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伴随着喝声,一道道人影从林中蹿出,在月光的倾泻下,倏忽而过看不清面目,各个皆使尽全力追逐。
像是被人裹挟在腋下的少年,颠簸中看着那些人影越来越近。
猛然间一道寒芒在少年瞳孔中不断放大,眼看就要袭面而至,少年眼前的画面接着又腾转起来。
“一定要活下去!”
随着声音落下,少年身形似乎腾空而起,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只见一个劲装束腕的汉子转过身去迎上那群黑衣人。
天上一轮圆月寂静无声的映照着这一切,少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的下坠,眼中只剩那轮圆月,却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翻腾的水浪遮盖住少年的目光,将其吞噬。
少年不断的沉入水底,无助的伸出手似乎要捞住那轮月亮。
“啊!”
黑暗中,一个少年惊叫一声坐起身来,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里衣。
月光透过窗照进床头一角,刚好映出少年那仍带着惊恐,呆滞的目光。
“云辞,又做噩梦了?”房间内另一边响起问询,说话间伴随着几声脚步声,接着一豆烛火跳跃着燃起,橘色的烛光驱散清冷的一抹月光将整间屋子填满。
呆愣的少年终于缓过神来,伸手抹去脸上的汗水艰难的扯起嘴角,朝桌边一位看上去二十多岁,模样普通却很正派的年轻人牵强的笑了笑。
“还是那个梦吗?”一边说着,那年轻人一边从桌上拿起水壶倒了杯水给少年递了过来。
少年点了点头,掀起盖巾起身接过水杯道了声:“谢谢三师兄。”
被唤作三师兄的年轻人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师弟,烛光映衬下,他的面庞线条显得格外棱角分明,双眼视线微微下压凝视身前,眼窝略深,看上去眼中竟也透出几分凌厉,微皱的眉头似乎锁住了不少烦恼,相较于眼睛,其它五官就显得较为普通。
可看着这张面孔,年轻人脑中想的却是三年前少年被师父救起带回时整个面容浮肿,鼻梁坍塌,半张脸近乎碎掉的模样。
“若是没有那次堪称毁容的祸事,小师弟应该也是极俊朗的吧。”被唤作三师兄的年轻人心想。
“放心吧云辞,前几天六师弟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师父和二师兄已经打听到了能让你继续修炼的方法,特意让他回来叫大师兄去接应,等师父回来,你就能修炼了,届时到了凝神境或者明虚境相信你一定能恢复记忆的。”三师兄边说边踱步至窗前打开窗户让屋里通通风。
“唉,哪那么容易,师父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也才明虚境,我就更不知道要到什么年岁才能修到去了。”少年说着,伸手从腰侧掏出那块不管吃饭睡觉都带着的玉佩。
翻看着那块色泽黄润,雕工极佳的玉佩,只见正面只有一个“楚”字,背面则是少年的名字“云辞”二字,想来失忆的少年,也是被师父依此才唤作楚云辞。
“闻灵乃仙材,通天百窍开。华池纳一气,养虚观自在。凝神风雷聚,化元为星雨。明虚悟万象,河海各有龙。乘风窥仙踪,神人各不同。一朝飞升去,位列三天中。”少年自顾自的念叨着。
接着摇了摇头又开口道:“短短六十个字道尽了修行境界,念起来容易,可练起来不知又要多少年。”
“只要还活在世上,一切总归都有希望的。”三师兄拍了拍楚云辞肩膀安慰道。
“也是,总不至于比登天还难……”
月光静静的照着屋脊,透过窗看到两人坐在桌前闲聊了几句便合了窗熄了烛火复又睡去。
在这个大齐国境内,名为白龙山的小山头上,只有这一座供奉着武帝像的小观,长久以来不过是个七境明虚境的老头儿,带着五男两女七个弟子,一共八个人日复一日勤勉修行。
在这片充斥着上古仙人传说,修行大能甚多,妖兽灵怪皆有的神州土地上,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小小一座白龙山莫说在这神州土地上不算什么,只说在这大齐国境内都没有太多人知晓,而像大齐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包括其在内也共有五个之多,更不用说林林总总的山上宗派,那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只说那些闻名整片神州土地的,都不止双手之数能数得过来的,怕是翻上一翻才勉强能够……
方才那位被少年唤作三师兄的年轻人,便是这座籍籍无名小山头的山主第三弟子,名叫尤常兴。
另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则是三年前山主老头儿外出游历时,从那条离白龙山不算太远,起源于大周国,绕道穿过整个大齐国奔腾入海的见澜江畔捡回来的。
如今三年过去了,当初捡回来后悠悠转醒的少年,虽然个头拔高了不少,但直到现在也仍是没想起任何关于自己的过往,就连“楚云辞”这个名字,也是当初名叫姚京山的山主老头儿无奈之下根据那块玉牌唤的。
而他的修为,亦如记忆一般毫无起色,一如三年前那般,停留在三境练气境,就连比他晚入门的小师妹都在不久前成功迈入了四境养虚境。
倒不是说楚云辞天赋奇差,而是因为随着记忆的封存,他原先修行的功法也想不起来了。
虽说“气”无定性,但每个修行的人也都知道,“气”可定性,在这道佛儒武四种之中,一旦定性其一,再想转修其它三种,虽说不会麻烦到练不成,但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若是其它境界,不管是高是低都还好说,只要不是在三境练气境,都可通过各种方法转修。
唯有练气境,气刚刚定性,只能先按部就班的修至养虚境再通过壮大的魂魄虚识来内观灵气,抽丝剥茧的慢慢壮大新“气”,消融并替换旧“气”。
若是旧“气”没能被替换掉,那就相当于占着茅坑不拉屎,新的功法就运转不通,从而导致无法继续修炼。
至于废去修为重修,倒也不是没人这么做过,只是除去那些不幸因散气而伤及经脉不能再修炼的,剩下那些重修之人,每每修至三境,体内的真气总会有一部分,不知不觉间又化为先前那股定性之气,阻碍新气运转……
而这一情况,也被修行之人称之为:“既定何根,便生何气,根未剥尽,气亦再生……”
所以,楚云辞只能尴尬的停留在练气境,每天靠山主老头儿教他的功法吸引一些天地灵气来洗涤锤炼身体,并温养拓宽经脉。
虽说每次都不能完整运行下来增加体内真气,但楚云辞还是锲而不舍的坚持了三年。
“轰!”
