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一件拍卖品,被礼仪小姐端上了拍卖台。拍卖师向大家侃侃而谈地介绍这件拍品的来历:
“最后一件拍品是由我市图书馆为本次慈善拍卖会捐赠的一幅水墨画,这幅画年代久远,出自何人之手已经无法考证,此前被皇室收藏,上面还有乾隆皇帝提过的字、盖过的章。”
这幅长达两米的画卷被缓缓打开,横在众人眼前。远处重峦叠嶂,山涧流水,松竹茂密,近处矮房村落,阡陌交通,溪水潺潺,夹岸桃花三两,落英缤纷,好一幅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
只是,众人仔细朝画看去,一头水牛扎眼地出现在了画的中心,纤毫毕现,像一张高清的光学影像镶嵌在水墨当中。再细致地瞧,一只鹅黄色的小鸟落在水牛弯弯长长的角上,也是活灵活现。
这奇怪的画风使得在场的人大跌眼镜,也是被这奇怪勾起了竞拍的欲望,甚至有人想,有必要给水牛做下碳元素鉴定。
竞拍价格在缓慢地爬升,大家都在试探对方的心理价位,毕竟花高价买一幅不知道真假的画,不划算!
“20万!”然然压低鸭舌帽,将她志在必得的笑容,掩藏在帽檐下。价格断崖式的增长,确实打得其他人措手不及,一时间哑然,只有拍卖师喊得欢快。
然然此行的目的就是不惜任何代价拍下这幅画。
两天前,一个女人找到了然然,她们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然然赶去赴约时,那个女人已经坐在落地窗前喝起了咖啡。
白皙的手轻捏起咖啡杯,送到嘴边,细细地抿了一口。一边的暗红色卷发别到耳后,露出红水晶的樱花耳钉,与她的红唇交相辉映,艳丽但不艳俗,又带着一丝丝的魅惑。
然然低头看了眼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正了正单肩背包,抬头挺胸地来到那个明艳动人的女人面前。
女人示意然然坐下,随后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然然,上面写着:北冥有鱼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秘书,苏玉。
然然喝了一口咖啡,问:“苏小姐,那究竟是一幅怎样的画?”
苏玉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你见到就知道是一幅怎样的画了。”
是这幅没跑了,然然想着,但她的困惑又多加了一层,这幅画跟她外公的收藏相差甚远,那帮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拍得这样一幅画?
正当然然觉得快要一锤定音的时候,坐在后排的一个青年男人举起了号码牌,“21万!”他说。
然然气得牙根疼,扭过头去要白一眼那个不识相的家伙,却被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男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个男人戴着一顶宽檐礼帽,像一个七八十年代的英伦绅士,他的眉眼藏在帽檐的阴影里,看不到他的表情,裁剪得体的亚麻色西装将他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的雪白。
然然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那个人皮肤的白,就像一株生长在黑暗里的白色植物,有种异样的美感。
“30万!”然然不甘示弱。
青年男人得了礼帽男人的授意,和然然开杠,出的价格总是比她高出一点。拍卖师喜笑颜开,他将气氛烘托到最高潮。众人纷纷注目,期待着究竟鹿死谁手。
“200万一次,200万两次,200万三次”,拍卖师敲下了最后一次的拍卖追,同时他慷慨激昂地宣布:“恭喜38号来宾,那位戴鸭舌帽的小姐,获得了我们本次慈善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
然然完成全部的手续,背着那幅画走出酒店的大堂时已经是傍晚。
那个和她开杠的青年男人身穿燕尾服,笔挺地站在一辆迈巴赫旁,看到然然便迎了上来。
然然在摇下来的车窗里,看清了那个皮肤白皙的男人,三十来岁的模样,却是满头白发。
他此刻也正望着然然,神情漠然。强劲的海风灌进车内,吹乱了他的白发。他轻微地咳嗽两声后,车内有人为他摇上了车窗。
然然收回目光,对着迎面走来的青年男人,没好气地说:“酒店门口不能停车,不知道啊?”
