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挥舞着大刀练武的时候,陈秋月悄摸摸地来到了秦家。
她并没有贸然上门拜访,而是找了秦家附近的一个馄饨摊坐了下来。
“要吃些什么?”混沌摊的老板是个五六十岁的老汉。
“一碗馄饨就好。”陈秋月似无意地提道,“老人家,近来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说来消遣消遣?”
“有趣的事?”老汉熟练地将元宝似的馄饨丢到煮沸的锅中,“姑娘想听故事,何不去那茶楼?在我这,只能听到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秋月微微一笑:“茶楼里的故事早就听腻了,我想听的,正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此时的摊位并没有多少客人,老汉将锅盖往锅上一盖,随口说道:“若说有趣的事,我这还真有一件。”
陈秋月眼睛一闪,连连催促道:“快快讲来。”
老汉嘲笑道:“说是有趣,却也无趣。
近日,在城南忽然有一座酒楼开了业,叫什么‘极好吃’的,这酒楼的东家像是个傻的,开店之初客人可以白吃三天,他竟是一分钱也不赚。
据说现在那酒楼时刻都塞满了人,吃白食的一个接着一个,每天起码有上千人进去吃喝,这三天下来,不得亏个千八百吊钱?
你说那个东家,他傻也不傻?”
“确实挺傻的。”陈秋月也是一笑。
然而跟着老汉笑了没多时,陈秋月忽然一滞,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每天起码有上千人吃喝……
这么多人的人都来吃白食,不也就变相说明了这酒楼的宣传效果之好吗?
陈家是布商,陈秋月从小耳濡目染地懂得很多商业学问,她自然懂得宣传的作用。
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那都是假的。
只要宣传力度大,就是白水也能香出好几条街去。
老汉嘲笑完,又叹了口气:“这极好吃的东家做事真是损人不利己,他亏钱亏得厉害也就罢了,弄得这几日我都没什么生意做了。”
陈秋月暗暗点头,这里距离南城并不近,可极好吃甚至都能影响到老汉的生意,这不更说明了极好吃宣传力度之大?
“极好吃的东家,真是个奇人啊,竟然可以想出这么有效的法子。”陈秋月小声赞叹道,“真希望能与他见上一面,看看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此时,锅里的馄饨已经熟了,老汉打开锅盖,将浮上水面的馄饨一一捞进碗里。
又舀入几勺料汁调味后,老汉将这馄饨端到了陈秋月的桌前。
“趁热吃,香得很。”老汉朴实地笑道。
陈秋月捋了捋调皮的鬓发,她舀起一只馄饨,轻轻吹了吹,然后缓缓送入口中。
“好吃诶。”这馄饨味道果然不错,陈秋月不禁称赞起来。
老汉听到她的赞赏,满是褶皱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陈秋月又不是单纯为了吃才来的,她这回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听说这秦家近来发生了不小的事,老人家可知道吗?”
“秦家?”老汉瞄了陈秋月一眼,又往秦府瞅了眼,嘿笑道,“这样的高门大户,事儿多着呢,不知道姑娘想打听哪一件事?”
陈秋月的用意被拆穿,她干笑两声,不再拐弯抹角:“听说秦家少主秦易,前几日被逐出了家门,可有此事。”
“有。”老汉往锅里舀了勺冷水,他扶了扶老腰,“闹得动静可不小呢,据说还打了起来,好些个人都头破血流的。”
陈秋月追问道:“那您老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被逐出秦家的吗?”
老汉呵呵一笑:“能有什么原因,管不住下半身,爬上了他嫂嫂的床呗。谁承想,被族兄在床上抓了个正着,呵呵,可不得被赶出秦家了?”
陈秋月闻言心下一沉,老汉所说与大哥说的并无二致,难道那秦易真是个无耻之徒?
她的心中不免失望,秦易若真是这样的货色,那她奔赴金陵,岂不像个天大的笑话?
老汉说到兴头,继续道:“不过要老汉我说啊,那秦易的族兄也是活该!
那家伙本来就不干不净的,成天勾搭良家妇女,还经常带着恶仆招摇过市。他那婆娘估计早就看不惯他,这才和叔叔搞在了一起!
