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这副画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根本看不出原来画的是什么,而且画布我也仔细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有价值的是画布上的东西,但是现在已经毁了。”沈云川叹道。
季江南蹲下身子,沿着画卷看了看,吴道子十年心血,终毁在这平湖之下的地库里。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陈冽带着真正的跑了,”沈云川说道,“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陈冽不在霸刀堂。”
“石磊说过,正月的时候,他在奎山城。”季江南站起来回了一句。
“意思是那时候他就察觉不对劲了?然后丢下这千余名弟子独自跑路?啧啧果然是老狐狸,心狠手辣。”沈云川连声叹道。
季江南默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哎你去哪儿?”沈云川追上问道。
“上去,霸刀堂拿自家弟子炼药人,这是要玉石俱焚,现在不出去怕等会儿就出不去了。”季江南走在前面说道。
“那得赶快的,朝廷那边应该也要动了,到时候要是放火可就玩完。”沈云川一听也加快脚步跟上。
“谢谢。”沈云川上前,季江南忽然说道。
沈云川一愣,随即得瑟的笑了起来:“谢就不必了,回头上汴京你请客,我要去芳华馆见月姑娘。”
季江南闭嘴加快步子,是他嘴欠,就当他什么都没说,这厮一天不犯贱浑身痒痒。
沈云川这次帮了他一把,之前沈云川说过不止一次,他控制不住体内的杀气,迟早有一天被杀气所控,尽管后来季江南努力去平复心境,每日默念清心诀数遍洗练,但依旧效果甚微,一旦有人朝他动手,他拔剑放杀气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季江南自己也能感觉到,他在逐渐迷了心境。
对此季江南很焦灼却找不到解决掉出口,直到今日沈云川逼了他一把,真真实实的让他感受了一下生死但距离,他才明白他一直无法自控的原因在哪里。
剑守本心,季江南前些年的心寄托在母亲身上,后些年寄托在两个哥哥身上,后来母亲去世两个哥哥一死一弃,他失了依托迷失本心,他以为是他进步太快导致心境跟不上,其实是他自己本身出了问题,武道一途最要坚守本心,但他连自己的心在哪里都不知道,他活得没有目标,一切都是为了身边的人活。
但当沈云川真正对他露出杀意的时候,他忽然就清醒了,他补位任何人活,当为他自己而活,明了这一点后体内一直蠢蠢欲动的杀气被彻底的压下去。
他找回了自己的本心,找回了自己的剑道。
他是得谢谢沈云川,于武道一途,沈云川指点他不少,但每次他想认认真真的表达一下谢意的时候,对方就开始耍无赖,瞬间让季江南把答谢的念头抛得干干净净。
“你还抱着这东西干什么?”季江南脚步一停,看着被沈云川抱在怀里的画卷问道。
“我得拿它交差,不管这画能用不能用,总归是得交差的。”沈云川抱着画卷有些郁闷,这玩意儿可不轻。
季江南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慕容卓既然已经动了杀他的心思,那他自然也没必要再帮他带东西回去。
等二人回到陈冽房间时,外面已经灯火通明呼喝声响成一片。
朝廷动手了。
夜色之下砍杀声响成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和药味搅在一起,熏的令人作呕。
二人照原路攀上檐瓦,也不知霸刀堂第一任堂主是怎么想的,听涛邬只有一条路通往岸上,其余一条退路也无,四面皆是湖水,一旦被围,插翅难飞。
二人才攀上檐瓦,忽而一束亮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一多红色的焰火。
六扇门和江南道行军也都到了。
从房檐上往下看,就是一片修罗场,众人与药人缠斗在一起,明晃晃的刀剑带起一阵阵发黑的血液,地上残肢断臂头颅内脏肠子淌了一地,极度血腥又恶心。
江湖势力本来是这次变故的主角,但后来得知霸刀堂勾结南疆后就彻底沦为配角,江南道行军在外围围堵,论屠宗灭门,没有谁比六扇门更熟悉。
场中身着黑色贴里的六扇门人占了一半以上,六扇门人单论个体武力可能不及江湖势力,但比之江湖势力的各自为战胜在进退之间默契度极高,场下的残尸,大半是死在雁翎刀之下,月光朦胧,雪亮的刀锋异常耀眼。
前面的庭院虽然暂时看不见,但砍杀声不绝于耳,霸刀堂的药人被拔了舌头,发不出声音,只会不停的扑向他们所能见到的一切活物。
之前听石磊说过,霸刀堂对待内门弟子尚要以蛊毒控制,而眼下这一波一波出现的药人,却是印证了一件事。
不止陈冽,整个霸刀堂高层,都异常心狠,将千数弟子以剧毒活炼药人,自知这回逃脱不掉,就要拉着众人一起玉石俱焚。
至于为什么拔掉他们的舌头,剧毒噬体疼入骨髓,霸刀堂高层拔了他们的舌头让他们无法发出声音,以瞒过在外围守候许久的各方势力。
也许是他们才到东陵之时,或者更早,霸刀堂就已经放弃在外势力,之所以低调收回弟子连续几日风平浪静,就是为这一批药人做准备。
霸刀堂千数弟子,没有死在外人手里,反倒是被自己长老炼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药人。
二人蹲在屋顶,并未下去,季江南是因为他中了药人的毒右手暂时用不了,沈云川则是因为对这场厮杀毫无兴趣,是以二人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院奔去。
季江南正踩着瓦片前行,忽然感到背后有风袭来,紧接着就是沈云川一声厉喝。
“季江南!”
