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板

《笏板》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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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十多年前就打响了的战争。

郎蓓收到一封诡异的笏板状死刑判决书。

“祝贺最高奖项获得者小寒,他不仅获得三十万元奖学金,还将被全额资助国外留学。感谢舞蹈,不仅陶冶了我们的情操,更诠释了艺术的光华。也祝愿艺校在韦校长的领导下,创作出更美更深刻的作品,培养出一大批更优秀更杰出的艺术人才。”大礼堂金碧辉煌,坐无虚席。一年一度的舞蹈大赛完美落幕,独家资助人郎蓓,正声情并茂地总结呈辞。

掌声雷动。评委席就坐的艺校校长韦坚攘臂而起,双掌击成了暴风骤雨。他望望两侧的伊冠和秦寿财,三人相视一笑,嘴角都绽放着花朵。

小寒宛若一阵清风,盈盈掠过舞台。他双眼噙满钻石,努力地克制自己,静默地鞠躬,敬礼,献花。

花丛深处,纸片角若隐若现:万般自作还自受,地狱受苦怨何人?莫道因果无人见,远在儿孙近在身。

郎蓓表情凝固。但刹那,她又从容地堆上了笑脸,无人察觉到这瞬息的变化。优雅地告别,回到西效别墅,卡片便狰狞地敞卧在大理石桌上。

特制纸张被精巧地叠成了26厘米长、3厘米宽的笏板状,折痕繁复而崎岖:万般自作还自受,地狱受苦怨何人?莫道因果无人见,远在儿孙近在身。旁白处,一把横卧森冷的铡刀,刀刄下淌着一滩鲜红的血。铡刀身央,几行遒劲大字笔走蛇龙:对于畜生,唯有死亡方能回炉再造。明天,将执行你的死刑。右下空白处是一幅画:左边下着雨,右边一孕妇,孕妇头上一只魔爪,狰狞鬼魅。落款:一人觉醒,不见子来。

又是一封恐吓信,郎蓓早已习以为常。“明天,将执行你的死刑”,寥寥几字,还是意外地让她嗑了一下,蛾眉间挂起了锁。这晦涩难懂的画卷,被怪异地叠成了笏板状,且连死期都言之凿凿的恐吓信,还是头一次。

郎蓓没敢轻敌,拨通了公安局。她甩出五十万,作为缉拿凶手的私立奖金,另五十万将在明天后到账。她要对挑衅者,还以吮血磨牙地反击。三十多年来,她一直确信,金钱才是人类文明史的真正上帝,是冲锋陷阵的不二法宝。

年轻有为的副局长杨佷亲自挂帅,迅速组建了临时侦察保护队。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一直如泰山般,笃定不移。鲜花一如既往,由韦校长亲手准备,小寒对卡片一无所知,监控几乎被看破翻烂,找不到任何疑点。历经几小时的沉谋重虑,一套严密的保卫计划,终于尘埃落定。

有了警察们天罗地网地保护,郎蓓忐忑高悬的心,终于傲慢地着了地。她摇摇转椅,圆白的烟圈伴着喉腔的小曲荡漾,刚做完美甲的小指翘在空中,宛如透明的钩。她拉开抽屉,抽出一张崭新的红钞,卷成斗,镶金打火机划得轻快如燕。红黄色火焰在烟丝中曼舞轻飞,燃烧成一团粉红的宣言。

十多年前的一场春风,吹翻了亿万国人的命运。父亲郎坍,抓住了那千载难逢的机遇,将若寄浮生,燃烧成了熊熊烈火。在工商局长岳父的大树下,他轻松承包了摩托厂。彻底改制后,凭借原有的国有资产,吸纳社会资金在香港上市,摇身一变,成为了坐拥千亿的大富豪。如今,集团公司横跨地产、金融、酒店、百货等数行业。

父亲的精明能干,为郎蓓开启了财富的大门。钞票,对她而言,只是舞台的道具和布景,是一串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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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数字。因为她面前,横卧着银海金山。

“你负责贴身保护。”杨佷指指屈懿,面色和亲,两条深弯的法令纹,刻着扯都扯不掉的笑意,头斜歪地搁在肩上,三角眼却在茶色水晶镜片后,幽幽地杀着人。年近四十的杨佷,中等身材,肩膀总是扛着头,远远望去,像只老得飞不动的垂鹰。

屈懿是组里的唯一女性,短发削脸,阴冷寡言。除了执勤,就是泡在健身房。每天早晚十公里的跑程,早已让她将一身肌肉,练成了石疙瘩。屈懿是出了名的倔驴子,与人一言不和,便挥拳相向,三天二头被投诉,科长陈仁经常被领导骂得狗血喷头,最后不得不将她调去暂管户籍。冰冷的数字,让她的血液很快冷却下来,纠缠不清的门牌号,终于让她安分了一段时日。

屈懿血管流淌的一腔热血,来自于父亲。父亲屈直,曾是战争英雄,只是“英雄”的称号并没授予他,而是授予了与他一起的连长。

那是一个凌晨,冬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敌人用数不清的大炮飞机和坦克,对父亲所在连队的山头,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炮弹雨点般落下,草木被炸飞,岩石变粉末,四处血肉模糊,随手抓把土,一半是铁屑弹壳,一半则是残骨碎肉。战壕里,父亲横戈跃马,杀敌无数,最后与连长一起施救一位战友时,不幸失去一条腿。

父亲用他战场上槊血满袖的故事,浇灌了她和弟弟的整个童年。转业时,父亲带回的唯一财产,是本厚厚的日记。泛黄剥落的封皮上,红色的钢印“奖”字早已模糊不清,但那些工整遒劲的文字,成为了她和弟弟儿时唯一的课外书。弟弟更是将日记本宝贝似地带在身边,形影不离。弟弟说,这是本照妖宝鉴。“除暴安良”四个字,也就是那个时候,烙进了屈懿的脑海,溶进了她的血浆。

