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了？”叶云深问。

叶云深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冰冷，那样子好像在说，“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

如果是别人，很可能会在这时选择闭嘴。

别看叶云深年纪不大、资历不深，但在乾海集团做总裁的这些年里，上到公司元老，下到公司员工，还从没有谁敢看轻过他。

也许是因为能力出众无人能及，让人不得不甘心臣服，也许是因为与生俱来的高冷自持的气质，让人不敢有丝毫逾越雷池的想法。反正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只要叶云深想，通常只要一个眼神或是一个音调就能让对方望而却步。

除了陆承霖。

也不知道陆承霖是不懂得察言观色还是根本没听出叶云深话里的意思，他依旧自顾自地问：“鳕鱼好吃吗？”

叶云深顺着他抬起的下巴看了看面前的香煎鳕鱼，奇怪地反问：“你不也点了鳕鱼吗？”今天的头等舱提供两种主菜，黑椒牛排和香煎鳕鱼，他和陆承霖都选了后者，陆承霖又不是没有尝过鳕鱼，为什么要问他好不好吃？

“我的这个不好吃。”陆承霖带着一点小脾气似的说道。

“哦……”

“哦？”陆承霖睁大眼睛看向叶云深，满脸的不可思议。

有没有搞错，不是人人都说叶云深聪明绝顶吗？怎么连他的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他说“我的这个不好吃”不是真的想说鳕鱼不好吃，而是想让叶云深把自己那份拿过来给他尝尝，怎么，很难理解吗？

陆承霖越想越气，别人的下属都竭尽所能揣摩上意，不用老板开口就能把事情做好，自己倒好，完全是找了个祖宗，他都把话说到这里了，叶云深不只什么表示都没有，还十分冷漠地回了一个“哦”？

陆承霖不再忍了，直接开口命令：“把你的鳕鱼拿过来让我尝尝。”

“啊？”叶云深怔了怔，还是把鳕鱼端了过去。

看着小桌板上多出的一份鳕鱼，陆承霖有些得意地越过叶云深向女乘客那边看了一眼，不就是和叶云深聊个天、碰个杯吗，你能直接从他桌子上拿走一份菜吗？我能！

同一时间，女乘客也在往陆承霖这边看，她拽了拽叶云深的胳膊小声问，“他是谁啊？”

“我老板。”

“什么？”女乘客感叹，“他好凶啊，在他手下做事一定很辛苦。”

叶云深笑了笑，“还好吧，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平常也不是这样的。”

“天哪！”女乘客惨叫一声，似乎是在为叶云深的前途担忧，“间歇性发疯，那不是更可怕。”

“你说什么！”两个人的小声嘀咕一字不落地落在陆承霖耳朵，他猛地转过头，冲女乘客大喊。

“啊……”女乘客低呼一声，立刻躲在叶云深后面。

叶云深一边安慰似的摸着她的肩膀，一边为陆承霖开脱，“没事，他开玩笑的。”

片刻后女乘客探出头，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嘿嘿，我知道。”

刚刚还在为多了一份鳕鱼而兴奋的陆承霖忽然觉得手上的鳕鱼不香了。怪就怪他想不开非要升舱，现在眼睁睁看着叶云深和别人打情骂俏自己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算了。陆承霖轻叹一下，劝自己想开点儿，女乘客和叶云深再亲密那也只是一时的，他们不过恰巧在飞机上坐在一起而已，下了飞机后谁还认识谁呢？

他和叶云深才是永远的。

想到这里，陆承霖总算好受了一些，他拿起刀叉，把坐在叶云深旁边的女乘客想象成盘子上的鳕鱼，痛痛快快地吃了两份。

事已至此，陆承霖只想让飞机快点落地，好让叶云深和女乘客彻底不见。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陆承霖终于逾越了那条窄窄的机舱过道，重新和叶云深站在一起时，座位那边忽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对了，我能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陆承霖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是谁。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亏得他之前还在暗暗庆幸叶云深没有和女乘客交换联系方式，原来是女乘客一时没想起来。

陆承霖拿不准叶云深的态度，只是口气不善地催促，“喂，快点儿，你不会要让我等你吧。”

“不会……”叶云深说完转头向女乘客道歉，“不好意思，我们还有工作。”

“等一下！”女乘客从那边追过来，塞给叶云深一张写了字的纸巾，接着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眼睛里好像有星星，“记得加我。”

