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破天荒的，整个善无城北城、西城，每隔十步便亮起一火把。

让半个善无城都亮了。

将军府令：今夜百姓无故不得出门，出门者按军法处置。

即非战时，却行此大变，百姓个个惊惧，留着冷汗封死大门，偷偷往外看一眼，都怕被人发现。

许多人今日看到那个王宇，王宇窝在马棚处没有出来，只不过，卫兵也在，他们也只能远远望着。

但不妨碍大家会把今夜的事联想到王宇身上。

可能真的和他有关吧。

善无城，那个将军府下达的命令便是天，在这里，比赵王说话管用得多，没人敢犯。

另一头。

李牧将军和都尉喜没有被今日的事影响，吃完晚餐，处理完杂务批好文书，才出府赶向北城。

登上了北城一座监督市场治安的塔楼上。

卫兵都在远处列队，可偏偏避开主道和通往西城方向的要路小路。

偶尔路边路过几个行踪诡秘的家伙，卫兵也当没看见，反而是看到百姓出来，便会立刻喝退。

李牧从塔楼上往下下方，这是最好的一处观测台，火光照应下，从市场出来一直到西城都能隐约看到。

李牧坐在案边，刚想饮酒，便突然听到身旁站立远眺的都尉喜高声道：“将军，他们出来了。”

李牧站起，心中很是奇怪，却面无表情。

“他明明猜到了，躲在这市场直到入夜，却偏偏没有从别处溜走，看来，他不过是一莽夫罢了，今晚这局怕是无趣的很，可怜那十名死士都要随他死去了，他们人数上已处于绝对劣势了，怕是不知已有两百人要他性命，最多拼上对方几人伤亡罢了。”

都尉喜叹气地摇了摇头，拿起水葫芦喝上一口，突然一卫兵匆匆爬上塔。

“都尉，那王宇让属下帮忙传达，他说，王宇当以命相搏，好对得起第二天的酒宴，他说，对方不过是两百只臭虫罢了。”

都尉喜正喝水呢，噗嗤一声，将口中水不小心喷出。

“不是，他脑袋坏掉了吧？”

李牧呵呵一笑：“看来，这小子还算有些本事，知道对方虚实了。”

“不是，将军，他既然知道对方二百人，还要光明正大的出来，他这小子是疯了吧，他难道以为我能管他？我能帮他？屁，我堂堂都尉，怎么可能为了帮他一个小小平民，得罪太子？他是不是傻？”

李牧目光也有些怀疑。

再次看向下方，很明显，王宇等人依旧还是那十一名。

外面无人救援，也无人帮助。

更何况，就连他，都在当一个观众，将卫兵远远调离出这个位置。

只要对方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也乐得给对方一个机会，毕竟可能那位太子未来会有成王的极大可能。

李牧：“安静，让我们再看看吧。”

都尉喜闻言点了点头，随同李牧一同往下观望。

王宇等人没有动。

市场附近也是有着人家居住的。

不少百姓都在屋内偷偷张望，窃窃私语，面面相觑。

只要木窗稍稍抬起一角，就能看到外面的场景。

再傻，他们也猜到了，有人是要对这十几个人下手了。

不然何必出现封禁不让出门的命令?

“这么英俊一少年，到底惹了多大麻烦啊？”

“听说了吗，今日这少年卖掉了百匹战马，他没有拿这些钱做别的，却花钱买了几十个隶臣妾，并替他们赎了身。”

“这不是善举吗？”

“说不定啊，他因为这种事，得罪了什么看不惯的人吧。”

“可惜了，这少年真是少见的英俊啊。”

一时间，整条街，藏在门口的百姓都隐隐兴奋可惋惜起来。

兴奋的是，可以看到大人物杀小人物的罕见场景，惋惜的是，这少年还如此年轻，如此英俊。

不远处，一群步兵打扮的人站在街角。

“快看，那王宇出来了。”一声激动到发自内心的呐喊，生怕周围人听不到一般。

“田部吏甘参，这就是太子说的……那个王宇？我看，也不过如此啊！”（田部吏，战国赵置，主收田赋租税的官员）

那喊话之人激动的情绪难以遏制，几乎边说边笑：“罗牙兄弟，乐容裨将路过我晋阳时，我为他收罗的精草干粮，那日乐容将军喝多了，太子那发生了什么他都说了，首功是他乐容的，但咱们总归要喝点汤对吧，尾随着他身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这你还要卖个关子？”

甘参嘿嘿笑道：“是那些乐容部下的尸骨，百多人，马却丢得差不多了。”

“嗯？”

“更奇怪的是，杀他的箭矢还是他们自己的，这又说明了什么？”

罗牙恍然大悟：“说明……这赏赐巨大，内讧了。”

“对喽，赏赐不够巨大，何以让骑兵自相残杀？他们定是先抓到了这少年，不过他们又内讧起来，又让这小子趁机解决最后那些人，给他们跑了，所以有这好事，我怎么会忘了罗牙兄弟，你看，我们的荣华富贵岂不是来了？”

罗牙听他这么一说，心中还挺舒服：“正是，也不知这少年有什么本事，敢得罪了太子，今日定要杀了他，我与兄弟一同享这荣华富贵。”

田部吏甘参哈哈大笑：“当然得杀他，我起初也不敢拿他怎样，他身旁跟着都尉喜，可都尉喜很明显不想管这事，探明虚实后，才知将军那也不管，并为咱们让了路，只要做的不过分就行，对面也就十一人，这天降的财富，不杀他，岂不是没有天理？”

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罗牙笑中带着讥讽。

他心想，想当年赵奢为田部吏时，平原君赵胜不肯交租赋，赵奢直接用法度的名义，杀了平原君家里九个人。

诺大一个赵国平原君，普天人知晓的四大公子，竟然拿赵奢一点办法没有，忍气吞声，还要为了名声大赞赵奢治国严谨。

而当今这个晋阳的田部吏，已经沦落到了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讨汤喝的地步。

赵国何时变成如此模样了。

不过不管如何，这世道也不是他一个高柳县邦右法器属的长官说了算的。

只要是帮助太子的事，做了便是，不用什么理由。

“如此，便动手吧，切记，不要伤到任何百姓性命，不然李牧将军会亲自动手斩了你我二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