恩?”
费佳恩垂下眼眸,身量单薄瘦小的俄罗斯少年莫名有种楚楚可怜的错觉:“斯普林格先生,这也是您负责的任务对象吗?”
斯普林格擦擦手,语气几乎没有变化:“你说什么呢,亲爱的费佳恩,我以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
男人蓝色的眼眸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想套话?想都别想!
“至于果戈里……”斯普林格话语微顿,面上微微一笑,语气亲切极了。
“费佳恩你知道我最近在忧烦什么,对吗?”
费佳恩表情僵硬,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下餐桌旁的白发少年,斯普林格觉得自己养子看上去更想昏过去一了百了。
嫌学校的同学交际圈无趣?
斯普林格这不就马上带个不无趣的回家了嘛。
费佳恩怀疑斯普林格就是这么想的。
紫眸少年抿了抿唇,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监护人那么碍眼。
“我这次回来,是想和您商量我回学校住的事。”
费佳恩的视线终于从新出现的少年身上移开,以平常的语气淡淡道。
“嗯?”不怀好意的男人意外挑眉,眉骨下眼瞳安静注视着费佳恩。
狡猾且机敏、真诚又虚伪,这就是费佳恩对上任不久监护人的评价。
半月以来这个姓斯普林格的男人的所作所为巩固了这个认知。
斯普林格有着基于任何人审美水准线以上的相貌,比起男性的刚毅英气,这又掺杂了恰到好处的些许令女性怜弱的气度,彬彬有礼,绅士风度,完全无愧于其国籍的做派。
他为费佳恩办理入学,在不是开学的时期迫不及待将虚假乖巧的养子按照心中所想塞入当地的中学,通过不知名的关系网打了几个电话,事情就结束了。
……简单的程度有如在当事人不在场情况下解决收养手续。
大部分时候,他并不刻意隐瞒什么,有事说事,也非常尊重费佳恩本人的意愿,在此前素不相识的养子面前不会表现出尖锐一面,好像是个温厚妥帖的男人——
可实际上斯普林格无形仍流露出了隐晦的控制欲,不是希望看见木偶舞台剧表演的欲望,而是确保自己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未来的倾向。
费佳恩没有阻止斯普林格在离开小镇后一系列被点炸似的举动,即便提出异议,也无从受理——在高大男人的眼中,费佳恩清清楚楚看见了这样的含义。
斯普林格先生,您想做什么?
第一次见到斯普林格后出现的疑问依旧萦绕在十二岁少年的脑海。
他无声地弯唇微笑。
“您没有自己的事务需要打理吗?”费佳恩说,“没有工作的男人可是无法支撑家业的。”
“我非常感激您能在母亲死后来到我身边,”少年垂下眼眸,神情平静,“但我也不方便打扰您太多。”
“您觉得呢?”
斯普林格:我觉得不可以。
但想到除初次见面系统怂恿下荒诞的收养借口,斯普林格还是难得地麻了爪。
好家伙,提死去的老妈这招可真行。
看在“情人”阿加塔的面上——至少作为一个理由,斯普林格总不能再一门心思为难他。
这是西伯利亚小兽吗,这么敏锐。
斯普林格咂舌,一下没了动力斗志。
——以退为进。
——示敌以弱。
“费佳恩,你会下棋吗?”
男人变换脸色,最终定格在颇有些微妙的感叹神情上,忽然探身问。
不是斯普林格诋毁,阿尔法狗都没他养子灵活应变(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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