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尘穿梭在人群中,往来行客与之擦肩时,都不免地侧目多看了这个白发青年一眼,眼中闪过些微的诧异,但皆没有多言,只是脸上多少掠过贪婪或狡黠之色,但,他们在探知江逸尘的玄力后却又都再次选择了沉默,然后快步走开。
江逸尘略感讶然,不明何意,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微作思考,仅须臾,他便明了此因。与这些人相较,他身上的杀气和血腥之气终究过于淡薄,而唯存的些许,大部分却也还是猎杀荒兽所形成的。至于他们没有将他视为待宰羊羔……或许是感知不清他玄力的所致。
一念至此,心中稍惊,如此一来,那他新人的身份便算是显露无疑了。他眉头微蹙,但随之舒展,而他身上,也在这一刻散发出了淡淡的阴煞的气息……体内的碧血丹,丝丝缕缕的漆黑玄气萦绕、流动着,截血鬼指已悄然运转。
不出所料,在他运起截血鬼指时,身上所散的森然之息,让周围投来的这些目光带上了畏惧之意。
继续前行,但江逸尘却渐渐地心生疑惑:“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除了这一股让人不舒服的血煞之气外……感觉,也不像外界传言那么可怕啊?”
“!!?”正以后,江逸尘脚步却是忽然顿住,心中一颤……有人跟踪我!难道,是荆垣?
他猛地回头,但放眼扫望,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人影。熙攘的人群脚步匆忙,这里没有任何的小贩摊位,也就谈不上有停留之人,而周围的客栈、茶馆或是酒楼都已相隔太远,也未曾发现有人。
他眉头深深颦起,因为方才,他分明感受到有一道注视在身上的目光,但在他转身回头的那一刹,那道目光也似乎身上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明明我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的,为何……不是荆垣的话,难道是我感知错了?微微摇头,江逸尘继续往前走去,但,他的脚步却是逐渐加快着。而江逸尘身后的人群中,也有着一双跟随着加快的脚步……
江逸尘嘴角微勾,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此时,他所行的方向已经有了稍许的变化,所往已是行客稀少的暗巷中。
江逸尘脚程继续加快,身后,一个同样的步频……
终于,再一个拐角处,江逸尘忽的折身,快速奔跑,身形在暗巷中消失。
这时,他的身后,一个身着青白衣衫的少年快步跑来,他在江逸尘折身消失之处张望。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六岁的少年,他的脸庞仍旧写着青涩与稚嫩,但却是带着一股比江逸尘浓郁上几分的杀气。
“怎么跟丢了?”此少年脸上已经有了焦急之色,更显着些微的懊悔之意。他看向了暗巷,玄力涌上,身形飞奔,往江逸尘消失的方向快速追去。
但他刚跑出丈许路,他的身后,却是“呼”的袭过一阵狂风,衣袍和长发都被带起,而这一股狂风……却是带着轻微的森然和血煞之息!
他心中一惊,停下了脚步,但他转身的一霎,一道模糊的黑影已如闪电般瞬间近身,在他剧烈放大的眼瞳中,一只略显瘦弱却似带着无穷的力量的手掌已经如钢钳般牢牢箍在了他的脖子上。
“呃呃呃……”在这一瞬,他的呼吸变得无比的艰涩,脸色更是在瞬间因为血液的不同而涨得通红。
那一道因速度过快而模糊的黑影重叠,一个清晰的人影显现,正是江逸尘……也是他所跟之人。
“你是何人,”江逸尘右手死死捏住此少年的脖颈,将他的双脚完全提离地面。江逸尘眉头沉下,半眯的眼眸,闪着如寒刃般的冷光,声中更带着浓郁的杀机:“为何要跟着我?”
少年双手抓住着江逸尘的手掌,企图将之掰开,但他力量与江逸尘相较,却如同孩提面对成年。此刻,少年眼球外凸,眼睛几乎全部是白色,他嘴巴张开,却是根本没能发声,唯有喉管发生些微的摩擦……江逸尘近千斤的臂力,虽非绝对强大,但却近乎全部都作用在人最为脆弱的脖子上!少年此刻所承受的,是窒息的痛苦!
江逸尘手掌微微收力,少年终能呼吸到了一丝丝的空气,勉强地,他开口之言艰涩到极点:“掌……掌剑……师兄……我……我是……”
江逸尘听着,但少年话音刚出的一瞬,他却是心头微然一颤,眼眸眯得更起,眉头也点点沉下,似在思考和犹豫着什么……须臾,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掌……
“咳、咳咳咳……”此少年双脚沾地,但那一瞬,他却根本无法站稳,几乎是跪在了地上。他手掌松弛着脖子,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大口地喘着粗气。
掌剑师兄……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江逸尘心中默然一叹,脸上有了些许的惆怅,“掌剑师兄”,这是他在陨剑宗时,宗中弟子对他的敬称。所谓掌剑,便是执掌宗门,而他,则已几乎是下一任的宗主既定人选,从一介外门弟子,一路坐拥“掌剑”之名,无上荣耀,但……已为过眼之烟尘,如今再闻此语,亦无非是出自于陨剑宗弟子之口。
“你叫什么名字,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江逸尘沉声而问,声若寒刃,似从九幽地狱传来:“可是来追杀我的?”
