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禄是周氏亲妹妹的儿子,跟她方才吹嘘的恰恰相反,这外甥从小便不学好,小时偷鸡摸狗,大了更是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把家里折腾得鸡飞狗跳,她妹妹为这不成器的儿子哭了不知多少回,总说以后娶个媳妇管着便好了,谁知方圆几十里地谁不知道这孙有禄的名声?竟没一家愿意结亲的,一直蹉跎到二十七八还是光棍一条。
前几日听说当初离家去桐县的霍老三死了,家里只留下两个孤女,大的那个刚要及笄的岁数,又没定亲,当时便拍了大腿,跑到妹妹家夸下海口,要为外甥聘回来当媳妇,孙有禄一听大喜过望,连半刻都不愿意等,就跟着大姨过来了。
“这霍家大姑娘跟她爹一样的脾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周氏被满月当场赶出来下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只恶狠狠地诅咒:“一个没爹没娘的丫头秧子,除了咱们这些亲戚,以为还有谁替她做主呢?长得那狐媚样儿,将来也是卖进窑子里的命!”
孙有禄想到满月花骨朵儿似的长相,骂人也像唱歌的一把娇甜嗓子,胸口登时便火热起来。
“我不管,我就看中这丫头了,大姨,你得给我想办法,我就要她!”www.huanxiangxs.com 幻想小说网
“好好好,大姨给你想办法,”周氏憋着一口气:“待我回家跟你姨夫商量商量再说,当婶子的话她不听,自家亲伯伯的话总得听吧?实在不行,多叫几个人将她抓回村里去,总不能让霍家女儿流落在外面吧?”
她越说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咧着嘴一拍大腿:“等她到了家里,要嫁要配还不是长辈的一句话!”
孙有禄更是热血沸腾:“大姨,我听说她还有个妹妹……”
“打住,”自家外甥的德性周氏还不清楚:“她那妹妹才几岁,你也敢打主意?”
“我哪敢,”孙有禄被说中心事,遗憾不已,忙解释:“我打什么主意,就是怕娶个媳妇还得养小姨子,不划算不是。”
“这你放心,她那妹妹生下来我也见过,就是个早夭的命,当初大夫都说活不过三岁的,也就是命好,让他们养到这么大,”她顿了顿:“方才你也听见了,她那妹妹都病得下不来床了,说不准跟她们那死鬼爹就前后脚的事。”
一路走一路到了来时雇驴车的地方,孙有禄眼珠子一转,却停下来了。
“大姨,你身上有银子没?”
“你要做什么?”周氏顿时提高了警惕。
这小子一向吃喝嫖赌,家里没了便将亲戚好友借了个遍,又无赖得很,只有借的没有还的,周氏作为亲大姨也是受害者之一。
“嘿嘿,我想过了,大姨你回去找姨夫他们来做主,我就留在桐县,想办法先跟媳妇儿亲近亲近,说不准日久生了情,她自己就愿意了呢?还省得费嘴皮子。”
“那你要钱干什么?”
“大姨您这话说的,”孙有禄涎着脸:“住店吃饭什么地方不要钱,我身上可一个铜板都没有,您不给我钱,难道让我睡城墙根底下,跟那群臭要饭的抢食不成?”
周氏被他磨得没法,心头暗恨妹妹作了什么孽,才不情愿地掏出荷包,数了几个铜板出来。
孙有禄却不接,劈手将整个荷包夺了过去:“谢了大姨,那几个铜板您留着坐车吧。”
说完拔腿就跑,气得周氏在后面跺脚大骂不止。
满月家门外自此多了一条癞皮狗。
不过一个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女,哪抵得过风月场中打滚的男人?孙有禄如是想着。
自古烈女怕缠郎,只要自己拿出些哄女人的手段,要不了多久,这霍满月自然乖乖就范,女孩儿一旦动了情,父母家国都可以不要,到时候哪管什么孝期不孝期?
然而霍满月却根本没给他夹缠的机会。
自第一次出门跟他不期而遇之后,孙有禄刚摆出自认为迷人的笑容,上前叫了一声“妹妹”,满月便干脆利落地将门“砰”一声关上了,险些没将他鼻子撞破。
此后一连几日都没见出门。
孙有禄又气又疑惑,在附近晃悠了好几日,才发现这边的院子居然都有个后门,霍满月便是每日从后门走了,他还茫然不知,每日傻鸟似的在前门门口伸长了脖子等着。
这妮子也忒狡猾了!
