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深赶忙收手。
陆承霖的声音极大,不只叶云深,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认识他这么久,好像从没见他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话,更何况还是对叶云深。
“对不起。”叶云深小声道歉。他低头敛眸,不再说话,垂下的眼睫落在别人眼里好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叶云深能理解陆承霖突如其来的暴躁,他不怪陆承霖语气不好,这里是极速耕耘的硬件实验室,随手一个东西都有可能涉及公司的核心机密,怪只怪自己太鲁莽,一时疏忽要碰不该碰的东西。
“你这个人真是的。”陆承霖余怒未消,“这东西三百多度,碰一下手就变烤肉了。”陆承霖吃过亏,手上还留着疤,他不敢想象叶云深碰一下会是什么后果。
“你没碰到吧?”陆承霖问,语气没有丝毫缓和。
“没有。”叶云深声音很小,和陆承霖相比简直可以用微不可闻形容。
陆承霖不放心,用命令的口吻说:“给我看。”
“真没有。”像是被逼急了,叶云深的声音高了一些。他终于知道,陆承霖并不是在责备自己触碰公司的商业机密,而是怕自己被电路板烫伤。然而这并没有让他无处安放的窘迫有了归处,正好相反,被这么多人看着,叶云深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陆承霖却不这么想。
刚才眼睁睁看着叶云深的手往电路板上摸,陆承霖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来不及挡在前面,只能出声阻止,也不知道叶云深有没有碰到。叶云深这个人,伤到了也要假装没事,他一定要亲眼看了叶云深的手才能放心。
“给我看。”陆承霖又说了一遍。他眉头紧拧,目光凌厉,口气更是不容置喙。不用看他的表情,只是听声音,周围的人也被吓得屏息凝视,别说劝两句,好像再这么一动不动地听下去都要惹火上身。
“快点儿。”陆承霖催促。
叶云深充耳不闻,不动也不说话。
陆承霖最讨厌他这样,好像落在湖面的月亮,看得见,摸得着,偏偏一捞就碎。
可是陆承霖再生气也说不出更严苛的话,只能用眼神逼视着他。
随着两人僵持不下,空气好像凝滞了,窒息的感觉席卷了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陆承霖渐渐失去耐心,他不由分说把叶云深的手拽过来,仔细看了看。
“喂,你……”叶云深想把手抽回来,陆承霖没给他这个机会。
“别动!”陆承霖厉声道。
猝然瞥见陆承霖额角急出的水珠,叶云深真的不动了。
陆承霖把叶云深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大到手指关节,小到细小的纹路,仔仔细细的,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和自己因为常年健身而留有薄茧的手不同,叶云深的手温凉细腻,除了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
他反复看了几次,直到叶云深冰凉的指尖染上灼热的温度,陆承霖还是没有放开。
“是这只手吗?”陆承霖小声嘀咕。
“……”叶云深无语。他猛地挣扎两下,终于挣脱出来。
陆承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确定是这只手,想到这里,他劫后余生般轻叹一声,“还好……”
一声“还好”好像雨过天晴的彩虹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呦呦呦。”实验室里重新活跃起来,有人起哄似的怪叫,还有人酸溜溜地抱怨,“我上次差点被烫怎么没这待遇,陆总不但不安慰,还骂了我一顿,让我以后小心点,说什么我受伤休假就没人干活了,你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和他能一样吗?”陆承霖抢白道。
“怎么不一样?”那人不服,一定要陆承霖说个明白。
如果仔细掰扯,陆承霖至少能说出一百个不一样的地方,但他一个都不能说,因为随便一个说出来都算得上惊世骇俗。
陆承霖烦躁地摆手,“反正就是不一样。”
那人一脸得意,“怎么样,说不出来吧?”
