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因他一众闹事,客人走的走,跑的跑,一呼啦清光了,急的掌柜的唉声叹气,偏又不敢上前寻祝余的晦气——开玩笑,这位可是把禅城公主一众都辱了一通的神人啊!
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他压根儿不惧,这俩样,哪样都不是他一个小掌柜惹得起的。
祝余将那明珠公主搁在一旁,掀开帘子招呼在大堂内瑟瑟发抖的跑堂小二:“小哥,给我换张桌子,把里头清扫清扫!再上半斤牛肉,并着些小菜!劳驾劳驾!”
那跑堂的被他抓包,苦着脸,怏怏的,祝余适时抛出十枚金币,并言道:“店家放心,今日是这公主殿下的罪过,与你等无关,一应损失,由这公主一力承当!”
那掌柜的闻言没有半分喜色,反而越发脸白了,只想给祝余跪下叫祖宗——您可饶了我吧,谁敢让明珠公主赔偿啊?
胆寒归胆寒,那掌柜的还是叫了俩伙计,快手快脚的将雅间收拾了,堂间焕然一新,祝余复又坐下来。
说书先生早就跑了,他只好自饮自酌,瞅着明珠公主的小光头,也很是有趣。
那明珠公主期间醒了两次,一看见祝余那白花花的牙,复又晕了过去。
祝余盯着窗外,突然精神一震,直撮牙花子,喜道:“来了!”
便见那酒楼下,几个用布巾包着头的青年,随在一紫衣金冠的高大青年身后,边走边慷慨激昂唾骂祝余,末了,道:“······殿下,那人真正是猖狂!这会儿公主也不知如何了!只说押着,让我等找救兵去!”
那青年长身玉立,面貌好不俊美,只是脸色铁青,手中长剑即便是极力压着也按捺不住跳动了起来。
祝余在窗户跟前笑盈盈的,不一会儿就听着“咚咚咚”有人上楼的声响。
帘子被掀起,一众人群拥挤着进了雅间,一名包着头的青年指着祝余激愤道:“殿下!就是这小子!”
那青年是明珠公主的哥哥,一眼便看见晕在地上,光头秃眉的明珠公主,脸色由青转黑,煞气四溢,他二话不说,“噌”的一声,拔出剑来欺身上前,一手将明珠公主从祝余手中抢出推向人群,一手执剑直扫祝余喉间,竟是要将他一击毙命!
剑锋极快,在空气中划出层层气浪,电光火石之间祝余便要人头落地!
他的剑如雷奔驰,快得避无可避!
祝余微微偏头,剑风将他发尾带起一丝涟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青年一击不中,似是极为意外,怒喝一声,掌中泛出火光来,直冲祝余,那火光熊熊燃烧,呈紫黑色,竟然是比红莲业火更凶猛的地狱炼火!
祝余轻轻“咦”了一声,再看那青年,面貌确实有几分熟识,他嘴角裂出个笑容,右臂伸出,五指变爪,竟是不惧火焰直扣向青年手腕:“原来是熟人啊,幸会!幸会!哈哈哈哈哈!”
他双眼晶晶亮,一把抓住那青年,三两下捆了丢在地上:“好事成双!好事成双!”
室内一瞬间静谧极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那青年憋红了脸,半个字吐不出来,一则,祝余不知给他使了什么术法,叫他言之无声,二来,技不如人,实在是没脸开口——他以为他已经是世间极快,可见识了祝余的手段,便觉自己与之相比,简直是蜗牛与苍鹰之别。
祝余努努嘴,示意已经被吓呆的众人将明珠公主放下。
那几名光头的奋勇之士又惊又怒又憋屈,心里头直打鼓,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捋虎须,便小心翼翼将公主放下,呐呐站着,也不敢言语。
恰逢此时,那上菜的小二在门口张着嘴,目光在室内循环往复,就是不敢进前去,祝余招招手,叫他放下菜,一边吃一边拿眼睛瞅那几个鹌鹑般的高大男子,奇怪道:“你们不去搬救兵,是要留下来吃饭???”
几名激进分子跟鬼撵似的跑了。
而明珠公主的哥哥——那青年脸侧着趴在地板上,见祝余指尖把玩着一把赤金剃须刀,心知就是这玩意儿剃了妹妹头发,怒极反笑。
祝余看他笑得渗人,心觉这是位有骨气的男人,忙问道:“兄台贵姓?”
青年咬着牙不发一语。
祝余将剃须刀扔在一旁,道:“好吧!让我来猜猜!”
“此处乃是南荒边陲重地,我听先前那位道友言及此乃禅城,想必这个禅城,是三十二司冉君的那个禅城?你是冉君的儿子?孙子?”
青年心知自己那个妹妹不是个省心的东西,但想着不过一孩子,怎么也不能在自家地盘受这等委屈,便提了剑要来为妹妹出口气。可这混账竟然认识祖父······
要是被祖父知道自己几个不但不占理,还输了阵仗······
他并未受重伤,却被祝余一言推断说的心神激荡,猛地吐出血来。
祝余一惊,连连摆手,连人都退了好几步:“和我可没关系啊,我可没打你!话说你们这一家子,怎的身体如此孱弱?”