孙有禄发现了端倪,改为每日去后门候着,谁知还是遇不见,原来他在前门等,满月便从后门走,他在后门等,满月便从前门走,竟是打定了主意不与他碰面。
孙有禄恨得不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过去便开始大力敲门,一面喊着“妹妹”,有意让左邻右舍都听见,横竖他是男人,里面就两个孤女,这世道女孩儿的名声比男人的金贵,满月就算什么都不做,他只消敲个半月门,街坊们自然便开始议论纷纷。
谁会信你什么都没做呢?鸡蛋若没有缝,那苍蝇怎么会一个劲地往里钻?
到时候她名声坏了,没人敢上门提亲,再不乐意,还不是只能嫁给自己?好声好气求来做少奶奶她不乐意,带着这种臭名声再嫁进来,可就没那拿乔的资格了!到时候天天让她跪着替自己洗脚,都算便宜了她!
孙有禄想得美好,事情却偏不朝他想的那样发展,他过去敲门的第一天,隔壁那多管闲事的老头便出来,一拳将他揍了个满脸花,又拎着自己走到巷子口,扔垃圾一般扔了出去,扬言再过来骚扰,便报官将他抓走,吓得他差点当场尿了裤子。
一群刁民!
孙有禄愤懑却又无可奈可,他只擅长欺软,稍微碰到扎手的硬点子,便只差跪下叫爹,哪还敢多说半句。
罢了,还是等大姨他们那边成了事,将霍满月抓回江梁村之后,再徐徐图之。
不就多等一段时间么,他二十几年都等了,还怕这几天?
晃晃悠悠走到街口的酒肆,打算喝两口小酒压压惊,刚吃了两口花生米,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便走了进来。
他乜斜了一眼,并没在意,却见那书生环顾四周,见没空位置,竟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位兄台,我见你只一人在此,可否拼个桌?”
书生彬彬有礼,孙有禄却并不想让他占这个便宜,眼珠子一瞪正待骂走他,却见书生一扬手叫了两壶酒几个菜:“既是叨扰,我请兄台喝上几杯如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书生实在知趣,点的酒菜俱是贵价货,孙有禄吃人嘴软,只得哼哼着答应下来。
“看你样子也是读书人,这么晚了在这饮酒,你先生不打你板子?”
书生一笑:“我已有功名在身,偶尔少许饮酒,先生自然不管,何况我家便住这巷子里,就算小醉,也不耽误什么。”
见他说话文文绉绉,孙有禄便没了攀谈的兴趣,也不客气,占着一桌酒肉便大嚼起来,书生倒也没说什么,见他一口气喝下一壶酒,便关心道:“酒醉误人,兄台还是少饮些。”
孙有禄打着酒嗝斜睨:“关你什么事?你自己请我喝的,莫不是舍不得?”
“非也,”书生忙道:“说好请客便是请客,在下不过有感而发,兄台莫怪。”
孙有禄哼了一声,又咕嘟嘟灌下一口酒,还未咽下去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酱肘子,嚼得满嘴流油。
“兄台不知,今日我刚从同窗府上回来,说起来也是唏嘘,前些日子他在家做东,请了我们好几位友人过去喝酒,谁知一名好友喝得烂醉,去茅房时竟走错了位置,撞去了后宅闺房,将他的一位妹妹给强占了……”
孙有禄对这种鸡鸣狗盗的故事最有兴趣,一听之下三角眼都在放光:“然后呢?强占之后怎么样了?”
书生长叹一声:“他母亲妹妹自然哭得不行,扬言要报官,但女儿家已经失了贞洁,报官又有何用呢?不过平白给人添笑料罢了,他父亲倒是个知事的,当机立断,将女儿直接嫁了过去,今日我便是去喝喜酒的。”
他微笑着看了看孙有禄:“幸好,阴差阳错,倒成就了一番良缘。”
孙有禄已经两眼发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嘿嘿笑了起来:“好,好!”
书生见他丑态毕出的模样,垂了眼淡淡一笑:“今日跟兄台相谈甚欢,这便告辞了。”
他仿佛只为了过来讲这一个故事,说完之后便潇洒离去,桌上酒菜竟碰都没碰一下,但孙有禄哪有心思管这个,一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情,早已兴奋得不能自已。
满月今夜倒睡得挺早——之前照顾爹爹妹妹几乎全年无休,这几日深居简出,除了买菜做饭照顾妹妹之外也没什么事做,倒让她好好歇息了几天。
睡到半夜她突然像听到了什么,猛地惊醒过来。
初七手脚冰凉,在她耳边抖抖索索:“姐姐……爹爹卧室里好像有声音……”
“……是不是爹回来了?”
这样寂静的深夜,稚嫩孩童说出这句话,让满月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头皮都有些发炸。
“别胡说,”她小声道:“想是许久没人住,进了耗子。”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回头嘱咐妹妹:“你别起来,我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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