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青铜巨钟嗡鸣，回荡在内城的每一个角落之中。

弥纶宫前，灰鳞卫与神官的队伍分开两侧，静候城主出门。

大总管于门庭右侧，躬身朗声道：“吉时已到，请主上移步未光亭中。”

足有两丈来高的大门缓缓开启，城主身着暮云灰色长袍，腰间一条流云玉带，如稻穗般的流苏垂地，缓步走了出来。

城主夫人紧随其后，头带金玉冠，身着锦衣裙，乌发长落，双袖低垂。

在之后则是琼华与玉瑶双珠，一个美颜冷厉，一个恬静淡雅，并排跟随。

城主扫视了一圈众人，冲大总管点了点头。

大总管高喝道：“启程！”

随着钟鼓乐鸣声响起，城主一行缓步向前，神官与灰鳞卫紧跟其后。

为表达对上天的敬意，这段路程是不允许乘轿的。

大典开始于午时三刻，这段路程大概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当然城主步行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疾走，所以在午时刚到便开始出发，以免发生什么意外，耽误了典仪。

走出弥纶宫，城主朝身后招了招手。

大总管连忙一路小跑赶来过来。

“张大人，祈雪大典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大总管微微颔首，答道：“一切准备妥当。”

城主又问道：“昨夜可有观星象？祈雪大典事关重大，切莫有丝毫疏漏之处。”

大总管答道：“昨夜观星，紫微明如皓月，伴星清朗澄明，并无异状，请主上尽管放心。”

城主“唔”了一声，不再言语。

正当大总管想要退下之时，忽听他低声道：“天人会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还不等他回答，城主继续小声道：“天人会植根浊染城已久，想要清除，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大总管心急，想要肃清，我可以理解，但又何必赌上性命呢？”

“放心，这次即便未能完成军令状，我也会找个理由帮你搪塞过去，大总管乃浊染城的根基，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大总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地表情，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他微微拱手，道：“多谢主上宽恩。”

说完，便退了下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未光亭。

灰鳞卫与神官分散开守在螣蛇长廊的入口处。

华梦泽中，横舟连锁，每一条方舟上都立于一名灰鳞卫，密密麻麻将整个未光亭围了起来。

城主等人行至亭中。

大总管朗声道：“午时三刻已至，请主上祈福。”

城主立于玉砌的平台之下，手握三株高香，身旁早有侍卫双手举过头顶，呈上宝玉、锦帛，等待发话。

城主深吸了一口气，道：“点高香。”

三株高香被缓缓点燃。

城主手持高香，一步步跨上玉台，将香插于青铜巨鼎之上。

就在高香插进巨鼎的一刹那，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陡然一暗，一片片黑云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眨眼的功夫便已遮蔽了日光。

明明是正午时分，却如黄昏般暗沉。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

吹得亭内众人衣袂飞舞，鼎中的高香经不住狂风的摧残，咔嚓一声，尽数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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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面色一变，连撤两步，向后退去。

这时只听到呼啸的风声之中夹杂着一个清晰可闻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随风而起一般，飘散在未光亭周围，却让人辨不清来向。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嘿嘿，那个明日愁。”

声音透露着一丝慵懒，却又极其狂妄。

“在湖中！”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了湖面。

只见未光亭前面不远处的水面上，泛着一只扁舟。

舟上斜卧一人，少年模样，身着白衣，纤尘不染，一只手握着酒坛，另一只手垂在水中，随意地撩拨着湖水。

见众人看他，少年抬起手，将酒水隔空灌于嘴中，咕咚咕咚痛饮了几大口，才仰天大笑：“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保护城主！”

大总管一挥长袖，周围金、银鞘卫顿时鱼贯而入，将城主等人团团围住。

少年见众人如此紧张兮兮的样子，轻笑一声，也不做理会，摇摇晃晃地从船上站了起来，摊开手掌，仰头望天。

“咦，下雪了，还真是准呢。”

众人经他提醒，这才发现昏沉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开始飘起了淡淡的雪花，湖上风大，将雪花吹得肆意狂舞，仿佛碎玉零散。

“故弄玄虚！”

大总管冷哼一声，隔着湖水喊话道：“天人会只派你一个人来了么？”

少年哈哈大笑，狂灌了几口烈酒，朗声道：“有酒有歌，我一人足矣。”

说罢，手腕一扬，一道飓风自掌心挥出，裹挟着湖水，形成数丈高的浪潮，朝未光亭压了过来。

巨浪越掀越大，到了未光亭前已形成滔天之势，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亮，黑压压的扑了过来。