但人生,却如一台老虎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蹦出什么。二年前一个夏天的早晨,弟弟换上视如珍宝的演出服,去了学校,再也没回来,仿佛一片云,消失得无影无踪。父母的精神一下子被抽空,活得生不如死。母亲的时间从此停止,她的世界永远滞留在了弟弟上学的那个早晨。父亲二年间,把全国跑了个遍,从此颠沛流离,开启漫漫寻子路。他将弟弟的大头像挂在胸前,印有弟弟照片的寻人启事别在背后,穿梭在全国各地的大街小巷,沟壑村庄,渴了喝口凉水,饿了咬口冷馍。纵然踏遍千山,寻遍万水,最终也没见着弟弟的半根毛发。父亲开始酗酒,常常喝得不醒人事。家,轰然崩塌,上大学的屈懿不得不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勤工俭学,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以及父亲四处奔波的路费。毕业后,屈懿毅然当了警察。

“第一小姐负责家居安全,第二小组负责工作场所。”杨佷井井有条。他的声音嘶哑而怪异,仿佛字句是从血肉里抠出来似的,每个音符带着体液的粘稠。

第二天,天空罕迹地,透出纯洁的蓝,浪花朵朵,堆在头顶,缱绻而缠绵。轻微的风,吹碎了梧桐叶,扬起一个个金黄的漩。

郎蓓拎起lv包,摇摆着,蛇般地游出了别墅。一直静候门外的屈懿,跨步上前,搀起了她,小心得像扶持一尊明清古董。

西郊的独立别墅群碧空如洗,青翠拂云。到处水洗般清新,连空气都仿佛消过毒似地。这里幽静、整洁、多氧,仿佛与世隔绝,又如建立在云端,远离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嚣尘。

几十名警察严正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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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绿掩红映的园林坐椅上,是几个警察伪装成的看报人。不远处,一字排开的园丁正殷殷拔草。拐角的柏油路上,清洁工缓缓而行。

郎蓓吸口烟,卷起漏着气的笑声:嗯,天真好。蓝博基尼一路骄悍跋扈,驶向德业大厦。

停车场及大厦内外,几十名便衣各就各位。铁打铜铸的保护圈,连郎蓓自己都觉得小题大做。她看看表,下午二点三刻,时间刚刚好。

杨佷颠颠火火地跑过来,哈着腰,迎接她。屈懿错愕地拄在车的另一旁,像根木桩,轻轻地,嘴角抿成了一条下搭的线。

突然,一个陌生男人直奔蓝博基尼而来。杨佷断然下令:拦住他。装作送报纸的宁裕,收腹跃起,秋风扫落叶般,将男子扑倒在地。郎蓓和杨佷长吁一口气。

可意外,还是像突发车祸,来得措手不及。

倏地,从四面八方,同时冲进二十多名精瘦男子,仿佛天兵天将,朝郎蓓蜂拥而上。

瞬间,便衣们警犬般,投入了战斗。杨佷将郎蓓护在身后,低声快语:“赶紧上车,关好车门。”说完箭般冲向了人海。

屈懿不禁心头鹿撞,终于可以和歹徒面对面,击搏挽裂,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见屈懿一介女流,两人竟接踵而来。屈懿凝神屏气,右腿轻扫,高个男子在跨过保护圈的瞬间,跌成了狗。另一个见状,以为是冲出防线的大好时机,闪电般驰扑而过。就在两人成平行线的刹那,屈懿“倐”地翻身侧卧,顺腿旋踢,黑影便像片落叶,翻转着滚在了地上。

警察个个身手敏捷,鹰捉燕拿。刹那,大厦前变成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场,乱作一团。大部分刚刚迈出脚步,便被扑倒在地。但仍有三个,如龙似虎,以一当十,冲进了停车场。

杨佷神勇无敌,单臂连擒二人。屈懿更不让须眉,斩获三贼。不知不觉间,屈懿和杨佷肩并肩,与三名敌将展开了巅峰对决。

虎狼对峙,你进我旋。

兵慌马乱中,郎蓓惊汗涔涔,她骤然望见不远处,有个便衣站在安全的地方,朝她招手。她迅雷般冲了过去,冲进了安全警戒线。便衣体恤地扶她上了蓝博基尼,锁好车门。

当警察胜利收网时,杨佷惊觉,好长一段时间,郎蓓毫无动静。他来不及喘口气,雪崩般砸向蓝博基尼。

直到多年后,每个白雪漂染黄昏的冬日,或是秋雨啼湿铠甲的午时,重新翻开记忆的这一页,警察们无不悔青肚肠。

意外,从来都像巫术,用悬念述说故事,承转历史。

一切已成定局,覆水难收。纵使几十名警察对郎蓓一片丹心碧血,甚至愿为她蹈火赴汤,终究也无力回天。

她奄奄一息,躺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驾座上,郎蓓瘫成了一坨泥,杏眼圆瞪,扭成s的脖子上,深长的红丝带正滋滋生长,一如热带雨林植物,又如雨后春芽,水灵灵地冒着荣发的气泡。鲜血正从那红丝带里汩汩而出,汇成江海。她左手鲜血淋淋,半截中指不翼而飞。

一行人手忙脚乱,将郎蓓送往了医院。但途中,她还是气绝身亡,甚至没发出一个音符。当丈夫崔祎呼不给吸地从鸳鸯桥赶来时,妻子与他已人鬼相隔,阴阳两重天。他们之间,横亘了整整一个世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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