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青城丈人,淮昭也颇感意外,但祖师问话,更让小子诧异。这无尘仙宗掌领,果然是仙神造化,自是已知晓何人将自己从血寒凶险腹地送回。
淮昭赶紧擦了擦眼泪,跪拜参见。
“拜见祖师,禀前辈,您说的可是血寒津中凛天潭寻阳上人?”
青城拂尘轻负,叹了口气道:
“方才他送你回返,我看到了,其实他也看到了我。万妖之地,寒潭深渊,我如何也没料到,这位同年故友,踏入仪修之境,生生弃了临宇修界的机缘,却选择了这样一条孤苦前路。”
丈人唏嘘中满是感叹,看来寻阳上人和青城祖师早就彼此熟悉。
“不过我观其颜色,此番与当年出走西煌之时相较,似乎他已经释然了大半。”
淮昭听闻祖师此言,便又将寻阳子临行所说告禀了青城。
“他立此约定,必有深意。童子,你再入无尘之日,记得赴约就是。”
淮昭恭敬称是。随后跟着青城祖师来到宸戎祖师浑身血迹的遗体前。
此刻千众聆禅弟子跪伏在地,悲声四起。
丈人纵神仙天修,目睹此情也按捺不下心中悲痛之意。他长叹一声后,对着大战之后的聆禅仙军发出号令。
“诸位同道,此番我两院道众远袭东离,录得惨胜。地慧童子已将两仪圣造太阴幽荧自天魔结阵艰难救回。血寒津妖兽仍旧蠢蠢欲动,魔道虽元气大伤,但未损其根本。此处不宜久留,我等速速护送宸戎掌院遗体,回返西煌!”
是的,除了祖师仙身周全,一众西阁弟子唯留冰凝幸存,其他的,都已粉身碎骨,血洒妖域。
这是何等凄惨悲壮的牺牲。他们,都是自凡尘苦修千年,艰辛入格的修者,到最后,只余一缕缕仙魂浩然长存。
王淮昭再一次被大道的残酷震撼,而这血寒津的殊死一役,都是为了搭救幽荧,更直白讲,是为了自己这个所谓地慧童子的三界重任。
淮昭骤然感到,自己犹如当年在五台禅院面佛之时一样,那肩上的一捆柴,渐渐变作如山之重。
当青城带着两院弟子临近西煌陆地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西边升起的滚滚浓烟。
聆禅院毫无疑问,也遭到了东离的渡海奔袭。
但大家神识中已看不见任何暗煞冥河魔修的踪迹。
抵达寻阳轩的时候,原本仙境一般的南北两院已大部分化为残垣断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为数众多的留守聆禅弟子和来犯魔修的尸身。
走上前的是迎鸿星君和几位无尘令使,还有其他血战后残存的数十位两院弟子。
很显然,西煌和方才血寒津一样,同时经历了一场殊死血战。
“丈人,亏得您调度得当,我聆禅两院终将东离来犯魔军艰难击退。您分拨赶赴仙母岛的令使带我祁星所属弟子,也已将东离两洞魔徒击退。”迎鸿道礼说到,老星君所有人无不浑身血污,可见此地恶战同样惨烈异常。
“嗯,我等回返西煌时看到了。星君,太阴幽荧已自妖域腹地救回,只是宸戎祖师和大部西阁弟子,都不幸,仙逝殉道了。”青城丈人扶了迎鸿道。
星君闻言,感怀哀伤不已。自西煌创立,聆禅虽两院分理,但他对宸戎祖师无比敬重。
而青城自无尘苦修,破晋临宇,再回返西煌,所历久远年月,今日一般惨烈的仙魔血战,祖师也是头一次经历,遑论在场的其他人等。
“有劳诸位,暂且撇却辛苦,将伤者妥当医治,掩埋好这些亡者,再收拾清理一下两院残垣。地慧童子和星君随我来。”青城言罢,径自步入不远处一方尚存完好的寻阳轩偏殿而去。
淮昭知道祖师有话吩咐,便随了迎鸿跟了进殿。只是星君猛然发现凰焱握在小子手中,面色有些诧异,不过仙长修为厚重,没走几步,心已释怀。
淮昭大意,心思都在丈人要说何事之上,并未注意迎鸿面色细微变化。
望着墙上悬挂的天尊三圣圣像,青城缓缓对淮昭和迎鸿道:
“星君、童子,地界极魔珞宇骤降尘世,在迎阳岛祸乱盘古绝阵,将数不清的溟华界魔徒和附身天狼鬼祖的冥龙偷入无尘,欲得贪婪大进。”
迎鸿面色微变,但淮昭自是事先掌握,便即刻将潜入暗煞冥河,在阿魂殿听得的东离议事等等与祖师禀了。
青城和迎鸿皆暗暗称奇,虽然对小子所为有些后怕,但也不禁对这菩萨座下托世孩子的机敏果敢暗自赞叹。
“禀祖师,星君。听天梵等东离魔众之意,将冥龙渡入无尘,一者乃祖师方才所指,魔头欲求捷径大成。其二是为早日得炼顶层魔睛,寻到启寰魔灵踪迹。”淮昭接着禀道。
青城闻言,手捋仙须想了想说:
“魔界不惜遣珞宇直下六境破佛尊恢宏法阵,看来是生怕冥龙落在童子你身后啊。不过冥龙和你一样,虽在无尘录得大进机缘,但还是需重返世间,你和这魔头,都并未得晋格修。凡修晋格,都要亘破人修极限,且安然渡过神劫之考可成。”
“祖师之言,是不是要象我遗天师父那样,才可真正得晋格修?”
