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这计策就算报上去也不会有人敢用。所以这一计好是好,但无用。
第二计倒的确是快刀斩乱麻,但全军移师,万一滇南军碰巧在当夜渡河怎么办?虽然这概率实在太小,但他以现在方式布防,虽然无功,却也可保无过,而按这个计策,毕竟还有可能出问题。他可不想冒这个险。何况传了出去,说他许归年以一万人打七百人,不是显得他太无能了?
至于第三计,有个问题:战长风的实际指挥能力如何?如果是赵括之流纸上谈兵的,他委以重任,那可就惨了。虽然此前战长风多有战功,但许归年却一直拿他当孩子,现在真要委以如此重任,还真有些担心。
但不用战长风,又有何人可用?以前有战事人人争着请战,现在无人请战,只有战长风,这足以说明这些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克敌。
他坐在那里,左右为难。
“将军,末将有话说。”一个人打破了中军帐的寂静。
许归年抬头看去,却是他手下的一个大都统施不信。施不信是许归年的老下属,此人为人沉默寡言,但心思深沉,轻易不说话,也正因如此,说话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许归年立刻说道:“施都统请说。”
施不信只说了一句话:“用战长风,我们可能会死,不用战长风,我们等死!”
许归年心中如同在黑暗中一下点亮了灯火。不错,如果不用战长风,现在是等死,用战长风如果用错了,最大的结果也就是与不用战长风相当而已。这个险不得不冒!
“好,就这样办!”许归年终于下了决心。“战长风,就按你说的办,施都统也跟着战长风一起去,加意辅佐。”他虽然用了战长风,但心中仍是不安,所以让施不信也去,万一战长风真的不堪大用,至少施不信还可以指挥防守,回到原有态势,不至于一将无能累死全军。
施不信自然明白许将军话里的意思,当下答道:“末将一定小心谨慎。”
许归年转向战长风:“战游击,你可还有何要求?我会尽量满足你。”
战长风回答道:“只需要许。。。将军给末将十名精锐弓弩手既可。”他差点叫出“许叔叔”来,话到嘴边才想起,现在得称呼官衔了。
战长风和施不信带着十名弓弩手一路急行,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战长风可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十天之内必克,他急于快点赶到军中,哪怕早一个时辰也是好的。施不信则天生的沉默性格,如果没有必要,他可以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两个人带着尘土和汗水来到军营,一看之下,都愣在那里。
这还哪象个军营?营栅倾倒,无人修理,门口和敌楼上无人瞭望。军营里一阵阵喧哗声传出,远远看去,两个士兵正在演杂技,一个人蹲下,双手圈起,另一个人从远处飞跑过来,一脚踩在前面那人手上,前面那人立刻双手用力向上一推,站在他手上的人借着这一推之力凌空跃起,在空中翻个跟头稳稳落地。周围围着一堆人在那大声叫好。
再远一点,一名老军正在遛狗。他一挥手,几只狗快速跑出,然后他撮唇打个呼哨,狗们就立刻返回。他身边也围了许多人在那大声调笑。
四下里懒洋洋的东倒西卧着一些士兵,一个个衣冠不整,兵器全无,
有的躺在那儿晒太阳,有的正睡的香甜。
我的天呐。战长风现在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滇南军没有攻占这个大营?以现在的状态,不要说七百人,只需七十人,甚至十七人就完全可能把这三千人消灭掉。
施不信看着战长风,突然说道:“滇南军不会来攻击这个大营的,无论能不能攻破。”
“为什么?”战长风大为惊奇,施不信居然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而且还说滇南军不会攻击如此容易击破的大营。
“因为他们只有七百人。”施不信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多加解释,他相信战长风能明白。
战长风当然明白。施不信的意思是说,滇南军人数太少,一旦攻破了这个大营,就得分兵留守,不留守等于白打。本来只有少的可怜的七百人,再分兵,如何应付后面再来的敌人?
他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滇南军现在也是坐困愁城。”
施不信微笑。
两人步入大营。可笑的是,他们就好象逛菜市场一样就那么轻轻松松的进了营地,连个拦住他们盘问一下的人都没有!
战长风没办法,只好向着一个正敞着怀晒太阳士兵问道:“你们的长官在哪里?”
那士兵懒洋洋的抬眼看了一下战长风,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新任命的游击,奉命指挥你们!”战长风心中有些生气,自己明明穿的是将官的服色,这士兵居然仍那么大模大样的坐着,那口气好象还很有些不耐烦!
那士兵听到战长风的话,非但没有站起来,反而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饷银发不下来,指挥官倒换了一个又一个!”
