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整个晋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无比压抑。
昏迷不醒的墨司寒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墨司寒初为人父,第一眼见到孩子时,那种紧张、激动、不知所措的心情,他至今忘不了。
那么娇嫩可爱的小生命,竟然麻雀虽俱全,令他不禁感慨生命是个神奇的东西!
之后,父女相处的点点滴滴汇聚成温馨的家庭大片,就像放电影一样来回在墨司寒的脑子里播。
小青团第一次站起来走路,第一次开口叫爸爸,第一次送她去幼儿园……
四年的时间,墨司寒的脑子里全是孩子哭的模样、笑的模样、睡着的模样、撒娇的模样……
时间都去哪了?
这些细碎的美好时光,就像温暖的阳光透过树缝洒落在过去的无数个白天和黑夜。
如果可以,就让这些记忆一直停留下来,那该有多好!
现实是如此的残忍,唯有梦里他和他的‘小哭包"还能快快乐乐在一起。
这一刻,墨司寒不想醒过来。
梦境一转,白色的恐怖如同潮水般涌向墨司寒。
墨司寒站在医院冷冷的走廊里,四周是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一直亮灯的手术灯,冰冷的长凳、以及四面八方传来的孩子的哭声……
「爸比!爸比!」
孩子的哭声是如此的伤心和无助,他甚至能想象出小青团大哭时落泪的样子。
「宝贝,你在哪?」
墨司寒满眼惊恐,四处寻找,可怎么找都找不到孩子。
突然,手术里的大门打开了,惊恐万分的一幕出现了。
来自地狱的白黑无常如同押犯人一样押着他的小哭包从里面走了出来。
「放开我的孩子!」
墨司寒的一双猩红眼睛,愤怒至极,他像发疯了一样跑上前从他们手上抢孩子。
此时不管是牛鬼蛇神还是地狱恶魔,他统统不怕。
他只是一个不惜性命想从死神手上夺回孩子的可怜父亲。
「轰!」
一道惊雷落在墨司寒的身上,他的全身像通了电一样瞬间倒地不起,抽搐不止,那是一种濒临是感觉。
墨司寒的心宛如被人撕成了无数的碎片,眼中的惊恐和绝望到了极致:「不要走!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他忍住剧痛伸出手,停在半空中的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死神带走。
那种无力感就跟他眼睁睁看着他母亲从高处坠落,摔得脑浆迸裂,如出一辙。
「不要!不要!」男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声响起……
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总裁、少爷、大佬,这么多的角色里面他最喜欢的就是为人父,可老天为什么要残忍无情地夺走了他的孩子?
明明孩子还那么小,她的人生才刚刚起步。
漆黑的夜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大概连老天也在为这个可爱小生命的病逝而哭泣吧。
人类所有的情感里面,生离死别无疑是最令人痛苦的。
三天之后,躺在病床上的墨司寒蓦地惊醒了。
四周是随处可见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
墨司寒的喉咙冒火一样的难受,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身处梦里还是现实。
空气中漂浮着的浓浓消毒水味提醒了他,此刻他在医院。
墨司寒猛地起身坐了起来,身心涌上了一股难以明喻的疼痛,痛得他脚指头蜷曲。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医院
,也不想见到任何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燕青一脸担心地问道:「墨总,你醒啦?你身体好点了没?」
墨司寒的瞳孔一缩,伸手就去拔手背上的针头。
「别乱动,墨总,你还在挂水。」燕青急忙过来阻止他。
「让开!」墨司寒怒吼,全身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下一秒,墨司寒死死地拽住燕青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孩子在哪?」
燕青低下头,眼眶一红,喉咙哽咽:「太平间。」
一股钻心般的疼痛密密麻麻地席卷全身,泪水瞬间模糊了墨司寒的视线。
「混蛋!」墨司寒双眼猩红,握紧拳头砸在了墙壁上,手背上的血流的到处都是。
紧接着,一阵抑制不住的痛哭声传来,「那里那么冷……怎么可以……让孩子……」
燕青鼻子发酸,喉咙只发出‘墨总"二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墨司寒慌张地穿上鞋,像一只无头苍蝇往外闯。
燕青忙忙跟在后面:「墨总,我带你过去。」
昏暗又阴冷的地下车库走廊,远远地有一辆殡仪馆的车子停在那。
穿过一扇重重的大门,扑面而来的寒气令人不寒而栗。