青年男人笑笑:“然然小姐,我叫燕翦,我们马上就走,不过我们老板想要给您一件东西,不久之后,您可能会用得到。”
夜幕之下,然然拿着燕翦递来的卡片,这张通体黑色,泛着哑光的卡片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也没有任何的信息,有的只是一个烫金的雪花图案。她从包里翻找出苏玉给的名片,一手一张,看了很久,最后走进了夜幕下的出租车里。
靠海的城市天气总是多变,前一秒还是阳光灿烂,后一秒就可能是乌云密布。黑云被海风卷积着从遥远的海面赶来,笼罩在城市上空。路灯的光敏传感器被激活,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在夜幕里投下毛茸茸的光斑。
然然走出酒店大堂时,风已经刮起来了,将道路两旁的冷杉吹得哗哗作响。
然然叫的车开上了高速,车上的电台里传来红色预警信息,呼吁司机们此时不要上高速,司机面露难色说:“小姑娘得加钱。”然然当然不愿意,据理力争的时候,车子突然抛了锚。
此时雨已经下得很大,将汽车的远光灯切割得支离破碎。司机破口大骂,直呼倒霉,然然反正不接他的茬。他骂骂咧咧地穿上雨衣下车检查。
车灯照不到的黑暗处,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脚将司机踹飞,当场晕眩过去。黑影粗暴地拉掉车门,将头从车顶往下伸进车内,红色的眼睛忽闪忽闪。
然然吓得一阵拳打脚踢,用盛画的卷筒砸到黑影的头上,竟然将黑影砸开了老远。
然然趁机下车,在下着暴雨的高速路上拼命地奔跑。然然的速度很快,她从小的体能就优于同龄人,外公和她说,这是他们一脉人的天赋。
身后这东西的速度显然不在人类的范畴之内,它只是一个箭步就追上了然然。然然感到死亡的气息已经悬在了她的头顶,逃不掉了吗?不甘心呐,外公!
黑影的手臂变化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向着然然的肩膀砍去,就在然然摆臂的过程中,她的右臂从她的肩膀上脱落,两个平整的切面上喷涌而出鲜红的血液。失去平衡的然然一头栽倒下去。
装画的卷筒,连同然然的手臂摔开很远。画从卷筒里掉了出来,然然喷薄的血液溅到了卷轴上,像是有机括转动的声音,在暴雨的喧哗里,清脆地响起,“嗒,嗒,嗒”。
然然休克前的一刻,在迷蒙中,她看到卷轴竟悬浮在空中,发出荧荧的绿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一缕一缕地从画里逃逸出来……
阳光穿过稀疏的针叶林,在草地上摇曳出如水的波纹,这时距离然然休克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耀眼的阳光刺向然然的眼睛,使得她不自觉地抬起右手遮挡光线。她清晰地记得她的右手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但是现在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
是梦?我应该是死了吧!阴曹地府也会有阳光吗?然然想着,她没有睁眼,想继续回到前一个深沉的梦里去,在那里有一棵开满白花的树,树下有位老人对她笑而不语。
恍惚中然然感到有人叫她,声音由远及近。
“诶,诶,别装死了,起来吃点东西!”
“我本来就死了,都下地府了,有什么好装的”,然然回应。
另一个年轻却深沉的声音在然然耳边响起:“你还没有死。”
然然应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就被眼前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吓得一激灵,她下意识地裹紧衣服,却发现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不禁大声喊叫起来:
“啊,非礼啊!”
“谁要非礼你,我们部落的女人个个丰乳肥臀好生养,不比你强?”
刚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醒来就遭受了莫名的屈辱,然然睁着眼睛,委屈地问:“你们是谁?”
“我叫句芒”,一个裸着上身的男子把脸靠近然然,全身的肌肉随之鼓动,饱满而有力。在他的腰间围着一条兽皮,脚上穿的也是兽皮制成的靴子。然然注意到了他的睫毛,浓密得像天鹅的绒毛,看得然然一阵面红耳赤。
“不,他是阿芒,我才是”,另一个却是一个少年模样,就是他奇特的音色唤醒了然然,少年梳着发髻,一身儒袍,清秀的脸庞上却是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
“不,他叫小句”,阿芒反驳。
然然看看他俩,这是什么组合?
接下来他俩自顾自地吵了起来,完全不顾一头雾水的然然。
然然经历了那晚的生死之后,似乎有种超然物外的自若。她完全不想知道这两个聒噪的东西是什么东西,但是她陡然回忆起的一个记忆碎片,让她面红耳赤,头皮发痒,她急不可耐地打断他们的幼稚的争吵:“我的画呢?”
然然顺着阿芒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地面上淋成浆糊的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的两百万啊!”
