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暄是个孤直清高的人。
心中再觉得讶异,不合适,也没有通过言语问出来,只说:“二殿下,昭昭是个好女子。”
言下之意你别辜负了她。
陈愿正欲说什么,楼梯上的陈祁年也走过来,开口就是:“皇姐,你何时成了别人府中的人?本宫怎么不知道。”
姜暄又是一怔,忙拱手道:“见过太子,见过长公主。”
陈愿:“……”
她该谢谢陈祁年当众承认她的身份,还是该厌恶他多管闲事?
他难道不怕波及他东宫的地位吗?光和影本就不该同时存在与出现,陈祁年却偏要撕裂这层遮羞布。
她恍然惊觉,在时光的洗礼下,当初趴在她膝头听故事的小小少年,已长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旧事重提心头,陈愿已经没有心思跟姜暄解释了,也不想管萧云砚的虎狼之词,毕竟身为影卫,也是他府中的人。
这一点那抠字眼的李观棋大人最明白,是以也最淡定。
男人们之间足以唱起一场大戏,陈愿觉得这里不适合她,索性告辞离开。
她率先转身,热闹也很快散去,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只有萧云砚,也似乎只有他敢这么做。
陈愿突然停下脚步,来往的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那过分出挑,高洁似鹤的灵秀少年,他淡色的眼珠在日光下泛着浅浅光晕,漂亮得叫人说不出重话。
他倒是捡了副叫人喜欢的皮相,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
陈愿等他走过来,盯着他手中的食盒说:“萧二,为什么要卷进我和陈祁年之间,这与你无关。”
“但你与我有关。”
少年声线浅浅,微低头凝着她的眼睛道:“阿愿,但凡陈祁年有几厘真心对你,我都觉得值。”
人生苦短,萧云砚只想多几个人珍爱陈愿,亲情也好,友情也罢,爱情就算了吧。
陈愿仍是迟钝:“为什么?”
萧云砚弯唇,如视珍宝:“因为我希望,你也是有人疼爱的小孩。”他越靠近陈愿,越知道她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又究竟在乎什么。
亲情、友情,都凌驾在她的爱情之上。
阿愿姑娘是个很念旧的人。
至少从今日她对陈祁年的态度来看,就知道她没舍下弟弟。
萧云砚顺口道:“陈祁年邀了我下次在驿馆相见,我会找机会探探他的病情,看他吃的什么药。”
陈愿眼眶微红:“多管闲事,没人比你更讨厌。”
也没人比你更知我心意。
她伸手扯了扯少年的衣袖,说:“萧云砚,你为什么这样迁就我?这样……”近乎赤诚地待我好?
少年的眸一眨不眨看着她:“没有为什么,需要理由吗?”
我想这样做,就做了。
不需要理由,没指望回报。
他垂眼打开食盒,用帕子递了块柿饼过去,说:“尝尝吧。”
南萧的气候并不适宜柿子树生长,反倒冬日苦寒的北陈,柿子开得红艳灼目,在千里冰雪中连绵盛开。
陈愿的手僵在身侧。
萧云砚劝道:“我看过了,没有毒,那小子也没想要你性命,更没人敢在我面前下毒,放心吧。”
陈愿轻应了声,鼻尖有些发酸。
小时候她最喜欢吃沈皇后亲手做的柿饼,那个女人因为失去了皇长子,所以对第二胎的孩子格外看重,生怕陈祁年也步了皇长子早夭的后尘,自然而然,身体康健的少女被母亲忽视。
陈愿接过似橘红晚霞的柿饼,咬一口,柔且清脆,甜而不腻,味道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她垂下长睫,没忍住眼泪漱漱而落,生在异乡,能吃一口家乡的饭食,是近乎奢侈的幸运。
而母亲和弟弟都还在,即便不亲近,也好过天人永隔。
她是恨他们,但抵不过思念。
一刹那,陈愿的心结好像释怀了。她其实很好哄的,一点点心意,一点点关怀喜爱就能令她开心好久。
萧云砚伸出双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笑道:“你倒是越来越不见外,在我面前说哭就哭。”
陈愿破涕而笑,“我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
连哭都很漂亮。
他抬起袖子供她拿去擦泪痕,许诺道:“我早说过,你可以放肆地哭,有我在没人敢嘲笑你。”
他温和的眸光骤然抬起,冷冷扫向四周行人,寒芒太盛,逼迫得想看热闹的百姓都缩回了脖子。
少年弯唇:“回家吧。”
黄昏忽至,清晖居上空的晚霞如层林尽染,赤红的光投入窗内,在雪白墙面映出少年轮廓。
萧云砚抬起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他轻晃着指尖的青铜铃铛,一手撑在桌案上,俯视着跪在不远处的影卫。
这正是派去保护陈愿的影六。
少年恩威并施,先唤人起身,赐座,又道:“打听清楚那群人的来历了吗?”
