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哑人未羊

《聋哑人未羊》

第0260章:摆摊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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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未羊依然忘乎所以地瞅着,并未觉悟到高欢对自己腼腆的示意。直至高欢微微侧起头再次怯怯地偷探他时,迟钝的未羊适才反应过来,吓得慌忙回过头,俨然做贼心虚似的定定地直视桌上的书。与此同时,高欢也颇为腼腆地抽回头去假意看书。

如此一来二去,俩人就仿佛都晓得彼此的羞赧之处。因而,两颗心皆砰砰直跳个不止。

平素里,一旦逢及高老师的语文课,大家几乎都会大惑不解,甚至会对此耿介于怀;因为高老师总是花大把时间在高欢身上,他跟高欢频繁互动交流;有事没事就转悠到高欢桌旁,给她指指点点,甚至还用熟悉的仿佛训练有素的手势动作跟她比画。当然,这一点未羊瞅得可是一清二楚。其他学生因好奇有时也会瞅上一两眼,但也瞧不出个什么端倪来;大家可能只是觉着高老师偏爱高欢罢了,仅此而已。

当然,最令大家颇感失望的是,高欢初次来上课时并未跟大家做自我介绍,就好像一个高年级学生贸然进来上课,浑然招呼不打一声就坐下来。事实上,高老师对高欢也并未过多介绍;只简单说她新来乍到的,并希望大家往后多多关照,如此而已。相反,未羊当初来的时候,高老师可是对他大吹特吹地介绍,毫不避讳,直接挑明说未羊不会言语啦、为何不会言语啦、未羊从未读过一天书啦、未羊年龄多大啦、未羊家庭住址啦、未羊何许人也啦,等等诸如此类。像解剖一样将未羊解释的明明白白,身上几乎不覆一根羽毛。

于是,大家糊里糊涂地看着班里来了个陌生而天生丽质的大姐姐。直至一周多时间过去了,大家依然概未弄清她的大名,并且无一人跟她正儿八经讲过一句话。

她独身一人坐于教室最后排。因而,大多时间大家皆以为她毫不存在。她做课间操时也是最后一排,都是高老师亲自为她特设的一个位置;一开始几天都勤奋打卡,无一早退;可是只坚持不到一周时间,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大家也一概不知她去了哪儿,但上课铃声一响,她便又悄然准时的入室上课。

她每每踏入教室的那一刻,大家几乎都会好奇地定定地瞅她。一开始全班男生都会瞅她,觉着她长得清秀可爱,还过分神秘;便禁不住多瞅个一两眼,时间久了,看得人无疑也就少了。大家压根儿对她一无所知,而她也仿佛一个神秘的存在,在乎她的人时刻关注着她,不在乎的人似乎已经当她是空气了。

有那么几次,未羊心里就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认为高欢也跟他一样不会言语。当然,后来的种种迹象也表明他的猜测不无准确。

未羊如此认为:首先,高欢第一次踏进教室时,闭口不语;其次,一连数日她都未跟一个学生正常打过招呼,或聊天超过一分钟的记录,未羊依旧见她闭口不语,要么点头示意,也不过尔尔;再次,她跟高老师互动时闭口不语,则总是大量使用手势比画,尽管她的手势未羊似懂非懂,但他清楚那她用的手势就是手势,无可辩驳;最后,他还是觉着高欢内心有什么难言之隐,通过她怅然若失的眼神即可得知。

倘若是秘密,那么总有一天都会被解开的。

事实上,在一次音乐课堂上,高欢的秘就无端被解开了,被她的音乐老师所破解。话说那天莫名其妙地下了场秋雨,教室外的风将白杨树上的叶子一片片的脱落下来;白杨树在风中抖擞着它的枝条,仿佛浑身冰冷刺骨。风从教室窗缝里吹进来,凉丝丝的。未羊玩弄了会儿铅笔,便悄然偷瞄起高欢打发时间。有那么一刻他无意间吸了一口冷风;尔后,猛打了个喷嚏,在高欢面前险些颜面大失,几乎连鼻涕眼泪一齐吹出来,只差个鼻泡;同时,接二连三又打了一系列冷颤。