那冉君一年到头扶风弱柳的,这儿子还是孙子也动不动就吐血。
想到这里,祝余心软了些,缓声道:“不管你是冉君的孙子还是儿子,按照辈分,那冉君见了我都得喊声爷爷!你这闺女还是妹妹也忒嚣张了些,我也就教教她规矩,咦?你怎么又吐血了?”
那青年听他如此调侃祖父,已然气得两眼发昏,厉声骂道:“贼子报上名来!本殿不将你九族尽灭,挫骨扬灰,难泄心头之恨!”
祝余惊讶了一下,心说这是条汉子啊!
他将桌上的剃须刀捡起来,在指尖转了几个圈,一步步走向青年。
那青年见祝余捏着剃刀站在身前,心头终于是害怕了起来,不等他呼救,祝余已经一把将他的头扶起来,磨刀霍霍,龇牙道:“年纪轻轻的,头发留这么长,跟个姑娘似的。”
······
明珠公主醒来,见祝余狞笑着摆弄她三哥,那剃刀闪着寒光在兄长脖间一闪而过,便要取他性命,她魂飞魄散厉声惊叫一声:“贼子,敢尔!”
祝余冷不丁被她一惊,手一抖,那青年脸上便被划了浅浅一条印字,淡淡的红色流溢出来,小茶间内顿时花香四溢。
祝余抬头,见公主惊惧不已,两只眼睛瞪得快要脱眶而出,他将那男子的头摆正,拿着剃刀,语重心长道:“公主,好教你知晓,创意衍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如何?可是比你的好看多了?莫要嫉妒莫要嫉妒!以后我再给你拾掇拾掇!”
那青年头上青丝已经悉数被剃光,只是与明珠公主的亮头略有不同的是,这青年头上留了些浅浅的发渣子,自左髪起而右鬓终,影影错错,竟是层峦叠翠的一座奇山!
也是难为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凭着一把小刀雕刻出如此惊艳的作品······
“我观那人间,有诗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他这个姑且便叫作千山鸟飞绝吧!你那么惊讶作甚?可是不见鸟?都说飞尽了,自然没有了!”
明珠公主虽目瞪口呆,但晓得他并非要取她哥哥性命,一时放下心来,饶是她难以接受,如今也是个秃头公主,木已成舟。
她崩溃大哭起来。
平日里她哪怕是擦破点皮,也要惹得一众追随者个个关心,她还没掉眼泪呢,她的小姐妹和爱慕者们就先哭了,做惯了宇宙中心的她,此时悲从中来,嚎啕声在酒楼里回荡,好不凄惨。
可惜了祝余,他就是个二愣子,平日接触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彪悍,没有一个有公主病,因此冉明珠哭嚎得凶,他也全然不管,只在一旁看稀奇。
冉明珠哭了会儿,没人哄,又哭了会儿,祝余还是瞪着俩大眼睛瞅她,没半分同情,她才反应过来,她这招对眼前这个男人没用。
冉明珠:······
她慢慢收了哭声,满脸茫然。
又过了些许时候,她虽然仍旧又恨又痛,但心理上已然开始接受这个悲催的事实。
她这会儿才看见她三哥那画风清奇旷古烁今的脑袋,心底竟然生出一种光头也比那狗啃式好的诡异庆幸之感。
祝余掏出镜子给青年看了一眼,只一眼,那青年便翻了白眼。
过了盏茶功夫,又有两名青年持刀舞剑,带着大伙人来势汹汹。
祝余眉开眼笑,提着剃刀热情迎上去:“幸会幸会!我们有旧啊!有旧啊!”
······
不多时,两位殿下铁青着脸,被迫相互赞美了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两种发型。
明珠公主斜倚着坐在地上,看着那三名哥哥艳绝天下的发型,实在是没憋住,几番努力还是压不住嘴角的弧度,越是看越是想笑,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三个青年看着笑得直打跌浑身抽搐的妹妹,面色黢黑,咬牙切齿骂道:“死丫头,要不是你整日惹是生非······笑什么笑?”
“哈哈哈哈哈哈!”,明珠公主笑得眼泪长流:“对对不起······我也不想笑······就是······就是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三哥见她如此,气不打一处来,唾了一口:“你个没眉毛的秃头妹,有何资格笑我们?”
明珠公主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又像是要寻求曙光一般看向祝余:“我······我的眉毛?”
祝余挠挠鼻尖,也不看她,只道:“嗯······那什么,创意高于生活!”
“啊啊啊——我杀了你!!!”
明珠公主尖叫一声,猛地弹跳起来扑向祝余,祝余躲闪不及,竟被她一嘴咬住手臂。
祝余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晃手臂:“松开松开!”
明珠公主得逞,将祝余手上咬了一大圈红印子,被甩在椅子上哈哈大笑:“活该活该!”