季江南只觉背后刺骨冰寒立马左手拔剑往后奋力一挡,一把沉重的关刀直劈下来,压得季江南持剑的手往下一缩,身影后仰,季江南后撤一脚稳住身形,速度极快的往旁边一让,左手带着长剑一绕,将关刀划开,脱身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跃开两丈站好。
而此时沈云川的长剑已至,势如龙腾,所向披靡斜斩而下,来人挥刀一斩,刀刃与剑刃相交,发出一声脆响,沈云川单手持剑力压关刀,忽而撤剑回身再斩,对方提着关刀后退两步,剑尖扫过,来人持着关刀的右手小臂被划出一道血口。
沈云川一剑伤敌,落在瓦檐上。
来人是个颇为精壮的男子,穿着一件霸刀堂的弟子长衫,衣襟半开,露出大片胸膛,年约三十左右,黄脸圆目,气势彪悍。
来人侧眼看了看手中的关刀,刀刃与沈云川剑刃相交之处起了卷口,不由让他十分惊讶,这把刀足有八十斤重,刀身用的都是最上等的钢材,跟了他十年也没有损伤过一次,今日却被敌人一剑砍至卷口。
“行啊大个子,就奔这小子来了,怎么?看不起老子?”沈云川重新调整了一下抱着画卷的姿势,对着男子嘿嘿一笑。
他方才明明只落后季江南几步,结果这个大个子提着关刀直奔季江南而去,从他身边经过将他完全忽略,这就让沈云川有些不爽了,怎么地?大爷看着像个不值钱的?
“你这把剑哪儿来的?”关刀男子目光灼灼盯住沈云川手里的剑,目露狂热。
“这个啊,算你有眼光!这把剑可是把好家伙,跟我也有十来年了。”沈云川精神头来了,突然觉得关刀男子看着都顺眼多了。
“哈哈我这把刀也很不凡,也跟我十来年了,虽比不上离火剑庐出品,但也是一把宝刀。”关刀男子兴奋起来,侃侃而谈。
季江南看着站在屋檐上聊兵器聊得甚欢的两人觉得眉心拧巴拧巴的疼。
沈云川聊天习惯性带偏话题季江南已经习惯了,但在这里居然遇到了一个和沈云川一样神经的人,这下边院子里打得血肉横飞,这两站在屋檐上相谈甚欢,尤其这关刀男子方才还准备要杀他,这会儿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眼见两人从兵器聊到阵法军事,看这热络劲就差当场拜把子,季江南终于忍无可忍转身就走,他受不了了,沈云川那个贱人让他爱滚哪儿滚哪儿,总之他是不奉陪了。
季江南走了两步走上屋脊,刚准备下去,又听一阵破风声响起,而连带着来的,是一股沉重的气势,而这股气势,比之沈云川毫不逊色,季江南背脊一寒,骤然转过身来。
而沈云川也暂停了跟关刀男子的聊天,感受到其气势的一刻立马举剑后撤,全神戒备。
房檐上站了一名老者,老者头发花白,脸上皮肤却十分年轻,着一身寻常的褚绿袍子,背着一把胡琴,笑得平易近人。
而就是这个平易近人的老者,瞬间让季江南与沈云川一凛,全神以对。
“‘霸刀’高维,你居然还活着。”沈云川眯起眼睛,暗自紧了紧握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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