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听女儿说什么直接置办产业给她打理,不但没有不悦,反是非常高兴。
其实女儿说的这些话,她心底未尝没有一些隐忧,只是虽然嫁给了白同知白二老爷十多年,但她一直住在这蜀中,只几次白同知回京述职时陪他在京中住过一段时间,下意识里便也没有把此次的回京述职看得太重。
不过既然女儿提起,并且愿意去学,她自然是十分乐意并支持的。
她想了想,还道:“姝儿,我看不如我去信给你大舅,让他给你选个好的女掌柜师傅,给你正经的上上课。”
“京里的铺子庄子什么的,现在临时买也不一定买得到好的,我就从我的嫁妆产业里给你先挑上几个先打理着,也好练练手,这些母亲本来就是打算将来给你的。然后我再让你大舅给你招来个熟悉京中产业的掌柜,也给你讲讲京中的情况,你到时再自己试着跟母亲说说你想置哪些产业,在哪里置些什么样的庄子,你看如何?”
陈氏自己当年就是学这些长大的,现在跟女儿讲起来自然顺口道来,倒是把个静姝听得两眼放光,练练点头。她觉着,前世的时候自己被蓝嬷嬷拘得紧了,后又在白府那个牢笼般的地方,当真其实也没有很深的了解自己母亲。
接下来的日子静姝就是连轴的忙碌,上课,学着看账簿,打理账目,然后外祖家送来的掌柜师傅给她介绍各行各业的情况,京中各地产业的特色,她可以置的产有哪些,该从哪里入手去打理等等,云云总总,不甚繁多。
好在静姝性子本来就耐得住,又加上前世在庄子上被软禁一年多,韧劲被练得超出一般人的想象,这些东西学着她一点也不会觉得枯燥,反是觉得颇有意思。
而且仿似自己学得多一些,心底的安全感就越足上一些。
陈氏得空的时候,还会请了掌柜师傅,领着静姝一起去自己的嫁妆庄子或铺子里去看看,这样好让她学得更灵活透彻些。
虽然前世静姝比较不管事,但到底有了些基础,后又在外磨炼许久,因此这些天学起东西来速度也是飞快,令掌柜师傅都是赞叹不已,还让陈氏心中很是骄傲,觉得女儿这大概是遗传了自己家族那边的经商天赋。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跟静姝的父亲,自家夫君白二老爷说的。
静姝这边忙着,那边姜琸收到改名为冬影的红影的回报,事无巨细都将静姝的日常跟姜琸报告了,看到静姝的学习报告,姜琸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会有这么大的干劲,不过看她过得有滋有味,倒也是件愉快的事情,便又吩咐了下面一番,安排了红影必要时可以调动的人手,便去了北地平乱。
北地受灾,不少灾民在流匪的煽动下发生□□,已经有许多个州县沦陷,事情已经有失控之嫌,姜琸收到秘旨,让他直接从蜀中赴北地军营,调动军队平乱。
到了十月,静姝这边则是迎来了一位令她感觉非常复杂的人物,她的乳嬷嬷蓝嬷嬷。
在静姝大病前蓝嬷嬷住在庄子里的媳妇生产,蓝嬷嬷便告了假去照顾媳妇,及至静姝病好后多了前世的记忆,因感觉太过复杂,不太想见到蓝嬷嬷,便在蓝嬷嬷送信说要回来的时候,打发了人告诉她让她在庄子上又多住了两个月。
静姝还有心想让蓝嬷嬷一直住在庄子上别回来了,但因着蓝嬷嬷的“忠心”和特殊地位,蓝嬷嬷坚持要回来,就是静姝也不能真就不允了。
蓝嬷嬷是静姝祖母的人,还曾做过静姝的大哥也就是白二老爷长子白延樟的乳母,之后就一直照顾白延樟,直到陈氏生下静姝后,蓝嬷嬷才被白老夫人送到了蜀中,做了静姝的乳嬷嬷,到静姝稍大些,她又教导静姝世家礼仪,相当于又充当了静姝教养嬷嬷的职责。
蓝嬷嬷其实真的一直很疼静姝,对她生活起居照顾周到,只是她性子古板,对静姝行事礼仪要求严格,静姝前世隐忍乖顺的性子其实很大程度上都和蓝嬷嬷每日的耳提面命有关。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令静姝感觉复杂的是前世她从庄子上逃回,听采荇说,她不在的那一年多,蓝嬷嬷一直还都住在凌国公府,但却也不是跟着那女人,而是住到了凌国公府后山的家庙中,不是被软禁,是她自愿的。
蓝嬷嬷看着静姝长大,静姝的每一点每一滴她都知道,绝对不可能不知道那国公府世子夫人换了人。
可是她没有选择告发或者想方法打探寻找静姝,而是选择了去国公府家庙中长住,管她是心中有愧忏悔也好,还是在庙中为静姝祈福也好,对静姝了说,其实都没有分别,都是一种背弃。
纵你有千万种理由,但我绝不会接受任何背弃。
可能是前世憋屈狠了,这世静姝的性子刚烈决绝了许多,并不愿意为别人找理由委屈自己。因为委屈到极限,换来的也不过是彻头彻尾的抹杀。
且说蓝嬷嬷回了白府,见到自家小姐满满当当的学习日程,真是大皱其眉,她觉着这哪里是培养一个书香世家小姐的日程,这是在培养商家女呢?
