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臾能够吸走观世镜的灵气,上渊也会这样做。
手拿灵镜之时的灵气仍存于之间,于是通过仅留的一点观世镜灵气,上渊的意识穿梭到镜中结界,降落在自己的幻影上。
即便无法对抗天帝的命令,他会用其他的办法陪伴沉碧、保护沉碧。
他跟着二人到上玙殿,找了个位置隐住身形,听重臾对沉碧说些什么。
沉碧,这回你认识路了,以后可要多多来寻我玩。天界之中没有人能与我说上话,我的真心朋友只有你。
那当然了,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定会讲很多有趣的事给你听。
好,你可别只记得上渊,他有很多仙官作伴,我只有你陪着了。
啊?这么可怜?那没事做的时候我都来陪你好了。
重臾究竟想干什么?
他已经让沉碧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了,为什么还要激起她的同情心?
上渊继续跟着沉碧,而她果然说到做到,私下偷跑出青鸾神殿来找重臾。
重臾!重臾!我从师父那里偷来桃花酿给你喝了!
是吗?让你师父知晓怕是要责怪你了。重臾喜爱沉碧的活泼,暂时将对付她的事藏在脑后,和煦地笑起来。
不会的,师父才不忍心怪我呢。你快来喝啊!她放下酒坛,看到躺在桌上观世镜,凑过去照自己的脸,这是什么?
我管辖的玉阁中有一灵镜,一直未起名……
沉碧得知了观世镜的作用后,稍加思考道:它既可以通晓古今,又可鉴别人心,那叫它鉴心镜好不好?
鉴心?这个名字好,鉴心鉴心,鉴别真心。
重臾向镜子走来,他的脸重新照在了镜面上:从今日起,你便叫鉴心吧。
沉碧几乎天天都来找重臾,每日都讲一些事给他听,甚至是自己的心事。
重臾,我想起来之前经常和师父下界,有次我们路过夜市,他给我带了吃食回来,为了报答他我还说要给他纳鞋底呢!但看他的样子好像吓得够呛,以后就再没提过这件事。
她捧起重臾摆放在桌上的鉴心镜照自己的脸:我的心意吓到他了吗?还是我长得不够漂亮,所以师父不喜欢?
重臾盯了她的脸看了半晌:你还是喜欢上渊?
沉碧害羞地点点头:是啊,最近想起来,我好像喜欢他很久了。从他带着我在人间的每时每刻之中,我都能察觉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他。
但是师父好像不太喜欢我。她啜喏着开口,重臾,你和上渊好像有过一些渊源,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
重臾脸颊的肌肉带动嘴巴笑起来,用最真诚的表情说着最虚假的话:当然,我和上渊也是很好的朋友,你要相信我,我会把所有最真实的消息都告诉你……他早就与我说过,喜欢的女子就是你。
真的吗?太好了!沉碧高兴地起身跨出门槛,我把那坛陈酿拿来给你当谢礼!
听到一切的上渊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直知道沉碧喜欢自己,从在女子大大咧咧地说要为自己纳鞋底的晚上,他就知晓了。
可他无法回应。
沉碧比他年幼太多,也单纯太多,更何况他的身上还要背负天界责任,如何能只顾自己的感情,而弃千疮百孔的天界不顾?
重臾德不配位,就要换更适合的人代替他;天庭无一人能降服魔族,就由自己来抵挡。
他喜欢沉碧,但远远不及爱这苍生。
如果可以,她这般一直保持纯真就好。但如今,重臾已经彻底
博得她的信任,若任其摆布不知又会发生怎样的事端,必须找理由将她带出结界。
上渊想着,动身跟上沉碧。
观世镜中,女子一路飞奔回青鸾神殿,挖出埋在神树下的酒捧在怀里,双颊浮上淡淡的红晕。
师父居然一直喜欢我吗?为何他从来不说?也是,师徒之间不能有别样的感情,假如我说出口,他会不会更无所适从?不然我还是不说了吧……
她纠结地数神树下的落叶:说,不说,说,不说,说……
你想说什么?
上渊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沉碧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编个借口:我,我想,把酒!嗯,把酒给重臾带去,不知道行不行?
上渊直视她的眼睛逼近: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你还想听什么?沉碧的心咚咚跳。
上渊听到她狂跳的心,拿过酒坛打开喝了一口:没什么,这酒只能我喝,你的话也只能对我说。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他将落在沉碧肩膀上的树叶拂去,有些话我就永远也听不到了。
沉碧好像听懂了,一些话汹涌在嘴边就在等她同意便可以宣泄而出,弥漫充实空荡的两颗心。
她张了张嘴,向前挪了一步,与上渊靠得更近了。
她将手覆在上渊手上,抱住了那坛酒:师父,你也觉得桃花酿好喝吗?
是啊,可惜我没能陪你一起酿。
没关系,我自己酿酒也很开心。
沉碧直勾勾地观察上渊的神情,生怕他是在戏耍自己:师父,你是真的喜欢吗?
是啊,喜欢。上渊低下头,凑近坛口闻了闻,额头抵在了沉碧的头顶,很香。
沉碧的肩膀霎时开出了一朵莲花,随后耳垂、指甲、甚至头顶,开出了大大小小的白莲。
上渊抬起头,手拂过一朵朵纯洁的花朵。他冷静地注视着深陷爱情的女子,这是短时间内让她完全听从自己最简单的方法。
正是此时,该走了。
他扔下酒坛,带着沉碧向结界薄弱处走去。
沉碧一头雾水:师父想做什么?