停尸间的尸体冷藏柜里,孩子的尸体被妥善地放进一个像睡袋的大袋子里,尸体识别卡上写着孩子的名字-墨彤。
看到孩子名字的一刹那,墨司寒的头皮在一阵发麻,喉咙里再度泛上了一股血腥味,身体差点支撑不住倒下。
燕青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墨司寒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所有细胞都被痛苦都填满,痛得他浑身抽搐,痛不欲生。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绝望,他嚎啕大哭,痛彻心扉,肝肠寸断……仿佛所有用来形容悲痛的词语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燕青和他主子一样向来不喜形于色,可看到这样的画面很难不动容。
他的心里堵的难受,哽咽着嗓子劝道:「墨总,孩子没了,请节哀!」
孩子没了,他的小哭包,没了。
墨司寒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世界彻底乱了。
……
经济闭塞的山区农村,村子最北边一处不起眼的民房内,祝无忧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
那天从医院出来后,她开着车一直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她像个行尸走肉,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然后不停地开车。
直到她连车子也懒得开了,就随便把车一扔,坐上一辆大巴,漫无目的到处流浪。
祝无忧之所以会选择停下脚步,是因为同行的大巴车里有一个和小青团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就是在这下车的。
她一直跟在这个小女孩到了她家门口,小女孩的奶奶觉得奇怪就问她:「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祝无忧盯着孩子声音哽咽道:「她长得像……我死去的女儿。」
说完,祝无忧泪流满面,蹲下身子抱头大哭。
小女孩的奶奶是个好人,也是个明白人,于是拉着她进了屋,好心收留了她。
头几天,祝无忧躺在床上几乎不吃不喝。
缓了几天之后,祝无忧干脆提出要租奶奶的房子小住几个月,奶奶答应了。
奶奶死了老伴,小女孩是留守儿童,两人一直相依为命。
这个经济落后的山村,有山有水,有溪有田,空气清新,景色宜人。
这样的地方养人,也治愈人。
祝无忧什么都不做,就像这儿的老人一样坐在家门口看看山,晒晒太阳。
她在逃避痛苦,逃避现实,逃避一切。
人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就会像寄居蟹一样躲在硬硬的壳里不再出来。
这是人在自我防御下的本能。
里那些车祸、失意,听起来似乎挺容易的,可实际上呢,并不然。
从医院出来的那天晚上,外面下着瓢泼大雨。
祝无忧在身心极度疲惫的状态下,连夜开了好久的车也没发生意外,更别说失忆了。
有时候她在想,她要是真失忆反而更好。
那她的整个精神世界就可以重塑,她不再是祝无忧,也不记得那些让她痛苦的所有人和事。
她甚至觉得就像农村女人那样的生活挺好的,悠闲又自在,还没什么烦恼。
远离城市的喧嚣,远离浮华,远离焦虑和不安。
在这里,一天到晚,最大不过吃喝,然后一睁眼一闭眼又是新的一天。
「姐姐!」小女孩拿着一颗糖放在了祝无忧的手心里。
祝无忧剥开糖纸,拿着手上温柔地冲她笑了笑:「来,张嘴。」
其实,这个小女孩长得并不像小青团,只是眉眼有一点点像。
可那天,祝无忧就那么神使鬼差地跟着小女孩她们来到了这里。
现在,她反而庆幸自己来了。
小女孩甜甜地笑了一下:「姐姐,奶奶说这是念经用的佛果,你吃。」
祝无忧的眼泪一下子又飙出来了,她又哭又笑,表情十分奇怪。
「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我出去走走。」
祝无忧扭头就走,一直走到了小溪边。
孩子手术的头一天,祝无忧明明那么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祈祷许愿。
救苦救难的菩萨难道是救不过来了吗?
祝无忧又想孩子了,想到她泪流满面,心肺俱裂。
耳边是溪水流淌的声音,大自然的声音仿佛有治愈能力。
风吹竹子的声音、海浪的声音、溪水的声音、夏虫的鸣叫等等,能让人心静下来。
她仰头望着天,不让眼泪肆意地流下来:人死后究竟会去哪呢?人的灵魂真的能漂浮在宇宙中吗?人是只活一世呢还是不停的转世投胎为人呢?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她不愿生而为人。
来世只做块石头,或草或树,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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