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承霖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云深也不好继续吃。

还好，陆承霖很快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上的甜品。

陆承霖惋惜似的轻叹，“刚才吃太快了，都没吃出是什么味。”

“……”叶云深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有一个徒步走了十万八千里都没瘦下来胖子也这么说过。

“所以呢？”叶云深反问。

陆承霖义正辞严，“当然是让曹姐再拿几个过来。怎么？你不会以为我要吃你的吧？你不嫌弃我还嫌弃呢。”

“……”叶云深再次无语。

陆承霖给曹姐发了消息，曹姐赶忙将甜品送过来。

叶云深一看，全是带樱桃的。

“陆总还有什么事吗？”曹姐甜甜地笑着。

“没了。”陆承霖说完，又想起来一件事，“对，有一件事，你把这个拿回去。”陆承霖把文件夹递给她，又嘱咐了几句。

“好，我明白了。”

出了办公室，曹姐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踪影。她把文件夹往办公桌上一扔，又“咚咚”两声踢掉高跟鞋。

接连而至的声音引起了靳沐阳的注意，“怎么了？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曹姐坐下后大吐苦水，“你说这些当老板的怎么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反正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又不用费什么事，可是苦了我们这些打工人。一会儿让我拿几个甜品，还非要带樱桃的，拜托，你那么爱吃樱桃，怎么不去买樱桃，买什么蛋糕？一会儿又说不招人了，害得我白忙活这么多天。”

“什么？不招人了？”原本还在看热闹的靳沐阳立刻变了颜色，他放下手头的工作凑过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招了？”

“谁知道呢？也不知道陆总是怎么想的，之前还火急火燎地说要招人，我又是发招聘，又是筛简历，忙了这么多天，好家伙，现在又说不招了。”

靳沐阳若有所思地向陆承霖办公室看了一眼，透过玻璃门，他隐约能看到叶云深的半个背影。叶云深侧坐着，双腿交叠，姿态从容优雅，好像冬日里挺拔的白杨，银装落满了枝丫。陆承霖正在和他说着什么，叶云深时不时点头，那样子不像是聆听老板教诲的下属，倒像是听取下属汇报的上司。

陆承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做了个手势把叶云深叫过去。

叶云深只得站起来，隔着办公桌探身向前。这个姿势并没有维持多久，也许陆承霖又说了什么，叶云深直起身子，绕过办公桌往里面去了。

靳沐阳原先还能看到叶云深的半个身影，这下两个人都被百叶窗挡了个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了。

靳沐阳收回目光，不经意般开口：“也许是有人和陆总说了什么……”

曹姐眼光一亮，“有道理！”在这之前，陆承霖完全没有透露过半点口风，单单叶云深一去，陆承霖就改了主意。郁结于心的问题有了答案，曹姐猛拍桌子，“肯定是叶总监和陆总说了什么。”

“叶总监？”靳沐阳摇头，“不可能是他，他毕竟是乾海的人，陆总防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听他的？”

“怎么不可能？”曹姐反驳，“陆总刚刚还说葡萄园的项目能够签下来完全是叶总监的功劳，而且我还看见……”也不知道是有所顾虑，还是难以启齿，曹姐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这可急坏了靳沐阳。

“看见什么？”靳沐阳追问。

曹姐左右看了看，接着把靳沐阳拽过来，压低声音，“几天前，我有事去叶总监办公室找，刚好看到叶总监站在陆总的后面，给他……”曹姐没有说下去，而是用手比划了一个动作。

靳沐阳不明白，“做什么？数钱？和面？诅咒？”

靳沐阳越说越离谱，惹得曹姐翻了无数个白眼。她在忍无可忍中揭晓答案：“我看到叶总监在给陆总按摩腰。你说，你如果防着一个人，会让他给你揉腰吗？不是揉肩，是揉腰哦。”曹姐又强调了一遍。 m..coma

“不会。”靳沐阳想也没想地说道，“肯定不会。”

“就是说嘛……”曹姐扬起下巴，她就知道只要把这个细节说出来，没人会反驳她的结论。

然而靳沐阳突然像着了魔似的说：“不可能，肯定是你看错了。”他倒不是不相信曹姐的人品，而是觉得叶云深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叶云深是什么人？他冷漠倨傲，连冲别人笑一下都很勉强，怎么会给别人按摩，还是按摩腰？

曹姐早料到会是这样，说实话，要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也不相信。曹姐也懒得解释，只说了一句“爱信不信”。

靳沐阳还想追问一些细节，那边人影一闪，叶云深和陆承霖一前一后从办公室出来，靳沐阳只好闭上嘴，滑动椅子退了回去。

陆承霖刚把门关上，转身看到叶云深已经走出去好远。他几步追上去，大喊道：“你怎么不等我……”

