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茶馆儿里的赌局散场,安静了许多,有人欢喜,有人悲伤,有人恨自己为什么管不住双手去赌博,有人气愤难平地准备回家补个觉,等夜间,再来杀他个落花流水,只有少数人是笑着离开的,也只有这些个赌桌上的赢家,才能睡个安稳觉。
电视关闭了,要等到了下午两三点,人再多些的时候,才会再开启,店小二把录像机擦得锃亮,便回了里间,换上了一个新的小二,疲赖的趴在柜台上打哈欠。
刚开始听评弹的时候,郝霄熊还觉得有些趣味,但很快,他就被那种慢慢悠悠的调子弄得无聊了。
现在来听评弹的,大多是一些带着孩子的婶婶,以及几个正在谈事情的,衣衫齐整的体面人,热水壶滚着浓重的雾气,外面的风呼啸着,屋内却很暖和,窗户将大大的阳光照进来,上了岁数的人,就在阳光下晒着太阳。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张家长,李家短的叙说着话,好把冬日里无聊的时间消磨一些。
郝霄熊坐在靠近柜台的位置,在这里,说话的声音小些,评弹的动静则更真切,听了那么一阵子,在那种悠悠的调子里,郝霄熊竟真的看到了评弹中的故事一样,那些个戏中的人物,都在他的脑海里有了形象。
一段故事结束,那唱评弹的没有获得多少掌声,这种结果是必然的,北地中,能够听懂他那吴侬软语的只在少数,看得出来,茶馆儿的那些人,包括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常月茹,也都只是尝鲜的听个调调,大家凑在一起,有个响动,有个氛围,就算是过生活了。
后座的大嫂在奶孩子,大开的胸襟,没见她防着谁。
脏棉袄的老汉在吸溜壶里的茉莉花,听着那琵琶的声儿,一道打着摆子,闭着眼睛打哈哈,还不时的吐两口茶叶沫子。在他身边的那位穿着干净利落,回头看了眼老汉,心里也补气恼,回过了头,依然和对面的那位说着话,他想买上几辆车,给山里拉货用的。
评弹结束,那两位被请去了后台,喝杯茶,下午还有一场呢。
眼见着客人到了些许,茶馆儿主人将评弹换下,又换上了个长衫大褂的老头子,老头子样貌寒碜了些,枯瘦的脸上没什么肉,酒糟鼻子上爬满了红血丝,衣衫也不比评弹那两位整洁,皱皱巴巴的,但是眼睛里有光,举手投足间,也自然有股子英气。
“啪!”
惊堂木抬起落下,之前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的声音倒很响亮,该是一首开场诗,听了定场诗,人们也就知道了这要说的是三英战吕布,看了一眼茶馆儿里的人,也都在说话,场面嘈杂的不像样子,这剩下的时间,那说书的也就只是手握摇扇,光动嘴,不出声。
郝霄熊听了好久,他离得近,就用胳膊搭着桌子对那说书的说上一句:“你这钱赚的可巧,一首诗就算完了。”
那说书的仍在眉飞色舞的‘表演’着,嘴上却说道:“也没人听,说再大声也没用呐,这会子要的就是个气氛,咱就演个气氛就是,小公子,您若真想听书,再等等,过会儿就好啦。”
郝霄熊指了指店外的招牌,说道:“我是来听那个的,你说的子不语,聊斋都有趣,今天也多讲讲。老头,少说些倩女幽魂那种,说多了没劲,诶,有没有啊?”
“有,必然有的。”
又过了一阵子,茶馆儿的人头增加了,几批猎户回来了。
原先奶孩子的,收束了衣裳,张望着找自家男人,老大爷们嫌吵闹,也都撤了,至于那些谈事情的,现如今也都已经谈完,在座的都是些从萧山上回来的猎户,倒在椅子上,估计是太累的缘故,也都不愿说话。
见是猎户们,常月茹就微微皱眉,她若不修行至今日,或许就成了那些猎户车上的猎物,山中修行的精灵,没有多少道行的,每年有很多都会死于猎杀。
原先的萧山,就是秋猎的场所,现如今大规模的围猎少了,秋猎也随着王朝的更迭消失,可山上的猎户仍然存在,狩猎的手艺流传到了今日,至于以往的秋猎,也变成了如今小规模的冬猎。
从前的猎人骑马,现在的猎人开枪,猎杀的都很有效率。
每年萧山的精灵妖物及其眷属,都会遭一次劫难,妖物们对于眷属的丧命,却出奇的保持沉默,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劫难,没有办法避免的。
常月茹只是对那些猎户感到反感,因为他们和常月茹两者间,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但倘若有一天郝霄熊想要去山上捕猎,她说不得会给郝霄熊放风,他若去水里捉鱼,她也会在水边守着鱼篓。
天地生杀,才是大道。
“啪!”
一声惊堂木,打断了常月茹的思绪,也让那些本想着喝喝茶,歇会脚的人勉强提振了些许精神。
姜茶熬好了,还有豆腐皮泡的热汤,也都上了桌儿,至于那些收获颇丰的,还要了些扁食,一边吃,一边抱怨馄饨里没肉馅,一边听说书的老哥儿讲段子。
郝霄熊也要了一碗豆腐皮汤,里面放着酸酸辣辣的辣酱,胡椒和孜然芝麻也都放了些,一口下去,热气儿就成一条线,朝独自里面钻,很舒服。给常月茹舀了一碗,听台上老头讲故事。
正是茶馆儿热络的时候,老板的小模样堆了起来,也趴在钱柜旁,喜滋滋地听热闹,他可不敢多听故事,还有这一大帮客人要照顾呢,说不得哪个相熟的来了,就要攀谈上两句。
“哟,来啦刘师傅?”
“来一碗豆皮汤,歇会。”
自有小二带着那刘师傅找了个座儿,上汤的功夫,刘师傅活动着剃了一上午头发的手腕,支着身子靠在桌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听台上人说话,这故事,已经讲了一阵了。
“列位,说完了金谷游,我这儿还有好些古怪故事呢。
镇子上出的那档子事儿,我就不多说了,走了二十几口子人呢,新郎新娘还是那般的收场,哎,都是亲亲的邻居住着,交情都隔着祖祖辈辈的,多说,咱爷们心里谁都不自在。
咱们来说说平城的事儿吧...话说老汉我活了七十来年,若说这世道变化,到底是这些年变化大些,以前咱也是在平城说过书的,现在平城仅剩的几家茶馆也不兴这个了,老汉心里愁苦,但总要有个谋生的不是?
以前咱一天能说上五六场,还未必是在一个地儿呢,现在?找不到咯”
(一页纸薄,暂叙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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