“动手！”大总管面对巨浪丝毫不惧，单手一挥，发出命令。

身旁灰鳞卫早已蓄势大发，十来个银鞘卫同时发力，凝出一道坚固的土墙，挡在了未光亭前。

巨浪拍打在土墙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一时间激起无数碎浪，与雪花混做一团，骤然落下。

可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到几个银鞘卫忽然口中狂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少了几人的力量，土墙无法抵抗巨浪的拍打，开始出现裂痕。

大总管冷哼一声，道：“葛彦，你去对付他，其他金鞘卫保护城主撤退。”

葛彦应了一声，飞身越过土墙，凝尘剑在昏暗的天空曳出一道光华，凌空跃向少年。

少年嗤笑一声，道：“面对风纹却选择在空中对敌，你们灰鳞卫都这么蠢么？”

话音未落，葛彦忽然感觉身侧一股狂风袭来，他在空中无处借力，只得任凭狂风席卷着他的身体，重重地拍在了水中。

葛彦怒吼一声，猛地一拍水面，大片湖水顿时凹陷下去，他也趁机弹起，再次朝少年扑了过来。

凝尘剑一剑刺出，少年顺势荡起，身子已浮于空中。

他隔空冲葛彦拱了拱手，道：“今天的任务不是比武，我可不想浪费体力，恕不奉陪了。”

说着，一尘不染的长袍鼓荡，竟朝未光亭中飞了过去。

葛彦被他接连戏耍，心中羞愧不已，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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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追上去，却觉脚下一沉。

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双腿竟被好几双黑色的手掌缠住，任凭他如何发力，都不能挪动分毫，更令他震惊的是，体内的尘息竟一点点顺着那些手掌流走。

未光亭中，由大总管指挥着，城主众人有序从螣蛇长廊中撤离。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直奔玉瑶而来。

“小心！”

卫承易第一个发现，他大喝了一声，手中的凝尘剑已经朝白影砍了过去。

白影一触即离，再次飞向了半空之中。

玉瑶这才反应过来，惊魂未定之间，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散落于肩。

空中的少年擦了擦手腕处的一道血痕，把玩着手里的金鸾凤鸣钗，笑道：“虽说胜券在握，但真打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众人这才发现，只这一下，少年便夺走了玉瑶头上的玉钗。

卫承易将玉瑶护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的少年，朗声道：“你想要干什么？”

少年用力一捏，玉钗断成了两截，他冲众人笑了笑，道：“既然偷袭不成，那就正面突破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凄惨的嚎叫。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嚎。

很快惨嚎声连成一片，响彻在华梦泽上空。

大总管眯起眼睛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却见华梦泽中，不断有黑影从水中浮出，翻上小船，和船上的灰鳞卫厮打成一片。

那些人双目一片混沌，状若疯癫，即便受伤了也丝毫不退缩，只要眼前有灰鳞卫存在，便不断发起进攻。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水上的灰鳞卫已被尽数杀光，那群人发出阵阵嘶吼，朝这边冲了过来。

大总管喃喃自语道：“这就是你们的底牌么？”

这时，葛彦浑身湿漉漉地冲了过来，到了大总管身边，喘着粗气道：“他们，他们会吸食尘息，吸食尘息之后，实力会变得更强，千万不能接触到他们！”

大总管微微颔首，道：“列阵！退回未光亭中！”

灰鳞卫听得命令，顿时将众人团团包围了起来。开始慢慢朝未光亭中退去。

城主担忧道：“张大人，那些人全都是从水下钻出来的，我看咱们还是先撤离此地，才比较安全吧？”

撤离此地？不，只有在这里才……

大总管眯起眼睛轻笑道：“主上无需担心，未光亭四面环水，只需守住七条螣蛇长廊，他们便毫无办法。”

“灰鳞卫和神官那边我早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一听到动静，就会立刻赶来，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恰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大总管目光望向水面，不像是在和城主解释，倒是像在和自己说话。

“天人会这次，已经被我逼到了绝路，想要攻破这未光亭必然要倾巢而出，而这华梦泽恰恰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城主面露惊恐，不由叫道：“这，这岂不是，把我们全都当成了诱饵？”

话音刚落，那些水中的黑影已经开始顺着未光亭的立柱，爬了上来。

祭祀祈福的典仪根据规模不同，流程也不尽相同。只有王城的天子祭祀才会使用到活畜。

——《浮世新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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