还学起来什么拳脚功夫,真是不雅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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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嬷嬷欲停掉静姝的这些课程,并重新给静姝制定了一个日程表,每日的时间又是琴棋书画绣艺,并且还在陈氏的房中就给静姝下达了一个任务,道是明年就是静姝祖父白老太爷的六十大寿,除了二夫人准备的那些寿礼,静姝需得用心准备自己给祖父的寿礼,让她用蜀绣技艺给白老太爷绣一副贺寿图。
静姝一听她提起这个贺寿图,当场脸就黑了。
前世她也绣了这么一副贺寿图,是副仙鹤青松贺寿图,日绣夜绣,花了她整整半年多的时间,什么事也没做,就光绣这副图了,结果她祖父不过是看了一眼就让人收到库房,连个笑脸都没给,反倒很是赞了后面她大伯家的三堂姐送上去的一个寿字,道是字写的好,很有风骨,不愧是白家的女儿。
因为那时正值她被温家退亲之际,她祖父嫌她丢了白家的脸。
静姝再不会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而且她也不会跟着她制定的日程表去学那些无用的琴棋书画,那些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但她现在只觉时间不够用,还用得着消磨打发?
她不冷不热道:“嬷嬷,您知道我的绣技一般,我看既然是要送给祖父做寿礼的,自然要越诚心越好,祖父喜欢古画,不若我就寻上一副古画真迹给他,不是更能表达我的孝心?”
说着也不待蓝嬷嬷出口反驳就先已经转头抱了母亲的胳膊,对陈氏带了些撒娇的语气道:“母亲,您看我这个主意可好?我们昌州城穷壤,不若王城益州城乃古都城多年,城中多有世家文人收藏了不少古画孤本,女儿不若就趁父亲年底回京前去外祖家一趟,顺便找找看可能找到什么珍贵的孤本或古画给祖父做贺礼,可好?而且女儿也好久没见外祖母舅母她们了,以后若是回了京,还不知何时能见呢。”
说到这里不竟有些红了眼圈,她可不是很久没见外祖母她们了吗?久到那些温馨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陈氏向来不太喜欢蓝嬷嬷,只是一来她生女儿时难产,是蓝嬷嬷带了京中催产药物才保了她们母女平安,二来也一直想着女儿始终要回京城,需得熟悉京中规矩世家礼仪,这才对她多有忍让,见她对女儿行事颐指气使,心中已然不悦,此时听女儿这般提议,自然搂了女儿含笑道好。
蓝嬷嬷听这母女一唱一和,不禁眉头深皱,怎么她才离开不过三两个月,自家小姐的性子竟然变了这许多?看她举止行事说话可是和原先的温柔贤淑贞静差了许多!
而且最让她感觉不舒服的是小姐对待自己再不似以往那般亲近信任,反是时常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蓝嬷嬷沉着脸道:“古画可命人代寻,但由小姐亲绣的贺寿图,却又是另一番心意,并且届时小姐初至京中,更需才技显身,在老太爷的寿宴上展示小姐的绣技,正可让大家更多了解小姐的才艺。至于小姐所说绣技不好,现在离寿宴还有一段时间,小姐正可趁这段时间好好练练绣技。”
说着又顿了一顿,道,“且容老奴说声不敬的话,老奴已听说了温白两家退亲一事,虽说此事怪不得小姐,但无论缘由如何,这都是对小姐名声有碍的事,小姐更需谨言立行,时刻以贤淑孝顺要求自己,才可令大家对小姐撇弃偏见,减少退亲一事对小姐的影响。”
这些话真是说的不仅静姝的脸黑了,就是陈氏也是忍不住面沉似水。
而一旁的冬影不知是不是没见过哪家的嬷嬷有这般做派的,眼睛看着蓝嬷嬷,面色颇有点古怪。
陈氏心中不悦,但却未出声,她看静姝一眼,然后端了水杯慢慢拨着茶叶,看静姝如何回应。
这些时日,她观静姝变化很大,也希望她能处处都立起来,自己就能够管住自己身边的人。
静姝知道母亲的意思,其实蓝嬷嬷回来,她就想过,她并不愿再带蓝嬷嬷回京!
因为不管蓝嬷嬷表现的多么疼爱自己,多么为自己着想,但她忠的却不是她,也不是她们这一房,她忠的至始至终都是白老夫人!
蓝嬷嬷从她出生起就跟在她身边,管着她的房里,知道她所有的事情,甚至她们这一房所有的事情,她怕是都一清二楚,这样子的人带去京城,效忠的却是白老夫人,可见其对她们这一房的杀伤力。
静姝在蓝嬷嬷说话时,已从母亲那边移开,坐直了身。
蓝嬷嬷说完,她收了所有表情,静静的看着蓝嬷嬷,看她一直挺直了腰板肃着脸理直气壮的回看着自己,许久后,静姝轻笑一声,轻描淡写道:“我是白家小姐,将来又不做绣娘,展示什么绣技。亲自精心挑选的古画价值竟然还比不上一副拙劣的绣图?嬷嬷您真会说笑。我们白家是江南书香世家,可不是蜀中甄家。”
甄家乃是蜀中第一大刺绣世家,每年宫中的蜀绣贡品便都是出自于甄家的绣坊。
“至于退亲一事,”静姝声音一冷,道,“我自心中无愧,何惧人言?至于贤淑孝顺,也非是拿来作秀的,外祖母她老人家自我幼时便疼宠于我,我可能即将离开蜀地,难道此时不应该去探望一下她老人家,以尽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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