众人:······
祝余看着被她咬了个对穿的衣袖,想了想,哄她道:“世人都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我懂得!”
明珠公主:???
你懂什么了?
我不甚明白!
便见祝余掏出剃刀,唰唰唰三下五除二,三位哥哥远山般的墨眉就离他们而去······
明珠公主:???
三位殿下:!!!
不同于明珠满意的神情,三人几乎要气晕过去,男子不比女子,虽并未对眉毛有甚在意,可这等屈辱,如何受得?
一人涨红了脸怒喝道:“小子你够胆,给我等着!看我不抽你筋扒你皮!”
祝余闲闲提了茶壶,慈祥道:“口渴吗?喝茶不?还有救兵吗?”
几人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
他先前言与这几位有旧,什么熟人,乃是他们与帝青有几分血缘关系,与他却是八竿子打不着,只不过是因帝青的缘故,戏耍一下他远了不知几百杆子的亲戚一把,也很是有益身心。
此地属南荒边界,乃是南荒大帝凤凰的远亲禅城鸦雀的属地。
因着帝后与这禅城有着几丝干系,这一族便都鸡犬升天,以皇族旁支自称,近万年来少有敢得罪的!今日这几位也是不走运,遇见个不管打不打得过都敢在南荒帝子头上拔毛的浑人······活该在历史上记一笔!
在这家家拼死累活日夜不辍生三个娃顶天的大荒之中,这位禅城鸦雀之主冉焕,那是出了名的能生!男神仙们说起他,不论职位高低能力大小,那都是只有竖起大拇指艳羡的份儿!他育有四子一女,分别唤作冉延昉,冉少平,冉砚,冉淙以及冉明珠。
冉焕其父冉宗义,正是隶属三十二司的冉真君,当初祝余参加番首之约交了无名卷,他还与数人向华天尊进言保他。冉君在那厢为他作保,他在这厢将他子孙几乎一锅端了······真真是造化弄人!
等了不多时,又一铠甲青年男子脚踏彩云落在酒楼前,朗声喝道:“哪里来的突兀子?你可知你擒的是谁?欺的是谁?若是乖乖降了,孤家且还与你个囫囵,若是不降,必叫你七魂俱丧,六魄皆亡!报出名来!”
祝余听着这一口流利的神界高阶专属用语,直翻白眼,他问冉明珠:“这位辞藻不凡气势逼人的兄台,是你哪位家人?”
冉明珠听得那男子声音,脸上露出狂喜,不答祝余,反高声叫喊道:“大哥!大哥!快来杀了这贼子!”
祝余由着她喊,对另外几位生气道:“左右我们也是过命的交情,她怎的如此无情?你们不要学她!”
那最早被擒拿的就是冉明珠的三哥冉砚,他吊着眼,对于祝余的无耻唾了一口,骂道:“我滚你妈的!”
祝余:……
他伸手用那只破烂袖子擦擦脸,温声道:“其实你大哥来,我也想就坡下驴,放了你等!可你们不思己过,反再三辱骂,我本不与你们计较……”
他顿了顿,一巴掌拍向千山鸟飞绝,爆喝道:“你妈没教过你骂人不带爹娘?”
他一巴掌将冉砚打得头晕目眩,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众人惊呆了,都愣在当场。
他本也没说错,他是东荒皇子,而三十二司冉君辈分别说按四荒来排,就算是按照招摇山的辈分来,冉君也要喊他一声师叔。
再者说,他打架归打架,但从不骂人爹娘,因为他怕别人骂回来——家人和招摇山是他逆鳞,哪里能容忍别人辱骂,他不开那个头,就不允许别人骂。
先前冉明珠仗势欺人他是真的半点没生气,这会儿冉砚一言,便叫祝余怒从心起,决心教这一家子做人。
祝余打了冉砚后,一把撸起袖子,冷笑道:“且看你家有多少人来!”
场间众人俱是背心发寒,还来不及高声提醒闯进来的冉延昉,便听祝余喝了一声
“跪下!”
众人惊恐地发现,冉延昉竟然真的跪下了!
这便是高阶生物与低阶生物之间的差距!
就如当初祝余首遇折丹,膝盖尽碎,也不得不跪!
他甚至不用出手,只需释放出自己一丝气息,便能凌驾众神之上!
何其威风!
何其不公!
冉延昉匍匐在地上,脸色都变了,心中暗暗叫苦,对祝余的身份猜了个满天神佛也猜不着:这是哪里来的煞神,竟然在此兴风作浪?
这也不怪他,毕竟祝余并不在天神图鉴上。
祝余将他也捆了,给他剃了个独钓寒江雪,便对外间已经吓傻的一众兵将道:“去去去,你们且去看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一并喊过来过来理发!这一个个得耗到什么时候?赶紧的!半柱香见不到人我就撕票!懂?”
一众兵将夺门而出,你挤我划,推推搡搡,好容易出了门,没命跑了!
冉明珠与几位哥哥对视一眼,心中惊惧难安:这贼子不会真的要在禅城闹的天下大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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