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当机立断,赶紧吹灭了灯盏,口中急切道:“嘘,有人!”说罢,也不顾姜水心是否反应回来,朝着那内屋就奔。
且听门外的小月朗声道:“奴婢小月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有劳你这么晚了还在外头伺候,水心可睡了吗?”昭康帝沉稳而不失威严的声音问询道。
屋内的姜水心一听是父皇驾临,忙不迭地也跟进了内屋。却见狄秋正趿拉了鞋子,要往她的床榻上钻,黑暗中脸顿时便红透了。
急忙上去一把抓住了狄秋的裤腰带将他扯下,往那床底下一指:“到那里去!”说罢,也不顾狄秋反应,直接朝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这才连忙宽衣,往被褥里趟去。
而门外的小月这时为了帮屋内的二人争取时间躲藏,故意不紧不慢地冲昭康帝回道:“公主殿下早就安寝了,不知皇上有何事,却不能等到天明再说?”
“自然是急事,若非急事我也不会这时候来了。”昭康帝摆了摆手,示意小月打开门将姜水心喊起来。
小月见昭康帝执意此时就要见姜水心,无奈只好推开了房门,慢悠悠地走进去掌灯起来。又冲着里屋通报道:“公主殿下,皇上来了。”
姜水心听到小月的声音,故作惊醒之态,一边说着:“父皇怎的深夜还想着到水心这里,我却是一点准备也没有。”一边连忙从床榻上下来,将衣裳裹好。
此间,昭康帝也不进内屋,只是在桌旁坐着等着。听女儿这么一说,口中笑道:“怎的,做父亲的来找女儿谈谈心,却还要你做什么准备吗?”
“父皇笑话了。”姜水心拾掇了一番,这才卷了帘子出来接驾。迎面敛衽道了一个万福,这才朝着小月递了个眼色让她出去。
昭康帝也默许了女儿的举动,将手一摆,也让姜水心在一旁坐了。口中淡淡道:“明日就是你皇奶奶的寿诞,那寿礼可有准备了?”
“那是自然,水心亲手秀了一副凤凰,已教织造局裱好了,明日皇奶奶见了肯定会开心悦意的。”姜水心心头小鹿乱撞,猜不透昭康帝这么晚了,为何来自己处说起这事来。
只见昭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礼物不在于重,而在于心,你做得很好。想来你皇奶奶最疼你,若是有空,也要多去走动请安,也教她好与你说些体己的话。”
“父皇这么晚来,就是要说着些吗?”姜水心见昭康帝没有带太监,而是孤身前来,想必是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话要与自己说。可叙了半天,却还未道正事,不禁教她有些糊涂了。
昭康帝见女儿会有此问,只是报之一笑:“都说你冰雪聪明,说的确实不错,我来找你自然不是为这些个小事。只因为,这夜间朕批阅奏折乏了,有些个劳心伤神的事,短时间里琢磨不透。所以,才来找你叨扰几句,既解些烦恼,也为寻你些意见。”
“父皇……”姜水心一听昭康帝要问自己国家大事,顿时便傻了眼。口中谨慎着道,“父皇勤政本是一桩好事,但却也要顾好身子。毕竟这身体康健,方是国之根本。女儿身在后宫,虽说也读了不少圣贤书,但对国家大事却是一窍不通的。更何况,朝中能为父皇分忧的大臣比比皆是,何以舍本逐末,来问水心的意见呢?”
昭康帝一听女儿提及那朝中大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拍案骂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那些个做臣子的,却有几个愿为朕分忧?鲁嘉晟与你外公已经联本上奏,列了名录给我,明日里朕就要送了这些个老狐狸回老家颐养天年。”
“可是明日便是皇奶奶的寿诞,这样做会不会……”姜水心小心翼翼地措着辞,想了半天这才挤出“不太好”三个字来。
而昭康帝又何尝没有这些顾虑,但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若是此时不将这些恃功仗名的油滑之徒其踢出朝局,那将来再要动手只会更加麻烦。更何况他也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唯有鲁嘉晟与叶盛的提议还算值得考虑,这才兵行险着,赶着将这计划提上了日程。
此间,但闻姜水心的疑虑,这昭康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敞开了话道:“水心,你想事情却还简单了些,此等举措非为一个好与不好便可以衡量。考虑到,你二位皇兄之中,迟早有一人要继承大统。一个清明的朝局对江山的稳固,还有统治者权威的树立,无疑都是至关重要的。朕如今之所以要做这个恶人,也是为那后世子孙着想,这一点你可能体会得到吗?”