“站起来!”施不信发出怒吼!
士兵吓的一哆嗦,慢慢站起。周围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慢慢围过来。
“你可知罪?”施不信脸如寒霜,冷冷的问道。
那士兵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头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人,我,我知罪。”
“知罪就好!”剑光一闪,施不信一剑刺入士兵胸口!他看着士兵,厉声说道:“见到将官服色仍然端坐,罪之一;将官问话不起立做答,罪之二;将官表明身份却公然侮辱将官,罪之三。三罪并罚,当死!”
他从士兵胸口拔出剑。一标鲜血喷出,士兵的身体慢慢软倒。
大营里迅速静了下来。玩杂技的、逗狗的、晒太阳的、睡觉的等等,纷纷站起,一个个忙乱的整理衣服,寻找兵器。
战长风看了一眼四周的士兵,大声发令:“传令,全体整队,要发饷了!”
这个命令极为有效,一转眼,所有士兵中能动的都站的整整齐齐,连那些伤兵都纷纷站入队列。
战长风站在队前,看着这些士兵,大声发问:“一个月以上没领到饷银的举手!”所有的手都刷的举起!他心里暗暗一惊,接着再问:“三个月以上没领到饷银的举手!”所有的手都举着,无一放下。
战长风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士兵都至少有三个月没领到饷银!他不知道自己如果问“自入伍以来没领到饷银的举手”时会有多少手还举着,但如果全体士兵都有至少三个月没领到饷银,还有必要再问下去吗?
这可是战长风没有料到的,他本以为虽然没领到饷银的不在少数,但怎么也不会是全体。真不知道兵部在干什么?但此时他怪谁也没用,只能死撑。
他大声说道:“本官要给大家发饷,各位可愿意多走几步去领?”
“愿意!”全体士兵齐声回答,人人脸上都现出兴奋的神色。不要说多走几步,就算多走几十里也愿意。
“好!”战长风把手向滇南军营栅方向一指,“你们的饷银都在那里!”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你们因为没饷银就不肯作战是吗?那么我告诉你们,滇南军营中,劫掠了无数金银,这些本都是我们百姓的财富!如果你们继续这个样子,那么要不了多久,你们也就不必再想什么饷银了,因为你们不肯作战,滇南军会如入无人之境,你们的家会被烧,父母妻儿会被杀,你们自己也一样不能幸免!不要说饷银,你们家里的全部财产都会成为滇南军的饷银!”他突然把手用力一挥,“本官一文饷银也没带来,连本官也一样没有饷银!凡是认为没有饷银就不应当出力作战的,现在就可以放下武器回家去,本官保证绝不追究!”
他把手背在身后,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他知道自己脸色没有变,但同时也知道,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水。
所有的士兵都静静的站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大人!”一个士兵突然叫道,“我们何时去攻击滇南军?”这一声引暴了士兵们的队伍,士兵们纷纷叫道:“是啊,我们何时去攻击滇南军?”
战长风的脸色仍然那么平静,但双手在身后却紧紧的一握。他成功了!没有兵变,反而把军心鼓舞起来了!
“各归其队!”他大声命令,“本官来这里,就是要带领各位去击败滇南军的!”
施不信立刻往前一站,指挥士兵们按队归营,又安排士兵整理栅栏,轮流执守,他毫不犹豫的不断下达各种命令,简直就象事先做了三天的预案一样,所有士兵纷纷行动起来,忙而不乱,各归其位,一转眼,整个军营已经完全象一个军营应当有的样子了。
战长风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心中对施不信无比佩服。用嘴说人人都会,但真的要实际作战,只有施不信这样的将领才是真才实料的。
他们整顿了队伍,直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三位大都统带着数十士兵回来,他们的马后面拖着十余只野兽,野兽后面跟着数十只野狗乱叫,士兵们不断驱赶着野狗,防止它们把打来的野兽叼走。
战长风冷冷的看着这三位都统。大敌当前,他们居然全部出去打猎?
“这很奇怪。”施不信轻轻的说了一句。
战长风心中一凛。不错,这的确很奇怪。一个人是白痴,两个人是白痴,难道三个都统都是白痴?都不明白当前这种情形下不应当去打猎?
三位都统听了士兵的传报,好象一点也不惊慌,他们三人齐齐下马,来到战长风面前。
三个人就好象听了命令一样,同时摘下头盔。
“游击大人,”当先一名都统说道,“我们三人违反军纪,擅自狩猎,请游击大人处罚。”
“我还没说要处罚你们。”战长风说道,“你们三人各自报上姓名,说一说为什么要全体出去打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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