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深微微一怔。

他想过陆承霖会说鸡蛋羹不好吃，但没想到他会提这件事。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过来，似乎完全没意识到陆承霖的问题有多么突兀。

陆承霖也瞧着他，他好不容易想到一个绝妙的回应，当然不能放过叶云深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然而叶云深并没有如他所想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把刚刚从毛血旺中夹起的青笋放在碗里，微笑道：“你忘了？和你学的。”

“咳咳……”鸡蛋羹还在嘴里，陆承霖毫不意外地被呛到了。在他不停咳嗽的同时，其他人互看一眼，发出“哇哦”的低呼。

有人会心一笑，有人交头接耳，有人若有所思。一众人中，唯独叶云深神色如常，甚至还有点看好戏似的不着痕迹地笑着。

陆承霖逐渐从咳嗽中缓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原来你还记得。”

叶云深继续笑着：“没齿难忘。”

“哎呀！”正在这时，曹姐大叫一声，“怎么还有人没杯子，我去拿。”

叶云深随即招呼道：“顺便给陆总拿个靠垫。”他说完这句后意味深长地向众人解释，“他腰不好。”

“咳咳……”鸡蛋羹已经咽下去了，陆承霖还是像被呛到似的咳嗽个不停。

一听说陆承霖腰不好，大伙立刻把注意力从叶云深那里□□，转而扑在陆承霖身上。他们各个表情关切，但是演技不怎么好，每个人都好像在憋着笑。

“陆总，原来您腰不好？”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您说过？”

“腰不好可不是小事，您一定要多注意。”

陆承霖承认叶云深赢了，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腰不好，叶云深不只说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他特意没有回应别人的关切，而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叶云深，语调放荡不羁，“你怎么知道我腰不好？”

“……”

陆承霖总算扳回一城，因为叶云深不仅无法给出答案，还因为他的问题垂下眼眸，把头偏向一边，好像是……脸红了。

陆承霖不确定叶云深是不是生气了，吃完饭，大家转战客厅玩狼人杀。曹姐本来把叶云深的位置安排在陆承霖旁边，可叶云深像是在故意躲他似的坐在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靳沐阳在陆承霖身旁坐下，客气道：“陆总以前玩过吗？”

“玩过。”陆承霖点头，眼睛却看着叶云深那边。

曹姐正在和叶云深说着什么。叶云深坐着，曹姐在他的身侧，扶着椅背弯着腰，突然间，曹姐笑了出来。

曹姐是被叶云深严肃的表情逗笑的。

叶云深没玩过狼人杀，曹姐和他大致说了一下规则，叶云深听得格外认真。

曹姐忍不住安慰他：“放心，就是随便玩玩，没什么难的，规则也没有那么重要，到时候见机行事，而且……”曹姐趁大家不注意，趴在叶云深耳边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话。

“陆总，喝饮料。”

陆承霖不知道靳沐阳已经帮他把吸管插好，他顺手拿过来，意外用了十足的力道，暗红色的液体一下子喷出来，糊了他一手。

靳沐阳急急忙忙拿了抽纸，“陆总，快擦擦。”

突如其来的声音惹得叶云深往这边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他又看向曹姐，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会意的笑。

陆承霖被那一笑弄得格外烦躁，他把抽纸揉成一团，不耐烦地催促：“别磨蹭了，快开始吧。”

所有人坐好，曹姐宣布游戏开始。

第一晚是平安夜，大家开始第一轮发言。在座的人里，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大家不是划水就是有保留地轻踩一下，只有陆承霖一上来就揪着叶云深不放，一口咬定叶云深是狼。

后面发言的人，无一例外避开了这个话题，然而到了投票环节，大家又出奇的一致，一起把票投给叶云深。 m..coma

笑话，老板都说叶总监是狼，那肯定要听老板的。这么好的表忠心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曹姐宣布叶云深出局，“抱歉啊……”

叶云深没办法，只能站起身。他不知道狼人杀有被票死不翻牌的规矩，走的时候把身份牌扔在桌上，旁边的人连忙凑过去看，上面写着“平民”。那是曹姐为了照顾他，特意安排给他的，然而又有什么用，不管他拿什么牌，陆承霖都会一把把他送走。