“父皇……女儿不敢贸言……”姜水心低垂着脑袋,心中已经是一团乱麻,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关乎国之大体,她不过是一位公主,却又有何权利去听呢?心中兀自担心着,要再说下去,只怕事情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昭康帝见着女儿畏畏缩缩,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好,不禁有些恼了。走近到姜水心的面前说道:“你休要怕那些闲言碎语,祖上虽有明训,宦官与后宫不得干政。但此间只有你我父女二人,有何话你但说无妨,绝不会别人知道的。”
“父皇……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姜水心为难道,“只是女儿头脑迟钝,实在想不透其中道理。那些朝中元老都是有功之臣,若是贸然辞退了回去。难免教天下人说父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再说,又是借着皇奶奶的寿诞,岂不是教天下人都对我们姜家凉透了心吗?”
昭康帝一逼再逼之下,总算是撬开了姜水心的口,不禁龙颜大悦,笑着说道:“你有此等见解,也不枉朕深夜来这一趟。人人只道朕是个守成的君主,然则,谁又知道这守成并非一桩易事?若非这些吃朝中国俸的蠢猪已经渐成掎角之势,朕又何以忍心拿他们开刀呢?”
说到此处,昭康帝一声长叹,上前握住了姜水心的手掌,有些动容道:“母后那处朕已经早就与她商量过,其实她也与你一般的看法。我只是想不透,此举利国利民,何以得不到大家的支持呢?便是你那外公也是,在鲁嘉晟的劝说下,这才难得答应呀……”
“父皇的意思水心明白了,那水心可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姜水心听到这里已经略微有些了解昭康帝的心思。他之所以深夜造访,只是要求一个心安而已,无论自己如何说话,这事横竖都要操办,没人能够阻拦得了。
可谁曾想,昭康帝听女儿说到这个裉节上,却是突然止住了话题:“这事就说到这儿吧,朕也就是对你发发牢骚,却也没真的要你插手的意思。”说罢,昭康帝长长打了一个哈欠,摆了摆手就要起驾。
姜水心巴不得他赶紧走,连忙起身要送了昭康帝出去。可才走到门口,却不料昭康帝似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又加了一句:“以后楚妃那里,你还是少去为妙。她被我冷落得久了,朕抽空便会去看她,也不用你来帮着出主意。”
“父皇此话何解?水心不懂。”姜水心愕然地看着昭康帝,心中暗道:谁却与这荡妇有什么交情,更别说替她出主意争宠了。若不是之前想着捉奸,她那琉庆宫,自己才没想过要踏足呢。
而昭康帝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淡淡说道:“我知楚妃为了华蕊有与朝中人士通气的行径,但过了明日之后,她那些关系便都靠不住了。过去的事,你便让它过去吧,也没必要自寻烦恼。”
“父皇误会水心了,水心却是没有因为华蕊才……”姜水心见心事被挑破,连忙要再说清楚。
可昭康帝却是立即制止道:“行了,之前机关城一行,朕却还没有与你算账,你倒是得理不饶人了。你便是再看不惯华蕊,也得记得一件事。她的哥哥是南疆的华雄,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绝不能招惹这个人物。”
“父皇,还请恕女儿直言。”姜水心有些不服道,“这华蕊的举动,不仅伤害了无辜的百姓,更是有损我们皇家的尊严。要我说,这万不得已的时候却是已经到了!”
姜水心向来是个认死理的脾气,这番倒是在昭康帝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会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口来。于是,便立即板起脸来道:“那机关城所发生的事,我已经听你说了无数遍,但横竖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若是仅凭这些,就贸然对华蕊采取过激的措施,这也太不公平了些吧?更何况,她在冷宫待了好几个月,受到其应有的惩罚,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照父皇的意思,难不成却就这样放过她吗?”姜水心隐约察觉到昭康帝已经有将华蕊身复原位的心思,不禁满心的不悦意,当即反对道,“我说的那些可都是实话,不信您可以去问小月,还有季先生,他们都是当事人,这总该不会是一面之词了吧。”
“住口!”昭康帝瞬间勃然大怒,“季三军和外面那个丫头私自陪着你出宫,朕还未找他们算账呢!若非你外公护着,我早就拿到狱里去了。朕当真是宠你宠得没边,却是连身为公主的尊严和体统都不顾!明日寿诞之后,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寝宫抄诗经、练女工,没有朕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朕倒要看看,是不是这样还收敛不了你的性子!”说罢,昭康帝再不看姜水心一眼,便拂袖而去。
屋外的小月见昭康帝一脸愠怒地出来,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直到人走原来,这才想起自己连“恭送皇上”的话都未来得及说,不免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而姜水心站在原地,泪水在眼眶里头不住地打着转,只觉得委屈至极。小月也不知两人谈了些什么,想不通平日里皇上是最宠姜水心这个公主,今日怎的会如此大发雷霆。便连忙上前为姜水心擦干了眼泪,低声问道:“是皇上发现阿和公子了吗?”
