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世界中,浩瀚苍莽的海域无风无波,如无际的蓝色草原。然而海面之上却诡异地有着两道人影稳稳地静躺着,但没有看见哪怕一丝的动作,就连胸腔的轻微起伏也没有,而唯有他们身下的漾起的些微涟漪告知着这并非是一副画像。
两人,一是江逸尘,一是卫羽。
近乎静止的画面持续了很久……很久……
终于,在某一刻,沉寂被打破……江逸尘的整个人缓缓地沉了下去,慢慢地,直至失却踪迹,亦是在江逸尘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的一瞬,一点拇指大小,却璀璨得近乎刺眼的灰芒从海底忽的飞出,在海面上空三尺处悬停了下来,然后,这点灰芒快速地绽放,成为了一团灰雾。而在此瞬息间,它化成了一道虚幻而朦胧的……人影!
灰白人影轻飘飘地落到了卫羽身侧,他静站着,对后者注目良久:“唉……命运的哀戚所必然……况命运所缚,你我皆非掌局者,孰是孰非……又该从何追究?”
话音落下,他缓缓摇头,然后探出了右手,掌心朝向卫羽,五指微微一拢,旋即,其掌心中耀起了一抹灰芒,灰芒如稠密的水雾般柔和地缓缓倾下,在碰触到卫羽身体的一瞬,灰芒所触碰之处幻化成了虚无,灰芒随即扩散开来,逐渐地覆盖住了卫羽全身……
短短数息,卫羽的身体已完全地给灰芒所笼罩,而他的身体也在这时彻底地消散。但,灰芒所笼罩的中心,一点拇指大小的漆黑却好像被关于囚笼中的不屈鸟雀,正疯狂地挣扎着,跳动着。
灰白人影五指再度轻拢,掌心灰芒变得浓郁,而包裹着黑点的弥散灰芒,也在这瞬间收拢成巴掌大小的一团灰色光球……将黑点完全的包裹。此时,灰白人影手掌翻过,手指轻轻一动,光球便如受到了吸引一般向他手中飞来,然后乖巧地停在了他的手心上。
看着手中的光球,人影微然一笑,随即他左手覆于其上,似抓住了这团光芒,然后他两手一拉,光球在瞬间如绸带般被拉伸而开。这时,黑灰两道颜色相互交缠在了一起,似已分不出了彼此。他双手轻合在了一起,然后手心翻开,里面竟是多了一滴灰黑相间的水珠。
“如此,便可以了。”黑衣人轻声说道,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身影也彻底的虚幻了起来,然后,再无踪迹。而那一滴水珠,则轻缈地缓缓滴落……
嗒!
微弱的声音却是如震雷般响彻在这片世界,此时,原本蔚蓝色的海域,竟是在这滴水珠滴入其中的瞬间,成为了与之一样的灰黑之色。此后,这一片世界再无异样,也彻底的沉寂了下来。而江逸尘身体世界中,一滴灰黑色相间的水珠飞速游移着,在某一刻,瞬间融入了一颗血色的珠子中,没有引起丝毫异样……
清晨,黑暗散尽。
密林中的一棵巨树上,雀巢中,一只鸟儿获得了属于它的新的生命。
江逸尘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静静地躺在林地,但,他一直皱紧的眉头已经舒展,脸上的痛苦之色也已经消失,此刻的他呼吸匀畅,只是迟迟未曾有苏醒的迹象而已。
日上三竿,逐渐西下。终于,当暮色在一次临近时,江逸尘的睫毛轻微的颤了一颤,他的眼帘缓缓地掀开……
“呃啊啊啊!!!”眼睛方睁开一丝缝隙,脑袋便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再度闭合上眼眸,牙齿紧咬,手掌死死的抓住脑袋,五指几乎几乎深陷到肉中,脸上,也再度浮现痛苦神色……大量的残缺混乱信息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中,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已几欲炸裂!
“这是……啊啊啊!!”