现在轮到小句和阿芒面面相觑,成年人的崩溃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小句和阿芒赖上了然然,阿芒还恬不知耻地以高贵的姿态对然然说:“你是巫族人的后代,而我是巫族高贵的帝君,你应当臣服于我。”
然然觉得将这两个中二病扔在大马路上,于心不忍,于是将他们带回了自己住的老房子。房子位于城市边缘地带的城中村里,是一栋两层楼高的砖房,她从小在这里长大。房子旁边的梧桐树,会在初冬的时候,将枯黄的树叶落满房子的露台。外公会在露台扫落叶,会朝着放学的然然招手。
回来的路上小句和阿芒向她介绍他们的来历,但她都魂不守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差点被车撞去阴曹地府,她一心想着该怎么给雇主交代那幅画的事情,思来想去,造假是填补这两百万亏损的最有效的办法,反正他们也没见过那幅画。
造假的过程异常的顺利,然然没想到小句是个画画的高手,不过一天的工夫就把那幅画复制了出来,竟然分毫不差,乾隆爷的题字和印章也有板有眼。然然端着这幅画碎碎念了很久,不仅感叹小句的鬼斧神工,也感叹自己的聪明绝顶,当然后者要比前者多得多。
小句笑着说:“我们在这幅画里呆了很久很久。”
“所以你们谁是那头大水牛”?然然顿悟。
小句指了指阿芒,小声说:“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大水牛。”
然然拿着苏玉给的佣金,准备置办一身装备,她拿着一份手写的物品清单仔细地核算。
一、必备用品
1、登山鞋
2、背包、背包防雨罩
3、睡袋、装睡袋的大塑料袋子(塑料袋一定要带,不管出发时什么天气)
4、防潮垫
5、个人餐具
6、高山羽绒服、冲峰衣、换洗衣物
7、应急用品,包括压缩饼干、一小瓶水、急救药品、蛇毒血清
8、指南针,必须中的必须
9、照明设备
二、推荐用品
防潮垫、短绳、多用工具刀等
算来算去要想配备顶级的装备,实在是差了很多,然然突然想到了燕翦半永久假笑的脸,本来苏玉给她的银行卡里有一百万元,如果她能在一百万内拍到那幅画,剩下的钱就归她,此外还可以获得一笔佣金。
下次见到他,我一定给他来一拳,然然想着。
此刻,那张夹在用来压桌布的玻璃下的黑卡,金色的雪花图案下,浮现出一串数字,一共11位数,像是一个电话号码。
阿芒捶开了然然的房门,突然的撞击吓得然然一激灵,阿芒眯起眼睛,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出来吃饭!”
这两人是适应能力强还是脸皮厚,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啊,然然扶额。客厅里小句穿着她外公的汗衫和姥爷裤在摆碗筷,头发散乱披在肩上,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他是个男孩子。阿芒太过魁梧实在没有合适的衣服给他穿,他裸着上半身围了个围裙,壮硕的肌肉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味道,这是不给钱能看的吗?
然然想了想,装备的事情暂时搁置一下,买几套衣服遮住阿芒充满欲望的肉体才是目前要紧的事情。他俩的出现引起了不必要的围观,甚至有人把然然拉到一旁,表示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然然笑笑:“这俩人是我的远房亲戚,大的那个是个傻子,总觉得自己是个野人。小的那个被家里当成女孩子养,头发长了好卖钱。”
小句在村口剃头的大爷那里剪掉了他的长发,他对吃惊的然然说:“可以的话,我想以一个普通人的方式,融入这个世界。”
然然想,普通人有什么好,每天都会为了生存而拼命,到最后还是碌碌无为。小句似乎看穿了然然的想法,他在仲夏的蝉鸣声里,看着天边的彤云,说:“普通人挺好的,忠于自己而活。”
自从然然答应给他们买衣服,阿芒每天都会在然然下班回家进门的时候,问一遍什么时候去。一次,阿芒得到然然否定的回答,气得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然然说:“快带你的帝君去买衣服!”
然然一怔,像是被遥控般的,从沙发上拿起背包,打开房门,站在门框里转过头来,目光呆滞地看着阿芒,似乎是在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小句见状抽出一根枝条,拉住了然然的衣角,这根枝条上,长出一朵小小的白花。然然闻到花香,意识清醒过来,她茫然不知:“我刚刚做了什么?”