上渊对准那处投出仙力,结界破了一个缺口,露出虚空的黑色。
天空如掉了漆般一片片垮塌下来,沉碧指着天空惊讶地问:那是什么?
上渊拉住她飞身而起:沉碧,跟我出去,我不是你师父,这里更不是现实!
天顶离二人越来越近,忽而空缺的一处被熟悉的力量补上,沉碧如断线的风筝落到地面一人怀里,晕了过去。
原来你还有这本事?重臾将沉碧放到地上,脚尖轻点地面,飞至神殿屋檐上看他,但这是我的结界,你进来就别想出去!
仿佛察觉到心境波动,鉴心镜的光芒一瞬间包裹住两人,犹如迅速沉入深海,来到了最深处的内心。
这里是沉静的虚空。
上渊坠入后,一道无源头的光从头顶照下来,场景如铺开的卷轴,从中间向两边展开。
飞流直下的瀑布、冷清却洋溢着温暖的洞穴,还有草屋里盘腿而坐的长髯老者。
他回到了与重臾一同修炼的山涧。
在这里重臾修成了人身,成为他的好兄弟,让孤苦无依的他体会到了情义。
只是如今想来,似乎只感受到了背叛。
师父师父!从瀑布旁边跑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一边挥动手里的书册一边欢欣地递给老者,您看,我跟师弟一样,悟透第一层了
老者却气急败坏地打掉他递上来的书册:愚不可耐!上渊一年前已经悟透的东西,你今日才明白。
比试回回末位,慧根迟迟不开,有你这般愚笨的徒弟,为师早成了笑话!
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重臾:你若再这般不争气,为师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是去是留,自行甄辨!
重臾扑通一下跪在老者面前,眼里已有了泪光。
他小心翼翼忍住泪水,应和着瞧不起自己的话,卑微解释:师父,您莫生气,徒儿已经很努力想赶上师弟了,化为人身就已消耗徒儿许多精力,修习强力的法术着实力不从心……师父可否网开一面,让徒儿继续跟您修习?
是啊师父,您就让师兄留在这里吧。上渊亦是跑来劝解老者,有师兄在,徒儿特别开心。师兄即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亲人,师父就让师兄留下吧!
重臾的心声透过他瘦弱的身躯传来——
不用你来假好心!真不想让我难堪,这时候就别说话!
他用余光瞥上渊求情的动作,咬紧牙关。
呵,说得好听,什么朋友,什么亲人?真拿我当朋友,就不要事事压过我!
可惜十多岁的少年上渊根本听不见这些内心的声音,仍没心没肺地对重臾笑笑:师兄很会照顾人,学东西又快,师父别焦心,我与师兄定会一起进步。
好,那便听你的。老者慈祥地拍拍上渊的肩膀,继续修习去吧,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为师还盼着你早日成仙,耀我门楣呢。
是,师父。上渊恭敬地抱拳,返回原处继续练习法术。
那时的他并没有发现,一道冷漠而阴毒的目光越过数米准确地锁定在他脸上。
同样的话,我说师父只会训斥,而你说师父便和颜悦色地同意,凭什么?!
迟早有一天会把你踩在脚下!
重臾的心声从他阴鸷的双眼中透露出来。
我一定会比你更早登仙,你要排在我后面,在我后面!!
少年上渊察觉到重臾的目光,兴冲冲地挥手:师兄,来啊,我们一起修习。
重臾没有立刻回答,抬眼看了老者的脸色。在确认自己配与上渊一起后,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这个比自己年轻、又比自己强大的人类。
我要变强。他脑海里只有这一个信念,压制上渊,他永远不会比我强。压制上渊……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碎了,甚至连最后一丝能黏连的地方也被扯断。
上渊一贯的云淡风轻随着收起的卷轴一并褪去:原来从这个时候你便已经记恨我了。
虚空高处,巨大的牢房自上而下幻化出来,如金钟压顶,将他关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
我要的,一直都得不到。昔日师兄的声音灌进来,透着一股阴寒,都是因为你,凭什么,你会比我强?
邪祟气息渗透内心结界的每个角落:你在意的东西,我统统都要毁掉,包括你自己!
鉴心镜随着重臾的情绪起伏而点亮四周,随着视线推移,光亮如火把燃起一般照出周围的事物。
这里是上玙殿。
而缔造出结界关住沉碧的鉴心镜正安静地放置在桌上,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它来到天界已有三百年,却束之高阁,在玉阁之中度过静默岁月。
直到魔族来犯,上渊将它拿了出来对抗魔性的黑暗,却不想被重臾利用来牵制自己。
一定要制止还未发生的危险。
上渊的背影突然开始剧烈颤动,好似碎裂
的瓷器渗出斑痕,一道道金光透过裂痕正欲破茧而出。
上玙殿的墙壁随着上渊的身影轻微摇晃,一时间仙力如过筛的泉水透了进来,瞬间冲破禁锢,袭向重臾。
而重臾没有片刻犹豫,大手一挥吸过鉴心镜挡在身前。
镜子裂了一道痕,无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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