在回清晖居的路上,萧云砚明显感觉到有人追踪,所以他才露出锋芒,一为吓退百姓,二为警示那些不长眼的尾巴。
影六禀道:“回殿下,我与同僚查明了,有三方的人,一方是高小侯爷的眼线,一方是绥王殿下的暗桩,剩下的,来自北陈。”
“确切来说,是北陈沈皇后派来,保护陈愿姑娘的。”
萧云砚轻捻指尖,黄昏的光里有细碎的灰尘,他笑道:“这母子俩倒有意思极了,都明着讨厌阿愿,背地里却做这些事,还生怕对方知道,不愧是亲生的。”
影六点头称是,等候着上位之人的惩罚。出乎意料的是,萧云砚心情极好,他淡道:“你做的很好,赏。”
少年抛出怀中瓷瓶,告诉下属里面是蛊毒的解药,只不过毒一解,离死也不远。
影六眉鼻间皆渗出冷汗,垂死挣扎道:“属下愿一直效忠殿下。”
“那就听我命令,把药吃下。”萧云砚坐回圈椅,轻敲指尖。
影六捡起滚到脚边的瓷瓶,面色变得死灰,仰起头,一口灌下,随后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迎接死亡。
萧云砚好整以暇盯着他。
“这药……甜吗?”少年翘起腿,晃着脚尖笑道。
影六后知后觉,那滚进喉咙里的不过是最普通的糖豆。
他心脏狂跳,嘴唇哆嗦。
萧云砚起身,单手将人扶了起来,说:“只要忠于我,便能活。来日我登高位,许你封臣拜将,自由之身。”话落拍了拍影六肩膀。
“你知道该怎么选。”
他负手身后,走出书房。
所谓驭人之道,即是在绝境之中给予希望,驯服的同时又不能彻底磨掉人骨子里的野心和欲|望。
少年不是圣人,只能利用并驾驭有缺点且存在阴暗面的普通人。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洁则不堪大用,他的臣下不能是完人。
少年撩开衣袍走下台阶,恰巧碰见玉娘推开宅门,她一身绿意盎然,手里跨着的菜篮子也满是青菜,这兆头不怎么好。
萧云砚眉头一跳,在庭中坐下,玉娘果然走上前,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少主,高奴传信来,说高太后有意撮合高盛和陈姑娘,意在两国联姻。”
少年不经意皱起眉头。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疲倦地揉了揉两眼间后,萧云砚叹道:“有些桃花真是怎么剪都剪不掉呢。”
他同高盛之间,真是孽缘。
本以为安若入宫的话,他的“梓木琴”计划可以搁置了,如今倒好,高盛觊觎的不是他的物件,而是他的人。
他眼光倒是好呀,但想得美。
萧云砚喝了一口石桌上摆着的山楂茶,凉意入喉,仍不觉得解气,他轻掰指尖道:“陈祁御出局,李观棋出局,姜暄出局,高盛……”
“入局再出局。”
少年打定主意,随口问择菜的玉娘,“阿愿又去哪儿了?”
玉娘笑起来,原封不动对萧云砚道:“她说出去打工了。”
“陈姑娘对在这儿白吃白住很是介怀,她心性倒是真好。”
玉娘理好碧绿的菜叶子,小声说:“少主要抓紧,近水楼台先得月。”
饮茶的少年轻咳一声,嘴硬道:“玉娘你都不着急,我着急什么。”
“是是是,少主还小,要两年后才及冠呢,就不知道玉娘有没有这个福分能看见。”女子轻轻拨了拨腕间的翡翠玉镯,说:“这是你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虽说是舍不得,但少主要是认定了,玉娘就把镯子送给陈姑娘。”
萧云砚抬眼:“既然是阿娘留给你这个徒弟的,哪有夺人所爱的道理,玉娘,我欠你良多,若你想离开金陵,找个没人认识的小地方安顿余生,随时都可以,不必挂怀我。”
“少主总是这样聪明。”玉娘妩媚的双眼沁着泪,低语道:“许是年纪大了,也想找个归宿了。”
萧云砚轻轻放下杯盏:“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
“凤阳城。”玉娘扬起脸,带着向往道:“此地位于西南,是离深山苗寨最近的一座城池,听师父说,凤阳城的花很美,我想代她看一看。”
“好。”
萧云砚眸光轻闪,不泄露一分与离别有关的情绪,只道:“你应得的嫁妆早已备好,走时要带上。”
他轻捻指节,多说了一句:“若来日所托非良人,或者受了苦楚,都可以回来。”
他们都是没有亲人的可怜人,在死牢中那日夜送膳的情谊,早就令少年视玉娘为亲人。
她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肯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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