“若是如此,我还能站在这儿吗?”姜水心恼道,“你出去守着吧,有人来了再通报。”说罢,便气鼓鼓地回了屋里一屁股坐了。
狄秋一直躲在那床下,大气也不敢出,却是将方才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见人已经走了,这才连忙爬了出来。
见到姜水心身子一颤一颤地,还在啜泣不止。也是忍不住上前安慰道:“你却不打紧吧,华蕊此人罪恶昭著,迟早会有人收拾她的,你也不必如此挂怀。”
“我却哪里是为了那贱女人?我是为父皇不信我而感到生气!”姜水心用手擦了擦脸道,“明明小月就在外头,他却连问也不问一句,就说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谎话。”
狄秋挠了挠头,只是叹了口气,跟着便在姜水心身边坐了,沏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她的跟前:“其实,依我看来,你父皇做的并没有错。那华雄始终是一方势力,犯不着为了整治华蕊这个女人,把这事情闹大。毕竟,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始终要为大局着想。”
“你却还帮着他说话?”姜水心见狄秋也不站在自己这边,更加觉得郁闷,“你这时对着我说得头头是道,有什么用?倒不如,刚才就从床底下钻出来,和他说个清楚。告诉他当天的事情你也是亲眼目睹的,却教我白受这什么窝囊气。”
姜水心正在气头上,胡乱发着脾气,直说得狄秋一个头两个大。末了,这才开口道:“话说回来,这华蕊既是那南疆人,还是这华雄的妹妹,怎生得却入宫做了嫔妃呢?难不成你父皇却从没想过,会有今日这两难的局面吗?”
“这事,你还一无所知?”姜水心不禁有些诧异道。
狄秋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我为什么会知道的表情:“若我知道,又何出此问呢?”
“罢了,也难怪云娘说你是木头,原来却不是说笑的。”姜水心瘪了瘪嘴,一脸嫌弃地看着狄秋,“这华蕊压根就不是自愿入的宫,而是那华雄暗中送来的,这么说你可懂了?”
但闻此言,狄秋不免有些错愕,也没理会姜水心的调侃,连忙追问道:“这是何道理?以往两国之间为结友好而缔结姻亲那是有的,这南疆之地乃我们红丸国的领土,何以有献这亲属进宫呢?”
“你却是对这南疆和华家看得真低,事情若是如你这般简单便好了。”姜水心无奈道,“这南疆说是我红丸国的领土,但却不是当年皇祖爷打下来的,而是他华家自愿归入了我红丸国的版块。唯一的条件便是,每隔二十年,就要许他们华家进献女眷进行联姻。否则,你却道我父皇为什么要收华蕊这个祸害入后宫呢?他不是没想过不要,只因碍着当年皇祖爷与他们的约定拒绝不了罢了。”
可姜水心说到说到此处,狄秋不但没有想明白其中道理,反倒是更糊涂了,只见他又问道:“这事生的好奇怪,他们南疆献城也就罢了,何以还要联姻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你人在江湖自然不懂其中关键,但这种事情在我们皇家却是司空见惯。”姜水心摇头道,“这一联姻,我们姜家与他们华家便互融了血脉。光这一点,就比任何的契约与条款都要来得牢靠。毕竟,谁都不会愿意对与自己有血脉之亲的人动杀手。再者说单论这赋税,南疆遍地雨林与沼泽,不仅物产贫瘠,而且蛇虫鼠蚁四处横生,每年交上来的赋税还抵不上一个漠城来得多。就这样的地方,连个愿意去布政的官都没有。可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过是一处鸡肋之地罢了。便是皇祖爷当初没有与其定下联姻之约,只怕在进城见过情况之后,多半也会弃之不要。”
在姜水心的眼里,这南疆之地压根毫无用处,若非是华家一直肩负着治理的责任,不用他们姜家人操心,还有那一层姻亲的关系,只怕早就给舍弃了。
但这些信息进到狄秋的耳朵里,却是教他疑窦丛生。他尝试着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当年这华家其实知道这南疆之地毫无发展,所以有意要投入我们红丸国的怀抱,好借机发展他们的势力呢?”
“我却怎生得知道?若真如你所说,那当年这华家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姜水心懒散散地道,“不过我却不觉得这南疆之地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毕竟当年他们连一战之勇都没有,便轻而易举地献城投降。如今国泰民安,天下大治,傻子才会想着造反哩。只是不知,不过区区一个华家,父皇却在担心些什么?要我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约定,撕毁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却还这么当回事,可真是窝囊。”说着,姜水心伸了一个懒腰,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显然是这些事情对她而言实在无趣,教她忍不住犯起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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