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你得意一时，你以后也不能消去他人心中的怀疑。”江明惇愤恨的说道。

程屏放下手里的茶杯，背向阳光，整个人似是被笼罩于阴影之中，遮盖下黑眸里的冷凝让人心头发颤：“那又如何？”

轻飘飘的四个字，江明惇竟觉得有些齿冷，他身子一晃，又立即顿住：“如何？我若是你羞于为人！”

程屏突然站起来身来，与江明惇面面相觑，他又问了一遍：“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哪怕现在人人疑他功名来路不正，可却是经过了最后一道殿试，乃是皇帝朱笔圈下的状元，他们可以斥程屏，却不可以疑皇帝昏聩，正如他们任何一人都不敢去敲响登闻鼓一般。

程屏在诸人的注目之下来到桌前，自斟一杯酒水仰头喝下：“多谢林兄祝词。”

林思齐咽了口口水，没敢搭腔。

就这样，亲眼看着程屏走了。

程屏一走，就像深秋满是凉意的风顺着门窗吹了进来，一屋子的嚷嚷，一身的酒气散的一干二净，散的头脑清明，皆是与身边人说起以后自已该当如何，这酒席才算热闹起来。

江明惇晃悠了两下坐在谢安对面，给谢安倒了一杯酒：“谢兄高才，我为谢兄委屈。”说完还打了一个酒嗝。

谢安这才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因为不能适应短暂的黑暗，眼睛微眯，似有精光借此划过：“江兄此言差矣，此次科举乃是祭酒大人、大理寺卿、与翰林学士共同阅卷，而后殿前应考，再最后由皇上亲自考问，程兄不可能从中动手脚。”

江明惇一听，顿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谢安一副“认了”的表情，让他肚子里再多的话，也无处去说。

周岚告别了阮泓雪，于是去春风居瞧瞧。

初七一看到周岚，脸顿时乐开了花，还好没昏头，还记着周岚之前的吩咐，于是只当她是来这儿喝茶的，便将人迎了进来。

掌柜面色潮红，右侧脸上还有几个并排的圆圆地坑，再一看台上放着的算盘，显然刚刚正在睡觉。

掌柜笑了两声，也不觉得被东家知道了而羞耻，指使初七：“去，倒茶去。”

初七连连点头，这腿脚瞧着都比往天利索。

掌柜想到上次交代自己的事情，于是说道：“东家，那护国寺的事儿我已经跟那小子说过了，他信的跟个什么似的，乐颠颠的就将马牵走了。”

“这我知道，你做的很好。”

掌柜老脸一红：“哪里哪里，小事一桩。对了，那小子后来还埋怨我提起护国寺灵验这件事，给我甩了好几天的脸子。”

周岚笑笑：“他人心不坏，想必过几天就好了。”

掌柜点头：“是这么个理儿。”看着初七颠颠儿的回来给倒茶，随口一说道，“今儿放榜初七也去看了，倒是没找到田仲的名字。”

周岚没有出声，掌柜一看她想必也在乎田仲考没考中。心里只是不解，这新东家怎么说也是大家小姐，那田仲虽英武高大，但只是个粗人，若说芳心暗许，俩人实在不配。他怎么说也在新东家手底下混日子，觉得自己有必要间接的提醒一下田仲的身份。

于是清了清嗓子，换来初七关心的目光：“掌柜，您嗓子不舒服吗？”

初七这拳拳之心，换来的只是一记眼刀子。

奈何这戏还得唱下去，掌柜抚掌而叹：“田仲没考上，也不知还会不会留在上京了，若他有了离开的心，东家，那咱们要涨月钱留人吗？”瞧瞧，科举也没考上，就是榜上最后一名都不是他，眼下赚的银子还是您的，喜欢谁也不能喜欢这样一个样样都不行的啊。啧啧，他简直太贴心了。

初七在跟前转悠，给春兰、王恒还有宝儿都倒了一杯茶。这人比每天来喝茶的人加在一起都多，他正好练练手，不然再手生了。

周岚淡笑道：“他不会离开上京的。”

“那……”掌柜的心里暗想，那就是要涨月钱了。诶呦，平日闲的头上长草，月钱竟要一涨再涨，这儿女之情伤财啊……

掌柜的面部表情极为丰富，一会儿沾沾自喜，一会儿长吁短叹，脸上的褶子都变得生动了。周岚等人就是想忽略都难。

“也不用给他涨月钱，用不了几天他就不能再来了。”

掌柜一愣，难道东家是心疼田仲落第了，所以要娶他……啊，不是，要嫁给他了，所以田仲以后不能来了？？？

是不能来了，以后田仲就是自己的，二东家了……

周岚看着掌柜一脸难以名状的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掌柜一个激灵：“没想什么。”

周岚说田仲不能来，是因为过几日田仲就会参加武举，自然不会再来这里了。不过这件事，她是不能说出来的。

在茶肆待了一会儿，周岚便回了，只是刚到巷口，王恒便骑马快行到马车一侧的小窗前：“大小姐，前面有人。”

说话间，那人已经走了过来。见到马车的车帘掀开，来人也将头上的兜帽往后拉了一下，漏出双眼来。

宝儿赶着马车掉了个方向，先后在脂粉铺子，首饰铺子，成衣铺子逛了一圈儿，然后又上马车去了一家酒楼吃饭。

酒楼里人声鼎沸，酒菜的香气弥漫，食客络绎不绝。

混杂着进进出出的人，两个一对儿平民百姓家的姐弟，说说笑笑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岚梳着双螺髻，头上带着一支发旧的银簪花，额头上厚厚的刘海儿垂下，只漏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眸，肤色也比以前黑了不少。

身边的人粗粗的眉毛，头发丝稍显凌乱，神态全无半分机灵，眼下看着憨憨傻傻的。

周岚路过卖糖葫芦的，随手买了两根糖葫芦，将其中一根递给他：“四弟，快吃吧。姐姐今天带你吃了好酒菜，等再吃完这一根糖葫芦我就把你卖了，你可不要怪姐姐才是。”

四詹看着周岚水汪汪的大眼睛，再看旁边听见她话的人，正目带可怜的看着他，气的他太阳穴一蹦一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