“正是,此乃大道。是任何修者都避不过的关口。所以,淮昭你还是要重回尘世的,那魔魂冥龙同样如此。”丈人答了小子所问,内心却像在思索他事,仙眉一处蹙为一团。
“祖师,此刻在思虑那冥龙的生往重历?”迎鸿仿佛看透了青城的心思。
“唉,是啊,那魔头魂魄本属童子魂灵,他偷入无尘,将把淮昭所修所悟,以及我神界的策划洞悉得一清二楚。”
“如此一来,幻明城乃至天界的大部谋划可谓毫无秘密所言了。”
淮昭闻言,心中也是一惊,自渡来无尘,即便时空在凡间凝结,那人间也得大半个月过去。不知道春秋师尊,还有梦池他们现在是何状况?
还有那一起来到无尘的师父遗天。
听他曾言,他到现在重历生往,还需千多年无尘时日。
唉,如就此呆在无尘境,恐怕再难遇见他,除非自己回返尘世过了一些年岁再入此间,那时日应该差不多。
“童子,你又在思虑何事?”小子发愣出神自然逃不过丈人目光。
“回祖师,弟子在想我遗天师父。他在无尘重历生往要千年岁月。弟子有些挂念。”
“呵呵,他吗?待你这师父在无尘重历生往后,他将托世于此间男女修者所育之子,正式踏入格修境界,当然,是男是女,就不一定了。”青城露出今日难得一笑,对淮昭道。
“啊?重新托世?重新再长大成人吗?这?”
直到方才丈人说出这番话,淮昭这才明白,原来踏入全新修境,是要重新托世为人的。
若是如此,这聆禅两院弟子,包括东离魔修,无一不是循此修道,自无尘重获新生,再成长修行。若有缘再见遗天师尊,那时的他,恐怕是个小孩子!
那我呢?
小子脑子有些发木,即便我回返尘世,渡得神劫大造,回来无尘,那岂不又要重塑身体,开始另一段全新的人生。
淮昭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郁结,是一旦如此,他将和梦池天人两隔!
自己能在接下来的日子亘破人修极限,再循浩荡回返无尘,已是登天之难,何况梦池?
她乃鲛族之身,修为比自己也已天壤之别,修晋神元,踏破神劫,哪有那么容易?即便人修层级中的天劫,她都还未经历。
我若日后踏入格修,变作另外一个人,梦池她还认得我吗?
即便我大任完结,再回尘世,我和她,又相差多少年纪。
且行且珍惜吧,淮昭内化中泛起无尽的苍凉悲怆。
缘起缘落,也不过亘古瞬间。
小子心绪扰动,但这次他的内心所想,两位仙修都没能看破。他们都以为,淮昭重情重义,是感怀与遗天再难重聚哀忧。
“淮昭,你师父遗天能过盘古绝阵心思审考,皆因对你有教授功业,你也不必自扰,他作为一名修者,本来杀孽甚重,能得最终破入格境,你应该为他高兴才是。”青城开解道。
淮昭这才走出神来,知道在此间纠结儿女情长实在无用,听丈人所说,知道祖师没有看透心事,连忙揖手施礼:
“淮昭谨遵祖师教诲,莽莽前路,还请两位大德指点。”
青城与迎鸿相视一瞥,相互点头会意。
“宗领的意思,是你已录得无尘造化,还是早些回返尘世,精修大晋,破入神元早历神劫之考的好。”迎鸿领青城之意,对淮昭道。
小子听闻指教,便知是时候离开这现在本不属于自己的格修无尘了。
但兀然间想起一事,正要告禀,不料一道雄浑的苍劲人声飘进殿来:
“怎么,小子你想赖账走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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