“对对对,说不出来,行了吧?”说好听了,陆承霖是懒得和他计较,其实他就是被逼无奈破罐子破摔。
还好那人没有深究下去,陆承霖赶忙拉了叶云深去看土壤探针,算是换了话题。
看完硬件设备,陆承霖和叶云深从实验室出来。还没走出多远,原本和陆承霖齐平的叶云深渐渐落在后面。
陆承霖回头,见叶云深在走廊角落捂着嘴咳嗽。
一直悬在心上的弦立刻绷紧,陆承霖疾步过去,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叶云深稍稍喘了口气,“我在想是不是应该给新研发的硬件设备拍一些照片。”
陆承霖:“我是问你为什么咳嗽。”叶云深有哮喘,咳嗽这件事可大可小,说不定就是哮喘发作的先兆。
“……”也许是刚才的咳嗽太过猛烈,叶云深的脸有些发红,他有意避开陆承霖的目光,淡然道,“没什么。”
陆承霖当然不信他的鬼话。
他盯着叶云深仔细看了看,除了脸色和往常不同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而那一抹异样的绯色反倒让平日苍白如纸的面颊多了光彩。
陆承霖点了点头,拿出手机,“你说得对,拍点照片放在融资计划里,我这就给他们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陆承霖嘱咐了几句,那边的人一一记下。等陆承霖挂掉电话,他才放下手机。
那人放下手机的第一件事是自语似的感叹了一句,“这一次是我错了。”
“哇……”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往这边看。
“不得了啊,小诸葛也有认错的一天?”
此人自诩小诸葛,本事多高不好说,心气绝对是一等一的。凡事只要让他发表意见,那就绝对没有回头的余地,哪怕他意识到自己错了,也要使出浑身解数和对方辩论下去。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让他认错服软,简直和要了他的命差不多。
现在,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主动说自己错了。
“快说说,错哪儿了?”
那人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陆总把和葡萄园签约的功劳算在叶云深身上,并不是为了孤立他。”
“我就说嘛,陆总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拉拢叶云深。”
那人笑着摇头,“也不是拉拢。”
其他人相互看看,接着心领神会地一笑。小诸葛还是小诸葛,就算错了,也要嘴硬。
大家各自忙去了,只有一人追问:“不是拉拢,那是什么?”
那人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转身从柜子里拿出相机,给硬件设备拍照去了。
拍好的照片顺着网络传了过来,叶云深给照片重新编辑了名字,分类存好,确定没问题后,收工下班。
回去的路上,叶云深时不时就会咳嗽两声。一开始还是压抑的,克制的,像在冰面上起舞一样小心翼翼的,后来几次好像再也忍不了了,叶云深不得不停下脚步,十分用力地咳嗽。
叶云深有没有用力,陆承霖完全听得出来。
他每咳一下似乎都扯动了本就七零八落的肺部,骇人的声音弄得陆承霖的胸口也在隐隐作痛。
“你……”陆承霖担心地看过去。
与此同时,他的心倏地收紧,倒不是因为叶云深持续不断的咳嗽,也不是因为叶云深愈加痛苦的表情,而是因为好不容易挨过一轮咳嗽,叶云深顾不上喘气,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对他说了声“抱歉。”
每次停下,陆承霖都会在一旁等他,叶云深有些不好意思。
陆承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相较之下,他才是最该抱歉的那一个。这一路上,他除了在一边看着,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看他这样紧张,叶云深勉强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吓到你了,咳咳……”
“是,你是吓到我了。”陆承霖咬着牙,发红的眼尾让他严肃的表情少了些许气势,“所以你最好快点好起来。”
叶云深又笑了一下,说:“我尽力。”
好在这里离公寓楼只剩一个路口的距离。两人很快回了公寓楼,电梯门打开,陆承霖率先进去,他按下叶云深的公寓所在楼层,顺手按了关门键。
叶云深觉得奇怪,他不用按自己那一层吗?可他来不及多问,新一轮的咳嗽猛烈袭来,让叶云深根本无暇细想他这样做的原因。
随着“叮咚”一声响,电梯停下。叶云深出了电梯,陆承霖也跟着出了电梯,叶云深进门,陆承霖也跟着进门。
不止如此,陆承霖还特别自来熟地换鞋、烧水、洗杯子、找药,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好像在来之前已经盘算了很久。
忙完这一切,陆承霖才有机会停下,他以十分平常的口气说:“今天晚上我会留在这里,免得你哮喘发作也没人知道。”
“可是……”叶云深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他。
陆承霖把热水塞在叶云深手里,“没什么可是的,除非你是女生。哦不……”陆承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他上翘着嘴角,有些戏谑地补充,“就算你是女生,也不能一个人待着,大不了把曹姐叫过来。”
“……”盛着热水的杯子带来一点安心的温度,叶云深趁热喝了一口。有了热水的浸润,想要咳嗽的感觉好像没那么强烈了。叶云深拿着杯子进了卧室,丢下一句,“随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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