一旁的陆承霖忍不住撇了撇嘴，先前的他还做出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现在的他一点也不着急了，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看叶云深的反应。

哼，你最好给我拒绝。

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被人塞了联系方式，看得出来叶云深也有些为难，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叶云深把纸巾攥在手里，弯了弯唇角，说：“我会的。”

一句话差点没把陆承霖当场送走。

行啊你，陆承霖在心里吐槽，别人出差是来工作的，你倒好，这才刚刚出发就开始撩妹。

陆承霖越想越气，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叶云深看出他不太对劲，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候机楼里人来人往，陆承霖走得飞快，仿佛稍有不慎就会撞到路人。叶云深自始至终跟在他的后面，每次快要与他并肩时又被陆承霖甩下一节。他不得不快走几步跟上去，紊乱的气息让一句话少了几分笃定，多了几分柔美，“陆总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收那个女孩儿的联系方式？”

“嗯？”陆承霖倏地停下脚步，表情狐疑又震惊。不是吧，他发现了？有那么一瞬，陆承霖似乎找回了青春期少年才应该有的忐忑与悸动，既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又害怕亲耳听到对方的拒绝，似乎默默守护着这份只有自己知道的感情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看出来了？”原本坚毅的眼神变得柔软，陆承霖的头颅却没有低下半分，语气也带着少年般的骄傲。

然而这份骄傲并没有持续多久，叶云深接下来的话毫不留情地将陆承霖打入谷底。

叶云深说：“陆总喜欢她对不对？所以我本来想拒绝的，后来一方面觉得当众拒绝不太好，另一方面又觉得也许陆总会用得上。”叶云深说着，将那张写着女孩儿联系方式的纸巾递了上去。

陆承霖看着那张纸，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地接了过来，然后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狠狠扔进垃圾桶里。

“我用得上个鬼。”陆承霖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叶云深一脸莫名。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管是在乾海集团还是在极速耕耘，叶云深从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他愿意耐着性子照顾陆承霖的心思已属不易，这样一闹后，他也有些生气。

叶云深终于明白了，也许陆承霖发脾气根本没什么原因，他纯粹就是因为自己是大少派来的，不想让他好过罢了。

出了机场，陆承霖打了一辆车，“新华北路，某某酒店。”

行政曹姐不只给两人订了经济舱的机票，还按照惯例订了快捷酒店的房间。陆承霖担心叶云深会嫌弃，原本计划一下飞机直奔五星级酒店的，直到刚才他又改了主意。

什么五星级酒店，有的住就不错了。

谁知道这家酒店还真是够破，前台懒洋洋的，大堂里的灯坏了几个，局促又阴暗，越往里走霉味越重，最要命的是电梯还坏了。

陆承霖拿着房卡，似笑非笑地说：“不好意思啊，让叶总监受委屈了，我们是创业公司，各方面都要节省，出差就是这个条件。其实这里还算不错，之前我们去山区考察，住县里的招待所，地上还有虫子在爬。”

“没关系，我理解。”叶云深这么说并不是客套，恰恰相反，他十分欣赏陆承霖的理念，要知道不少创业公司在获得投资人的大笔资金后首先想到的是不是如何将企业做大做强，而是竭尽所能讲排场摆阔气想要好好享受一番，下面的人也依样画葫芦，腐败浪费，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等把投资人的钱花光了，公司也垮了。

“你理解就好。”陆承霖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拎起那只小箱子转身上楼。

陆承霖健步如飞，叶云深却没有这么容易，他带了一只半人高的箱子，又厚又大，不用试也知道特别重。这么大的箱子，只是推着都费劲，更别说拎着上楼。

叶云深使出全身力气拎起箱子，没上几级台阶便停了下来。

陆承霖已经上了一层楼，见叶云深还在下面，不耐烦地催促，“喂，你快点儿。”真是的，出个门带那么多东西，现在知道有多麻烦了吧？

“我……”叶云深低着头扶着楼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停了片刻后解释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先打个电话，陆总先上去吧。”

“哦……”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在现在打电话？陆承霖觉得奇怪，却也懒得管他，继续上楼了。

陆承霖本应该幸灾乐祸的，叶云深带了那么大一个箱子又遇上电梯故障，简直是自讨苦吃，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叶云深低着头的样子像是刻在他的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好像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似的，心底空落落的。

“不对！”陆承霖在心里大叫一声，扔下箱子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