“咳咳……”再咳了几声,他终于恢复过来,站了起来,看向江逸尘的眼中带着敬畏与崇拜以及难掩的些许激动,致于开口时竟有些语无伦次:“掌……掌剑师兄,真,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哦哦,对了,”他已完全忘了方才江逸尘掐着他脖子的痛楚,而后终于反应过来江逸尘所问,“我叫凌志,是陨剑宗外门弟子……那个我,我不是来追杀掌剑师兄的,只是方才在客栈中好像看到掌剑师兄,但不太敢确认,所以才跟了上来,掌剑师兄千万不要误会。”
江逸尘微微颔首,松下几分戒惕,依旧淡淡地道:“我已被宗门驱逐,也就不是陨剑宗弟子,更不是什么‘掌剑师兄’……说说吧,你怎么会来到这里,陨剑宗严禁弟子私自外出,而且,幽冥岛离陨剑宗应该也不近。”
说是不近,其实已经算得上遥远了。
“是,师兄。”凌志笑应,沉吟片刻,道:“师兄有所不知,在你离开宗门的第二天,陨剑宗就出了大问题,宗主死了!呃,不过,这个说起来就有点复杂……哦,对了,还有陈倩师姐和赵恺云师兄也在这里。”
欧剑死了?
江逸尘心中多少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这个实力位居瀚海境二级的宗门大能居然已经死了?但,心中的震撼和哀默也仅一瞬……他当初完全都没有一点究查自己身废的原因的意思,反是默许长老们的驱逐,更派遣弟子追杀。现在,陨剑宗情况究竟如何,他也没兴趣知道了。
“陈倩师姐?外门的陈倩师姐?”江逸尘反而是对这个名字有些动容。
陈倩,比他入门早上一年,在他刚入陨剑宗外门,因实力低微而遭受欺凌之时,她曾对他照拂有加。但后来,他进入内门中,困于琐屑之事和内门之规,与她反而鲜有交集。
“就是外门的陈倩师姐,不知道……”凌志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师兄能跟我去客栈聚一聚吗?师姐之前听闻师兄被宗门追杀时,也……也很是担忧。”凌志说话时似乎颇为小心……江逸尘身上所散发的冰冷的血煞之气让他产生些许心悸感。
“嗯?”江逸尘眉头蹙起,眼睛眯起,直直地盯着凌志的眼睛……他的眼睛,带着忐忑的希冀和期待,少却了幽沉冰冷,亦没有其它杂色。
自从江逸尘遭木枭一劫,他已逐渐地学会了识人,贪婪、嗜血、狠辣、奸诈、冷漠、诚实、宽厚……这些东西,这些性格,人可以修饰得很好,但他的眼睛,却往往最难修饰的。
“咕嘟!”凌志被江逸尘盯得有些心底发毛,在很久之前,他曾在宗门内近距离观察过这位天之骄子,那时,掌剑师兄的眼睛除了和蔼和平易的亲切,就唯剩一片清明,这让宗门内几乎全部的女弟子都对他芳心荡漾。但,这一双眼睛却无法令他们这些男弟子心生妒恨,更多的,反是崇拜或将之视为圭臬。如今,那一双清明的眼眸虽依旧如清潭般透彻,但却似染上了丝丝的血色,仿若慈佛的眼睛带上了毒蛇的冰冷。
“掌……掌剑师兄?”凌志试探着小心问道。
江逸尘收回目光,他上前几步,轻拍了拍凌志肩膀,轻然一笑,道:“走吧,带我去见间陈师姐。”
“真……真的吗!?”凌志闻言一时间激动,似怀疑自己听错,但马上,他立刻应声,在前面带路:“好,好!师兄跟我来!”
“……?”凌志此番神态着实让江逸尘有些意外和疑惑……他对自己的崇拜和敬仰之情似乎已经有点高了。
江逸尘的疑惑,其实倒确实是他低估了自己曾在陨剑宗的声望和影响力,低估了“川州最年轻的瀚海境大能”的影响力。
大能,是多少修者梦寐已久的称谓,翻山倒海,只在一念一动中,拥有着如同神一般的能力。当它在一个年纪仅是十七的青年身上出现时,不仅是给予了那些感觉无望达到此境的少年动力,也更成为了他们心中所追求的目标。
凌志在江逸尘前面带路,但只是超半个身位,他不时回头,难抑激动,滔滔不绝:“掌剑师兄,你怎么会来到幽冥岛的,以你的实力似乎没必要来这里啊?哦,我是在半年前进入的陨剑宗,我听说过师兄的事,十六岁进入浩风境,十七岁就步入了瀚海境……听说师兄也不是直接进入的内门,而是……”
絮絮叨叨、一脸激动的凌志,让江逸尘一时间怀疑了自己的口才,他没有插话的机会,只是静静地听着、跟着……唉,也没想到我曾今是这么的出色啊。
不过片刻,他再度出现在了天陨战场的入口前,却是继续向前,须臾,一间客栈印现在了眼中……
“掌剑师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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