一声巨响,打破宁静的深夜。
流光散去,裂成蛛网纹的地面上爬起一个男子来,原本洗得发白的长衫上布满血迹,一张脸在嘴角一抹鲜血的对比下苍白的吓人。
男子顾不得抹去嘴角的鲜血,便欲急忙往尤常兴和楚云辞的住所去。
听到这声巨响,小观里包括尤、楚二人,一共五名弟子都早已纷纷匆忙裹上衣襟往这边聚来。
“小师弟!功法在师父的储物囊里!”
“常兴!快!快通知师弟师妹们逃!”
男子语气异常焦急,两句话刚说完忍不住咳了几声,嘴角渗出更多血来。
话音刚落,五人便已齐聚小院落。
“大师兄,逃什么?你怎么伤的这么重?”一名容貌同尤常兴几分相似的女子开口问道。
说完又急忙嘱咐身边的少女:“琳儿,快去药房取些丹药来给大师兄治伤。”
“来不及了!快逃!晚了就都跑不掉了!”男子见师弟师妹们没有动静,便更加着急。
只听破空声响起,众人纷纷抬头望去,一道人影重重砸了下来,接着便是一声闷响,掀起一片碎石。
“呵呵呵……已经晚了,拿了我们圣教的东西,还想逃?”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一位身着黑衣,衣领袖口皆有血色云纹的男子。
男子落在屋脊上,缓缓蹲下。
“咻咻咻”几道声响过后整座小院便被同样衣着的大概十人团团围住。
“放你娘的臭屁!什么都是你们圣教的!怎么不说整座天下都是你们圣教的?!”先前坠地后被弟子慌忙扶起的老头儿吐出一口鲜血后大声呵骂道。
“我们圣教看上了,就是我们的,天下,也迟早是我们圣教的。”黑衣男子开口道。
“是你自己交出来,我给你们个痛快,还是等我抢过来,然后把你和你的徒弟都制成人彘,再慢慢磨灭虚神和魂魄,好好折磨一番?我周圣的手法那在圣教可是出了名的好!哈哈哈哈!”
男子自顾自的大笑后又接着道:“或者,你们其中若是有人愿意主动砸了祖师灵牌改投我圣教,并立血誓效忠,那便可以免除一死。”
说完便咧起嘴角戏谑的看着眼前这个只剩一口气的老头儿。
姚京山抬起头,目光扫过身边六个徒弟,逐一同他们对视,像是要把他们的面孔都刻在脑海中。
老头儿一转念又想到老二如今也不知情况如何,是死是活,叹了口气复又看向那黑衣男子道:“我给你,血誓我立,只要你能让我们活下去。”
听到姚京山的话,包括黑衣男子在内,围住院落的圣教黑衣人都取笑起来,纷纷笑着唾骂老头儿贪生怕死。
那领头的黑衣男子朝同伙摆手笑道:“人之常情嘛,能活着干嘛要去死呢。”
姚京山艰难的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尤常兴和尤常韵兄妹俩朝黑衣男子走去,一步迈出猛的跺向地面,手中掐诀一道白色虹光骤然亮起,直朝那黑衣男子冲去。
同一时间,大师兄吕大垣、三师兄尤常兴和四师姐尤常韵三人各自抓起身旁一人手掐老头儿所传的“白龙御风诀”四散逃去。
……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咱们白龙山要是面临灭顶之灾,你们一定不要管我,只要一有机会,立马就逃!”
“我们才不会管你呢!保证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胡闹!怎么和师父说话呢!”
“我开玩笑的嘛大师兄。”
“哈哈哈,那样最好了,不过你们当师兄师姐的到时候可不能只顾着自己逃,一定要给我把他们这几个小家伙带走!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老头儿师父考虑的真周到!”
“那是自然!毕竟你们都是我的乖徒弟,不过老头儿我为了你们,也肯定不会去招惹那种灾祸的!”
“是啊是啊,老头儿师父最胆小了,肯定不会去招惹那种灾祸的!”
“小丫头片子你讨打!”
……
当初的玩笑话在姚京山耳旁闪过,一幅幅嬉笑画面出现在这个老头儿眼前。
“一定要活着啊!老头儿我这辈子一直都指望着你们将白龙山发扬光大呢!”
从来都挂着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也一直都没有哀怨难过的老小孩儿般形象的姚京山,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艰难的越过横生的褶皱顺着下巴滴落。
“老头儿我,真的怕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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