一位穿着得体的女音乐老师在讲桌上随手搜查似的翻了几页书,仿佛无什新的好歌,便‘啪’一声扣上书。抬头环顾一遍在座的诸位,脑里倏尔冒出个好主意;于是,瞬间集中回过神来,煞有介事地命令大家温习一遍上节课所学的《娃哈哈》。

她指着教室中间第二排的小女孩道,“文体委员,上节课学的《娃哈哈》,你带大家先温习一遍。”随即,落下胖乎乎的手在桌上。

文体委员是个性格干练,略带些许顽固脾性的小女孩;年龄约莫八九岁,‘嗖’一下从座位上直起身子,大腿‘哐啷’一声将凳子碰至屁股后,声音朗朗清脆地起头道,“我们的祖国是花园,预备——起——开始唱。”

文体委员的指挥声一落,全体学生即刻齐刷刷站将起来,几十张凳子同时与地面摩擦出一阵阵浑浊不安的交响曲;随即,合唱团一样统统跟着唱喝起来。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

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

娃哈哈啊娃哈哈

唱罢。

音乐老师摆摆手,示意大家落座。

大家应声而坐。

在大家齐声唱喝期间,未羊蓦然发觉高欢人虽一本正经地站着,但嘴嘬得紧巴巴的,两边嘴角明显嘬出几弯月牙状浅酒窝,身子还时不时歪着侧移一下;根据其动作表情未羊判断出她是在有意避开音乐老师的视线,像是预防音乐老师什么来着;初次他准确这么认为。而未羊本人事实上则早已习惯了嘴里胡做豆腐,呜啦啦、呜啦啦地跟着唱喝。

接下来音乐老师毒瘾发作一样,迫不及待请学生单独站起来独唱。先是文体委员站起来流利而婉转地唱了一遍,大家也习惯性将她应得的掌声给了她。接着便由唱了的指定没唱的。就在文体委员琢磨着鼓捣对象时,稍作犹豫期间,最后排几个顽劣男生指着高欢小声建议道,“喊她,喊她唱......”无疑这是大家久来的好奇心跟高欢一次傲气的隔空喊话。

文体委员将身子扭后去瞧了一眼,即刻又端正回来,面带轻微腼腆的笑望了老师一眼。

老师读懂她的难为情之处,便对她和全班学生鼓励道,“你想喊谁就喊谁,别不好意思,音乐课本来为娱乐之用......大家都别不好意思。”

于是,她转身指着高欢断难为情地笑道,“我喊她唱。”话毕,即刻羞红了脸。

“那么,这位同学,你站起来给大家独唱一遍。”音乐老师迅速将目光游移至高欢身上;同时,以鼓励的眼神盯着她道,“大胆唱,莫害怕!”

高欢听罢,怯生生直起身子,大腿无意间将凳子抵至后墙上,地板上溅起清脆的咯吱声,她自然将头低垂下来,仿佛无地自容一般。此间,与她同排的未羊一眼就瞧见她两只手紧紧交织在一起,并使劲捏着,仿佛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五秒弹指而过,随即她仿佛石化了一般纹丝不动。脸红得近乎未家村十月份的红富士。大家唯觉等了良久,但她依然不作声。

“别害羞!大胆唱......”音乐老师跟往常鼓励学生一样亲切地鼓励道。

可高欢依然低垂下头,不吭一声。此时,全班学生的注意力霎时间就集中落到她身上了;她前排的学生几乎都将脑袋和身子扭成九十度去瞧她。未羊目睹到此种情景仿佛又想起自己曾做课间操时尴尬无奈的情景。因此,他不免替她手捏一把紧张汗。同时,心里祈祷着老天爷能将大家的头颅九十度扭转回去,莫要为难于她。

如此这般,音乐老师此时也不免感到好奇;加之多节课从未碰过高欢一面。于是,便再次微笑着客气道,“别害羞哈!别害羞!”高欢依然不语,她接着又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你不会唱?还是,不过,没关系,课后多练习几遍就是啦!一点不难。”音乐老师说完依然一脸不解。

但无论如何,高欢依然不语,甚至连头也不肯抬一下。

“好啦!你坐下吧,等下节课你学会了再给大家唱,好不好?”

