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在万衡山山脚的竹上发呆，忽然看到有个满身是伤的人类从外边跑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红衣，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团火，看了一眼就忘不掉了。

不知怎么想的，我悄悄的跟了上去。

看见她盘腿打坐，准备调息，便故意站在她的身后，出口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我觉得十分好玩有趣。

也就是那时，我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她长的很好看，那种好看，用言语是形容不出来的。文字也描述不出她的美貌。

只觉得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看过的最好看的人，甚至比阿娘还要好看。

我忍不住摆动蛇尾，游到了她的旁边：“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她对我很提防。

假如我跟她的位置对调一下，我也会对她很提防。

毕竟一个人突然跑出来，还是个妖怪，作为人类的自己必定会觉得万分奇怪，并且疑惑，为什么她会这么做，是否会害自己。

我能理解。

所以，我并不在意她对我有提防之心。

她问我为什么要跟她做朋友。

那是我第一次撒谎。

我说：“阿爹阿娘说，朋友要合眼缘，我看你便是合我眼缘的。”

而原话是阿娘说的，她说擎苍吾儿，阿娘知你生来傲性，但你始终会遇到让你放下傲性的人。

初时听，心感娘亲不了解我。

她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是一个傲性十足的妖，但我并不想像娘亲说的下半句话一样，遇到那个人。

然而，哪能事事都如我所愿。

她不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我的眼前了吗。

我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也知道她不会一直呆在万衡山。

果不其然，她向我询问了万衡山选下一任山主的事情，并且打败了所有人，成功坐在了山主的位置上。

其实那一瞬间我是开心的，但想到山主这个位置所背负的命运，便开始为她担忧。

可担忧又如何呢，这是她为她自己选择的路。

而我，与她而言，充其量是个陌生人，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她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抱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山主之位，是她的助力。

对，助力。

我们寻找了上千年的赑屃，居然被她带回来了，还帮我们解开了身上的枷锁。

我感到有一股无力感在心上蔓延，逐渐席卷全身。

她好像是个无所不能的神，自己跟她的差距倒是越来越大了。

我觉得很好笑，但我找不到好笑的理由。

讽刺吧，好不容易遇到自己心动的女人，确实很跟自己有很大差距，不管怎么努力也追随不上脚步的人。

后来，她用山主的位置跟杉岁爷爷做了交易，我不知道他们的交易内容是什么，只知道爷爷同意了，同意让万衡山几千妖众下山，为她助力。

再后来，她带回了一位女子，从她们的谈话可以知道，那位女子是她的师姐，也是她的仇人。

她们聊了很多，我也听了很多。

我知道了她的目的，也知道了她下一步怎么做，但我却没有办法帮得上忙。

那日她与她师姐要离开万衡山，我努力了，我真的努力的想要去帮助她。

可是她拒绝了。

她说，让我帮她看着万衡山。

我没有拒绝，这是她拜托我的唯一的事，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我也不会就这样放弃保护她的想法。

万衡山的妖在她没有带赑屃回来之前，出不去是没错，但我娘亲不是万衡山的本地妖怪，而是外来者。

当年爹爹也是在山下遇到的娘亲，把身负重伤的娘亲救了回来。后来娘亲伤好了要离开，爹爹阻拦不了，便想跟她一起走。

可万衡山的结界拦住了爹爹，哪怕他用尽全部妖术也无能为力，还被结界震伤。

娘亲看着爹爹身受重伤，并没有回头，脚步坚决。

娘亲是灵蛇，幼年父母被捉妖师抓了，她本也跟父母的命运一样，但有个采药的人类女孩救了受了伤，且奄奄一息的她。

从那以后，人类女孩就是娘亲的恩人。现在那人类女孩因为与捉妖师相恋，被捉妖师的父亲反对，囚禁于瀚海联盟中，她便要去救她。

然而，她来到的时候，人类女孩正好被捉妖师的父亲刺中，娘亲拼尽全力也只能抢回女孩的尸体。

娘亲与人类女孩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在深山生活的那段日子，两人感情十分要好。

我当时听娘亲讲这件事情的时候，唏嘘不已。

捉妖师都是坏人，同类尚且不放过，更何况我们这些妖怪呢！

我以为这在我这里只能当成一个故事，但苒苒离开后，我忽然想起这个故事的后续。

捉妖师后来杀了他的父亲，终生守在瀚海联盟的后山，用毕生去赎罪。

娘亲当时谈起他的时候，言语间满是讽刺，我对此印象十分深刻。

苒苒她跟她师姐去的瀚海联盟，会不会去到后山呢？

后山向来是个险要之地，那捉妖师以后为难她怎么办？

越想越不对，我决定偷偷去看一眼，能不能找到那捉妖师帮忙。

反正娘亲与人类女孩是朋友，他害死了娘亲的朋友，就该付出点什么。

我知道我这行为不妥当，但我愿意去试一试。

她，值得。

说真的，那位捉妖师还挺难找的。

若不是那日听到了苒苒的声音，偷偷过去查看，我也不会发现那个捉妖师。

他变得好老好老，还和苒苒比赛。

得亏后面没有打成，否则我一定会现身帮忙，届时苒苒看见，指不定要生我的气。

苒苒在跟他的比赛中赢了，老捉妖师倒也是个信守承诺的，输了就离开了。

我趁此机会跟了上去，没过多远，老头就停了下来。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只不过刚刚没有点出来。

既然被发现，那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

我直接说明来意，希望他能帮我保护苒苒。

老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娘亲把那个人类女孩葬在了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不知道答案。

哪曾想他听到我的回答，居然笑了起来，跟个疯子一样。

不过，他倒是承诺我不会对苒苒出手，也不会阻拦苒苒的计划。

我仔细想了想，那也行，反正苒苒能顺利就行。

可是，苒苒的任务是顺利了，但后面冒出的那个该死的捉妖师我是真的没想到。

“擎苍——”

谁在叫我？

我回头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树下，低头笑了笑。

还以为是她回来了，倒是我想多了。

“苒苒，我的山主只有你一个人。”

我自山中深林来，独饮杯中烈酒。

你一杯，我一杯，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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