被人故意针对，是个人都会有情绪。

陆承霖也看出来了，质问道：“你去哪儿？喂！你就这么走了？”

叶云深没理他，陆承霖只好追上去，走之前还不忘把身份牌扔下。

靳沐阳看了一眼向众人道：“是狼。”

叶云深径直走出别墅，外面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为远处黑压压的建筑树木镶上了耀眼的暖色。

叶云深走得不快，陆承霖很快追上他。

被陆承霖挡在前面，叶云深不满道：“你来干什么？你也出局了？”

陆承霖再没了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转而轻声哄着他：“还在怪我？我也是不得已。你没看出来吗？我们在那里，大家放不开。”

别墅外有一棵梧桐树，树下放着一个白色秋千。叶云深抱着双臂在秋千上坐下，义正辞严地纠正：“是你在那里大家放不开，没有我。”

“好好好。”陆承霖说。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理由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陆承霖站在叶云深身旁，眼光追随着叶云深一前一后小幅度地晃着。他故意装出怅然的样子，说：“可是我一个人出来实在太孤单了，总要找个人陪。”

叶云深抬起头，问：“那么多人，为什么找我？”

陆承霖看了他一阵，忽地弯下腰，喉咙干涩，声音暗哑：“你真想知道？”

秋千停了，停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陆承霖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反正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不断往上奔涌的血液让陆承霖有了缺氧的感觉，他已经不能思考，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叫嚣——其实多一个人知道也没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又凑近了一些，很快就要近无可近，以至于陆承霖可以明显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在鼻尖萦绕。也许是在厨房待久了，陆承霖觉得那是一种属于凡间的烟火气。

除了烟火气，还有一种淡淡的花香。

陆承霖后来得知，那是桔梗的香气，而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就在陆承霖想要冒险尝一尝红色桔梗花的味道时，不远处传来曹姐的声音。

“靳沐阳，你在干什么？大家都在等你。”

“啊？来了。”

叶云深回头，留给陆承霖一个后脑。他不得不直起腰，双手插兜往那边看。

等两人回了别墅，陆承霖慢悠悠地问：“刚才说哪儿了？”

叶云深几乎没有思考：“说到我们在里面的话，大家放不开。”

“……”陆承霖狠狠怔住。

只是一瞬，他好像被抛进黑洞，鸟不叫了，花不香了，天也暗了下来。许久后，陆承霖回过神，不置可否地笑笑，说：“对，还是你记性好。”

在这里坐着实在无聊，陆承霖提议去那边的人工湖走走，没想到被叶云深一口回绝。

叶云深给出的理由十分充分：“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玩的。”

这是陆承霖说过的话，他原样还了回去。

陆承霖失笑道：“你还记得？”被叶云深这样挖苦，他也没有生气，“我这么说不是为了让你休息一下吗？你不但不领情，还来责怪我？”

“早上呢？”叶云深问。

陆承霖不再笑了，他看向远处，语气透着无奈：“你非要我说出来吗？”

叶云深不明白有什么不能说的。

陆承霖回过头，正好对上叶云深探寻的眼神。他在心里描摹着叶云深的样子，好像不忍心将这一幕打破。

“说啊。”叶云深又好奇又期待，似乎全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陆承霖纠结一阵，终于开口：“你昨天是不是见了我哥？”

叶云深神色一滞，许久后叹了口气：“你看到了？”他也不管陆承霖会不会相信，自顾自地说：“我不知道他要来。”

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叶云深总算明白陆承霖为什么又在针对自己，原来是撞见了他和陆铭恩见面。这倒也不能怪他，以现在这种形势，任谁看到都免不了多想。

见陆承霖一言不发，叶云深忍不住问：“你不问我，他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承霖不想知道，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他让我回去。”叶云深说。

“回哪儿？”

叶云深没想到他会和自己有一样的反应，“回乾海。”

“什么？”陆承霖不敢相信，接着为叶云深打抱不平，“他让你来就来，让你走就走，他把当你什么？”

叶云深不可抑制地笑出声，这一笑倒把陆承霖弄糊涂了。片刻后，叶云深收起笑，继续晃动秋千，懒洋洋地道：“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真的？”陆承霖并没有为两人的心意相通感到惊叹，因为他从叶云深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更值得玩味的信息。

“所以……你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