音乐老师话音一落;同时,也摆手示意文体委员坐下。

文体委员应声而坐。但此时高欢依旧定定地站着不动不吭声,也不落座。

“呃!你也坐下来啊。”音乐老师一脸疑惑地道,“你不会唱,老师不怪你,大家都不怪你......更没人笑话你。”

未等音乐老师将话说完,高欢的眼泪即刻决堤而出,顺着面颊哗啦啦地淌落下来。未羊见状不知如何是好,他急着用手势在眼前比画起来。但音乐老师根本没注意到他。她望着正伤心落泪的高欢,颇为抱歉地道,“咿呀!好端端......哭啥呀!”

音乐老师边好话好说边疾速来到最后一排,她将脸凑至高欢额角的秀发部位,不忘用手抚拍着高欢瘦削的背,细声细气地问她道,“好端端的,为何哭来着?有伤心事么?还是其他什么事?”说罢又移手至头发上抚摸着,接着又耳语道,“可以跟老师讲么?替你保密......放心好了。”

此时此刻,几乎全班学生都将头扭来瞧着这对亲昵的师生。心急如焚的未羊猛然伸手轻拽了下老师的衣后襟,老师遂将目光又移至未羊身上,甚是不解的表情。随即,未羊用手势跟音乐老师比画着道,“她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未羊颇为急切地将一个手势重复多遍,迫切希望老师读懂。

事实上,未羊比画的手势乱糟糟、浑然不成体统,音乐老师看得一头雾水;但她发现未羊极其渴望的眼神,以及他不停地手指着高欢的嘴巴,摇摇手,摇摇头;因此转念间她约略懂了点什么。转而又将注意力集中至高欢身上,一脸的无奈。

接下来,她自觉从兜里掏出纸巾帮她揩拭眼睛......

此时,未羊终于停下胡飞乱舞的手势;无意间将注意力集中至窗外,他眼睛定定地盯视着墙角的白杨树出神,白杨树也似乎盯着他出神;白杨树悄无声息地摇晃着,叶子一落而光,仿佛被秋风剃了个大光头。

未羊母亲自从狠下决心摆摊做生意后,她的麦子地基本上就荒芜了,差不多跟她开始生意惨淡时的心情一样,一荒到不可收拾。

刚开始几天,她瘦削娇弱的身板骨甚是要强。摆完摊后急急忙忙冲回家给未羊烧菜做饭,而她自己呢,又急急忙忙吃一两口饭,等不及送一杯水下肚,又扛起锄头急急忙忙冲去麦地里;背着灼热的太阳争分夺秒着干,急急忙忙干完活后,又扛锄头急急忙忙扛起锄头冲回家,急急忙忙烧菜做饭,急急忙忙吃一两口,急急忙忙备货,转而又急急忙忙冲往学校......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倘若中途有一点差错闪失;那么,毋庸说这一切的急急忙忙几乎都成了一塌糊涂,成了误打误撞。

却说有一次,未羊母亲锄草锄过了头,忘了留意时间流逝,转眼一下给锄到了平时的饭点上;瞬息间脑袋一声炸响,遂二话不说就急急忙忙扛起锄头,急急忙忙冲回家,顾不上烧菜做饭,颗粒无进,直接跳过进入到下一急急忙忙备货程序;她急急忙忙备好货,随即急急忙忙冲往学校去摆摊。一路上急急忙忙,忙忙急急,最终摊也没能摆成就打道回府了。回来时,她骑着车子一片沙漠般的荒芜心情摇摇晃晃,晃晃摇摇。于是,这一天也就乱套了。

长此以往,未羊母亲几乎浑身上下瘦了一圈;却说她人本来就已瘦削得不能再瘦,如此一折腾,整个人就几乎成了皮包骨头。她本来一米五六的矮墩墩个儿,如今一下就成了一米五六的瘦削削个儿。熬夜熬得她时常两眼煤黑,未羊笑话她像电视里的大熊猫眼;同时,又颇为心疼地用手势比画着教导她:务必早休息,千万别熬夜!

当然,这样的生活未持续多久,她的麦田几乎就成了荒芜的杂草场。庄稼被黑掩掩的荒草吞没无剩,预示着整年即将颗粒无收。当她亲眼目睹到这一现实境况时,便下意识发现自己当真顾了这头就顾不到那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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