“阿芒,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对族人使用这个巫术,”小句突然的严厉,让然然也很是慌乱,“你到墙角罚站!”
这是当妈的管孩子了?然然扰头。
阿芒站起来,低着头,转身面对墙壁时,盯了然然一眼,很是不服气。
关我啥事了?然然心想。
然然挑了一个不是周末的日子带他们去买衣服。
然然没有料想到,令人头疼的竟是小句,这个看起来比然然还小的男孩子,有着与他样貌不相符的沉稳,由这份沉稳产生的审美也着实让人头大。在置办行头的时候,小句有多次步入中老年服饰门店的行为。然然严厉制止:“白长了这张脸了!”
而阿芒,人高马大的穿啥都好看,就算是粗糙的军大衣,也挡不住他帅气的脸庞。
“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像我这样有定力,”然然向小句挑眉如是说。
小句笑笑:“句芒被你们称呼为春神,掌管植物的发芽生长、农业丰收、牲畜繁殖,还有情欲,他长那么好看是必然的。”
“你还挺得意啊,你喜欢他吗?”然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傻问题,问完之后,用一串“哈哈哈”掩饰尴尬。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终有一天我们会融合,我对他的爱护,很难说明,”小句说这话时,阿芒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竖条纹衬衫,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看着落在镜子里的小句傻傻地笑。“在漫长而孤独的岁月里,都是阿芒守着我,也是我陪着阿芒,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感情来类比我们之间的情感,或许是亲情,又或者,仅仅是出于自私。”
然然没想到,小句会很认真的回答她。她的心里突然怅然若失,她在小句轻柔的话语里似乎感受到了从未表露过的哀伤,像是暴雨下的爬山虎,缓慢而倔强地爬满然然的心脏。楼外,烈日当空,鲜少有人在走动,周围安静得像带上了降噪耳机,只有心底里的哀伤在轻声流淌。
然然、小句和阿芒三人围坐在一张小茶几前。
小句准备说说句芒的一段前尘往事,这段记忆小句不记得有没有说起过,但却是历历在目。挂在窗檐下的风铃,木制的老旧窗扉,草丛里的螟蛉,都在夏夜的晚风里发出仿佛来自亘古久远的声音。
我叫小句,这是我现在的名字,在这之前你们可以叫我句芒,或者叫我最初的名——重。在你们人类的神话故事里,我是少昊的后代,是辅助伏羲的一位能臣,是掌管东方的木帝。这个说法不全对,我是掌管东方的木帝不错,但我也是巫族的祖巫,是不可能背叛巫族而去辅佐妖族的伏羲的。
巫族和妖族都是分裂至盘古大神——这个说法我也不确定,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相当于神话故事的存在,但是我们的年代相隔的比较接近,或许有一定的可信度——他是世间最本源的一位圣人,诞生于虚空。他与混沌做了很长时间的斗争,后来他用同样诞生于混沌的开天劈地斧劈开了混沌,产生了的天地,最后他也精疲力竭而死。死后他的精血孕育了巫族,灵魂幻化了妖族。
巫族与妖族本是同源,却因为理念不同分道扬镳。巫族人崇尚自然,妖族人崇拜力量,他们偏执地想要成为圣人,得到毁天灭地的力量。
成为圣人的条件很简单,强大的灵魂融合强大的肉体,但是成为圣人的资源也很匮乏,需要大量的血晶石提供灵粒子,需要巫族人的肉身作为容器。
于是他们以功德计算谁有资格成为圣人。
女娲捏土造人,为妖族提供了庞大的劳动力,为他们新修土木,挖掘血晶石,获得了最后一个成为圣人的资格。妖族有人成为圣人,巫族就有人陨落,成为女娲容器的是我们巫族最强大的女战士女魃。我听说在后来的巫妖大战中女魃的意识苏醒了,帮助巫族人免受了灭顶之灾。
妖族人擅长修练灵魂,作战方式也以攻击灵魂为主,天生是我们不善修练灵魂的巫族人的克星,也是凭这一点,他们自认为妖族要比巫族高等,处处压迫着我们。
巫族人不善修练灵魂,不代表没有灵魂。为了有效地治愈我们灵魂上的创伤,擅长制药炼丹的我开发了形骸之术。形骸由月桂木制成,加以草药辅佐,有修补灵魂的功效。形骸之术的使用方式却从我的记忆里凿除,无论怎么回想,我都填补不了那段空白。