反倒是那个秦易,除了勾搭嫂嫂,倒也没有什么坏名声传出来。”
陈秋月听得暗暗摇头,秦易的族兄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也不是秦易勾搭嫂嫂的理由。
自己选夫君是要找个良人,又不是比谁不那么烂。一个连自己嫂嫂都不放过的人,品性足够恶劣了。
想到这里,陈秋月长叹一声,美味的馄饨也没了滋味。
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陈秋月草草吃完馄饨,撂下几枚铜板,就失魂落魄地回了陈娘子药铺。
药铺里,陈娘子正红唇轻咬着毛笔,半伏在桌案上算账。
她穿着一身低领的绸衫,宽广的胸怀中间是凶险至极的深渊,引得陈秋月不住往那儿瞄去。
“阿月,回来了,可打听清楚了?”见陈秋月走进,陈娘子放下手中的笔,饶有兴致地看去。
陈秋月低下头,没有丝毫阻碍地看着自己的红色绣鞋,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打听清楚了,那秦易果然如传言那般,欺侮了自己的嫂嫂。”
“哦?”陈娘子目露奇怪之色,“我竟看走了眼吗?没道理啊……”
“唉,姑姑,我该怎么办啊……”陈秋月懊恼地坐在一旁,她撅着樱唇,一手托着香腮,俏脸上尽是愁容。
陈娘子不以为意道:“怎么办?大不了退了这桩婚事,另觅良缘便是,有什么好发愁的。”
陈秋月苦笑起来,她与秦易的婚事早就被退掉了,她是在担心与那老不修刺史的婚事啊!
没了秦易当挡箭牌,她如何应对父兄的逼迫?
陈娘子却自以为她是因为秦易而苦恼,便提议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凭人怎么去讲,未必说的是真相。
还记得我昨晚与你说的话吗?在听到了表面的理时,莫要忽略了其中的情。或许,其中是有什么内情呢?”
陈秋月叹气道:“他与嫂嫂都被捉在床上了,还能有什么内情?”
陈娘子道:“被欺骗、被下药、被诬陷,怎么就不能有内情了?”
陈秋月听得一愣,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禁圆睁:“还可以这样的吗?”
“所以说,听得再多,不如你亲自去看一看。他人现在就在南城的得月楼,哦,现在得月楼改名叫做‘极好吃’了,你可莫要找错了。”陈娘子补充道。
“极好吃?”陈秋月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秦易就是极好吃的东家?”
“是啊。”
原来,那个奇才就是秦易?!
陈秋月眼睛一亮,她起身就往外走,两条长腿迈得飞快。
“阿月,你往哪儿去?”陈娘子疾呼道。
陈秋月摆了摆手:“得月楼!不,极好吃!”
陈娘子微微摇头,她小声道:“这孩子,行事风风火火的,和她家阿郎一点儿也不像……”
……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凭借着毅力和不服输的冲劲,秦易终于劈完了整整一百刀!
不过,他的身体也到此为止了。
秦易撂下手中三十六斤重的长刀,他径直瘫倒在地上,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一条上了岸、即将渴死的鱼。
“起来,不许趴着。”方不同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情,他踢了秦易的屁股两脚,声音冷漠。
秦易只觉得身子骨碎散成了无数片,尤其是胳膊,像是灌了铅一样,肿得几乎快感觉不到了。
“方叔,我动不了了,你让我趴一会儿缓一缓吧。”秦易大喘着气说道。
方不同厉声道:“不行!你必须起来!现在不起来,你起码七天内下不来床!快动起来,动起来!”
秦易试着唤醒疲惫的躯体,可手臂一碰到地面,就像触电了一般痛入骨髓,他几番尝试,手脚都仿佛是别人的一般,根本不听指挥。
“方叔,我做不到。”秦易呻吟着闭上了眼睛。
方不同坚定道:“不,你能行!易哥儿,想想你是怎么被秦琦欺侮的,你甘心就这样把秦家拱手相让吗?你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你还想成什么大器?”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般一下子将秦易的斗志激起,他迷迷糊糊的意识里,隐约出现了一道老态龙钟的身影。
他能够听到那道身影语重心长的声音:
“爷爷没有多少日子了,这把老骨头实在是难以护住你,爷爷给不了你继续成长的时间。
你若再留在秦家,注定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离开秦家,或许恰恰是你唯一破而后立的法子。
待你出了秦家,你将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儿,你会急速成长起来。
到时候,你是决定重新回到秦家,还是永远的离开,都随你。
往后啊,你的日子是会变成风霜雨雪还是朗月晴明,都不再与爷爷有关。
你,好自为之吧……”
“爷爷他,一定很希望我能够重回秦家吧……”
秦易猛地睁开了眼睛,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方不同欣慰一笑,他正欲夸赞两句,秦易却是身子一晃,又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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