叶云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

陆承霖急了，“我没骗你，你嘴上确实有奶油。”

叶云深停住脚步，回过头冷声道：“那也是你抹上去的。”

“我……”陆承霖面露尴尬，继而讨好地笑着，“我承认是我抹上去的，所以才要给你擦掉，开个玩笑嘛，你怎么又生气了，喂……”

“哇……”陆承霖的声音有些大，毫不意外地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曹姐看到这一幕，不禁在心里喊了一声。哪怕只有只言片语，她还是凭借多年阅读言情小说的经验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来陆总在叶总监吃完甜品后骗他说嘴上有奶油，他表面上要帮叶总监擦奶油，实际上趁着这个机会把奶油抹在了叶总监的嘴上，然后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告诉叶总监他被骗了。

“啧啧啧……”曹姐在心里撇嘴，如果你防着一个人会和他开这种玩笑？

“咳咳……”她提醒似的给靳沐阳递去一个眼神，没想到靳沐阳根本不用提醒，早已将两人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

靳沐阳的眼神太过露骨，以至于陆承霖以为他有事要汇报，“怎么了？有事吗？”

“啊？没有没有。”靳沐阳回过神，仓皇中低下头。

靳沐阳的举止实在是有些奇怪，然而叶云深都快走没影了，陆承霖也就没有多想。他转身追上去，“喂，你等等我。”

这一次终于有了效果，叶云深在转弯的地方停下，不过也只是停下，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叶云深一直背对着陆承霖，等他过来了才继续走。

陆承霖一边喘气，一边小心观察叶云深的表情，“刚才说哪儿了，RSSI定位？视觉传感器？双目立体视觉？控制算法？”

陆承霖说了一堆也没说到点子上，看他那样着急，叶云深终究是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提醒：“机械臂结构。”

“对对对。”陆承霖松了一口气，不是为了什么“机械臂结构”，而是因为叶云深不计前嫌出声提醒——不管叶云深是不是还在生气，至少还没有到不愿意搭理他的地步。

陆承霖继续刚才的话题：“机械臂包括几个部分，有躯干、手臂、腕部、小臂……”

鉴于农户安装智能设备的意愿被过高的成本抑制，陆承霖有意将公司的盈利模式从售卖硬件改为免费安装后收取服务费，这恰巧和叶云深的融资计划不谋而合。叶云深建议陆承霖尽快进行A轮融资，在资本支持下用免费占领市场，继而实现公司的跨越式发展。

为了更好地打动资本，叶云深需要了解公司硬件设备的开发进度。陆承霖发现只是对着图片讲并不能很好地说清楚，所以想请叶云深去硬件实验室看一下。

一路上，陆承霖滔滔不绝地向叶云深介绍他正在研发的采摘机器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叶云深的心思早就不在他这里了。

一墙之隔的实验室里，几个人以八卦的口吻说着最近发生的事。

一个人说：“你和陆总忙活了这么多天，怎么葡萄园的项目能签下来全成了叶云深的功劳。”

另一个人也说：“对呀，你和陆总去葡萄园谈的，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哪有？”那人也是一头雾水，“陆总自始至终都没有提供叶总监的名字。”

与此同时，实验室传出一阵嘲弄的笑声，有人以高人一等的姿态数落大家，“要不说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技术宅，每天就知道倒腾你们手里那个热风枪电路板，连一点基本的驭人之术都不懂。听说过‘捧杀’吗？陆总这一招就叫‘捧杀’。这个项目明明和叶云深没关系，却要把功劳按在他身上，任谁都不会服气。谁让叶云深是乾海派来的，这样一来，他在这边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你们看着吧，他很快就会被孤立的。”

“不见得吧。”有人插嘴道，“我怎么觉得陆总这样做是为了拉拢他。你都说了叶云深是乾海派来的，要是能收为己用，那不是事半功倍吗？”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两个人因为观点不同吵了起来，他们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大，连陆承霖接二连三的咳嗽都被盖了过去。

不用说，叶云深肯定听到了，只不过他神色如常，好像并没有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事实也确实如此，相较之下，陆承霖才是最该尴尬的那个人。他真想立刻冲进去制止他们，又觉得那样做实在鲁莽，只能自顾自地说：“这地上怎么这么脏。”

陆承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曹姐……”

不用陆承霖再说什么，实验室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陆承霖长出一口气，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很快，他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焦躁又彷徨，“你别听他们瞎说。”

叶云深转向他，不紧不慢道：“那我听你说。”说一说他为什么要把功劳算在自己身上，到底是为了孤立他，还是为了拉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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