痛苦持续了整整一刻,他额头上,原本已蒸发了的汗珠再度密布。他的胸口不断地起伏,喘息也粗重得有些微的吓人。再过了片刻,呼吸渐渐平稳,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眸,双臂摊开,整个人呈一个“大”字躺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逐渐被夜幕所笼罩的天空,他微微的有些出神……
这一段涌入自己脑海的记忆,有些是残缺的,有些是模糊的,有些是清晰的、完整的,而这些记忆的碎片……来自于卫羽。
卫羽没有说谎,他所在的世界是一片死寂,被他们称为“幽狱”,这,也便是世人所知的“诡秘之城”。他曾站在了“鬼冥族”的顶端,是族人敬仰两大的“狱影尊者”之一,是绝世的大能。而身为鬼冥族族长的左膀右臂,他致力于族中大计——冲出这片“幽狱”,向人族宣战,重新夺回他们的充满着生机的大陆。但,同为“狱影尊者”的段殷……他最为亲近、最为信任的手足,在他欲带领族人发动战争之际,偷袭暗算了他。
他不解,他不甘,他悔,他恨,他怒,但……终究无济于事,终究已是定局。生死一战,他唯有受损残破的神魂得以残存,而许多的记忆也随着神魂的受损而模糊、残缺。但,有些记忆,有些事,他却深深的烙在了神魂之中,至死不忘。
他记不得了“幽狱”的归路,修炼一生的神诀功法也出现了残缺,但,他心念一生的“伟业”没有忘却,而其中,那一张深烙在他神魂上的稚嫩的脸庞,那一声甜腻软孺的“爹爹”……更成为了他永远的痛,永远的愧……至死都无法释怀和放下的愧。
消化着脑袋中卫羽残缺的记忆,江逸尘心中百味交加,他说不出是具体是什么……感慨、同情、哀叹、高兴、快慰?他不知道,也不清楚。
卫羽死了,神魂陨灭,彻底地死去,而他,侥幸地活了下来,虽然过程有些茫然,但终究无恙地活着。而现在,他已不用为自己该如何逃命而担忧,不用时刻绷紧自己的神经。但,反是在此刻,他心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落寞、空荡以及……迷茫。
江震天死了,他连名字都模糊了的四位族老也死了……为了救他而死。可他的经脉,却是仍旧是彻底的毁了,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甚至都不知道该抱怨些什么,是卫羽所说的命运的话,那他该如何抱怨?若是人的话,那他该抱怨谁?木枭?连战天?卫羽?或是……抱怨他自己的咎由自取?
对了,木枭!
忽的,他目光骤凝,唰地一下从地上坐起,眼中,闪烁的是如寒刃般的冷光,已散去了一切的怅茫。他不会他把他给忘了,他怎能把他给忘了!
黑夜已将山脉完全地笼罩,一切解释如此的黑暗,此刻,江逸尘脚边的一抹绿光格外的显眼。
“嗯?这是……”江逸尘眼睛微眯,伸出手去,将这抹绿光拾了起来——一颗比拇指稍大的墨绿色珠子。他细细地端详起来,这颗珠子,它如水晶般剔透,表面如玉石般圆润晶莹,整颗珠子绿得堪称浓郁,而在它的内层中心,则是有着一点的如墨滴般的漆黑。整颗珠子拿在手中,江逸尘身心竟是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舒畅,这种感觉……似乎是沐浴在由天地至纯玄气所凝成的灵潭之中。
然而,不待江逸尘继续探索这颗珠子,他便忽的被吓了一个激灵,因为……
吼!!
一声兽吼,几近振聋发聩,显是就在附近。
江逸尘也立刻清醒了过来——他被卫羽带到了天阴山脉深处!!如今,已然有荒兽发现了他,而具有领地意识的高级荒兽,可不是能有半分商量的余地的。他脸现苦涩,内心呻吟……现在,他可是又有事情可做了。
没有哪怕半分的迟疑,江逸尘立刻收起了这颗墨绿珠子,撒腿就跑。
深夜,圆月当空,皎皎月芒洒向了山脉大地,给暗夜披上了一件银纱。月芒之下,一瀑布前的一棵巨树枝干上,江逸尘依着树干而坐,此时,他的脸庞和破烂的黑衣皆沾上了许多的绿色汁液和些许泥泞,整个显得有些滑稽狼狈。这些绿色的草药汁液和污泥,都是他为了躲避荒兽灵敏的嗅觉追击而故意沾上的。
江逸尘抬眸,望了眼一如昨日的圆月,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手中拿出了一枚灰白色的玉牌——玄音玉。
“伯父……”看着手中的玄音玉江逸尘不禁低喃一声,他的眸光似蒙上了一层缥缈的薄雾,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初回江家,江震天看向自己时的感慨和欣然,谈及神灵江族时的无奈和感伤,对自己寄予厚望决然眼神,最后听闻的那声痛苦哀嚎……一切,仍萦绕心头。
缓缓地,他闭上了眼睛,须臾,再睁眼,手上猛一用力,玄音玉应声碎裂,他的手掌缓缓摊开,掌心,一团玄光悬浮着,一道温和的声音也在这时从光团中传出:“尘儿,当你听到这个留音时,相信你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江逸尘如遭天雷轰顶,眸光和身体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整个人怔在了那里……这个声音,不是江震天的声音,是那个仅存在于他梦中、他早已无法听及而几乎忘却的声音……他父亲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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