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深受陛下盛宠。

陛下费尽力气想要讨他欢心，眼里心里皆只他一人。

他却将那份真心踩在脚下，轻视鄙夷，将二皇女紫涵奉若心上月。

紫涵与他私交甚多，相见时眼中掩不住的欣赏，表现出来的克制与热切，都让他沉迷于这段隐晦却甜蜜的感情里。

后来紫涵明里暗里向他透出一点野心时，他就感觉到不对，但当时他不愿去想……

如今一切揭开，真相是如此的狼藉和不堪入目。

一开始与他的接近，就是带有不轨目的的。

现在他失了圣宠，同样也被她一脚踢开。

而摄政王如今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紫涵又如何会放过他？

怕是又要重演一遍当初他与她之间发生的事。

幸而贺兰亭不是他，陛下也不是当初的陛下。

他选了紫涵。

贺兰亭选了陛下。

注定了他们会走上不一样的路。

荣郁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以前是不愿自己去想，现在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容不得他再自欺欺人。

他喜欢的二皇女紫涵，只是那个在他想象中被不断美化的女子，并非现在的宸亲王。

荣郁越是清醒地认知到，便越是自嘲地笑。

早早磨平自己性格和棱角，勤习紫荣国男子该学习的事情，只为能在将来嫁给紫涵，让紫涵不为家事而忧心。

今夜的事，彻底告诉了他，他这么多年的梦，碎了。

全部随风飘散。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他也想像贺兰亭那样，只为自己而活。

荣郁笑着笑着，渐渐阖上朦胧醉眼，手臂无力地垂下来，整个人醉地伏在了红木案上。

月色染了夜空，星子意外地璀璨明亮。

紫芙将贺兰亭从宫殿里拉出来，贺兰亭一步不错地跟着她。视线悄然落在她和他交叠的手上，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唇畔却轻轻牵起一丝弧度。

小皇帝气呼呼的样子倒是少见，没想到紫涵的求娶，竟然还能激起她的怒气。

紫芙本来见今夜月色正好，在宫宴前就约了贺兰亭一起赏月。

现在……

赏个鬼的月！

拉着人绕过几处长长的廊道，径直回了自己的寝殿。

进了殿，紫芙将门一关。

随后就转过身，迫着贺兰亭靠在门上。

贺兰亭低眸看她，神色很淡，“陛下，臣说了不嫁，拒了宸亲王的婚，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紫芙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抬起手臂，将双手撑在他两边颈侧，眼眶微红地看他，“爱卿，旁人惦记你，我不舒服。”

明明是凶悍的姿势，可说出的话却委屈巴巴的。

不知为何，这样没有一丝女皇样子，向他服软的紫芙，贺兰亭总会格外心软几分。

似是像她妥协般问道：“那陛下想如何？”

紫芙冷哼一声，“我想你嫁我，这样就没人敢惦记你了。”

闻言，贺兰亭锋锐的眉眼更为疏淡两分，“陛下，臣不嫁人。”

“那我娶你！”

紫芙不想看他拒绝的样子，埋头将脸扎进他怀里，闷闷道：“你不嫁，我娶你就好了。”

贺兰亭：“……”

这是什么歪理？

刚想说些什么，紫芙又埋头闷声说了两句，“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嫁你，我嫁给你行不行？”

听着小皇帝的浑话，贺兰亭直接弯唇笑了。

一国女皇竟然说出要嫁给男子的话，就是个小混账加无赖。

若是先女皇还在世，怕是要后悔将皇位传给这个混不吝。

许久没有回应，紫芙知道贺兰亭靠近自己是为了什么，虽然只是过过嘴瘾，不抱希望，但结果真正如自己所料那样，又有些难掩的失落。

松开撑在他颈侧的手，从他怀里刚抬起头，就被贺兰亭用指头抵了抵她的额心，嗓音带上几分调侃，“陛下成天满脑子都是情爱，就不能有些别的东西？”

紫芙微睁大了眼，转而捂着脑袋就是一身戏，“爱卿好大的胆子，竟敢戳我的额头！”

贺兰亭倾身看她，“那陛下是要惩罚臣吗？”

“爱卿这是以下犯上！”

“嗯，臣确实犯了。”

紫芙看他这么乖乖配合，乌溜溜的眼瞳一转，接着感慨道：“爱卿你不行啊，你这是半途而废啊！”

“半途而废，从何说起？”

贺兰亭自动忽略了前半句话，他敏锐地察觉到问出来的结果可能不是很好。

只是躲得了前句，躲不了后句。

见他问起，紫芙立刻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瞅了瞅他，随后唇角一弯，“爱卿这以下犯上犯得还不够彻底呀！不犯出个枝呀叶儿的，我又如何好惩罚爱卿？”

贺兰亭：“……”

他就知道！

能从这小皇帝嘴里出来的，没一句正形话！

还没从小皇帝的荤言荤语里脱离出来，就听到她翁声说：“爱卿，我不开心。”

“怎么了？”

“宸亲王说会让你心甘情愿嫁给她，我不高兴。”

眼前紫芙垂着脑袋，恼火又委屈的样子，贺兰亭不由失笑。

“臣已经拒婚了。”

此话一出，紫芙就更委屈了，“那你也拒了我的，我嫁给你你都不要。”

“陛下慎言，紫荣国从未有女子嫁男子的先例。”

“我当这个先例不就有了。”

面对紫芙的胡搅蛮缠，贺兰亭头疼得很。

最后只得后退一步，“陛下，臣不会嫁给任何人，就这样陪着你可好？”

贺兰亭的退让，让紫芙欣喜地抬起脸，黑眸晶亮亮的。不见好就收，继续得寸进尺地问：“一直陪着我？”

贺兰亭顿了下，点了点头，“好。”

这个字，让紫芙眸子里的光亮愈盛，高兴地拥上了眼前人。

贺兰亭被撞得身体往门后一靠，怀中人让他思绪恍惚。

一时之间，竟让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演戏还是真实。

分不清。

他也不愿去分了。

一直陪着她的话，陪着她到死就可以。

紫荣国，终会到他手里的。

只怪她偏执着要他信他。

贺兰亭抬起手，细细摩挲着她的脸颊。宽大袖子落下来，露出腕间的紫金凤纹镯。

紫芙瞥到他腕间戴的镯子，知晓他的意思，但就是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