现在记忆犹新的是,那时的我已经到了疯魔的境地。我疯狂地拿着我族人的生命做着实验,甚至给他们设下“王之咒令”,让他们对我惟命是从。
我近乎变态的疯狂,招来了后土的谴责:“你竟和妖族的那帮疯子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当然有区别,我为的是巫族能够摆脱屈辱的命运。我带领一众巫医,我们狂热而血腥,最终我完成了我的术法。
我很欣慰,因为治疗率很高,巫族人享受着这个术法带来的便利,但是在长时间的观察中,我发现了形骸之术最致命的缺陷——残留在本体内的灵魂,会产生独立意识。虽不健全,但也会长大。时间越长,对之后的融合越抗拒。若强行融合,弱的一方就会消失。
我在后土的谴责声中,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思考,该以怎样的方式对待那些产生的独立意识,很久都没有思考出结果。不久之后,传来了“大巫后裔为他的好友夸父仇杀了妖族的三足金乌”的消息。
我知道大战将近,我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形骸之术”的意义。我怀着对那些因为我而死去的巫族人的愧疚,和我们巫族人崇尚自然的理念,我将它列为禁忌之术,不再让部族的巫医使用它。
我的部族,都擅长炼丹制药,是巫族的医疗部队,战争开始前,我将我的族人分散在各个作战队伍中,提供有力的医疗支援。将少数能够控制植物的生长的族人的编入防御部队,合几人之力,有防御灵魂攻击之能的“萧茅”,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也能及长及消。
巫族的兵力本来就比不上妖族,在几场战役中都败下阵来,我们不得不暂时撤退,将营地驻扎在一个山谷中。巫族适合打持久战,我们的恢复力比妖族强,这也得益于精锐的医疗部队。如果我们严防死守,妖族也无法将我们重创,我们都无比坚信,我们可以反败为胜。
真正瓦解战意是我们与妖族的一场正面交锋,集合我们十二祖巫的力量召唤出来的“盘古真正”,败给了妖族的天罡星斗大阵。一时间,我们好几员大将身受重伤,再也无力和妖族对抗。一天晚上,帐篷外传来了后土陨落的消息,她在悬崖上毁灭了自己的肉身。
我拖着受伤的腿,扒开帷帐,看到后土的灵核飞升到天空中,一阵耀眼的光芒之后,急速下落,最后堕入地底。很多人都失声痛哭起来,我想最伤心的应该是那个人,他应该也看到了后土最后的倔强。
换完阵地之后,我们休整了一段时间。我们在巫族的首领帝江的带领之下,重整旗鼓。结合复杂的地形,我们在几场游击战中获得了胜利,有好几场都是几个人歼灭了敌方的一支精锐部队。战士们重拾信心,我们计划前方战场诱敌深入,后方由共工沿着带领他的水军,沿着黄河走前往不周山切断妖族后方支援。
但是我们的部署被妖族人知道了,共工被拦在了不周山的外围。我当时来不及多想,带着我的防御部队前往支援,中途也被拦截。陷入绝境的共工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不周山撞倒,顷刻间天旋地转,土石拦路,雾霭沉沉。妖族的力量来源被切断,前方战场我们获得了久违的胜利,但也是损失惨重,十二祖巫竞相沦落。
而我在那场伏击中,灵魂被击散。
后来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我中途有醒过来一次,那时我已经躺在一具形骸里,身边是我原本的肉身,由于没有巫医施展术法,我们没能融合,他渐渐产生了意识。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俩游荡在世间,我取名叫小句,他叫阿芒。那时的世间人类兴盛,鲜少有巫族和妖族的踪迹。再后来我们被一个无名道人,无缘无故地封印进了一幅画里。我们随着画去了很多的地方。
然然听故事听得入迷,听到这里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她想了想,咬断一根辣条,提出了听故事过程中产生的疑问:“在你的这个故事里,妖族好像没有神话故事里写的那么好!”
“从古至今,不都是强者在书写历史吗?”
一旁的阿芒嚼完了好几个棒棒糖,其它的他都没有听进去,就听到小句说他不是句芒,于是这俩货又开始了他们乐此不疲的幼稚的争吵。
然然翻了一个朝天的白眼,有眼力见地说:“我先去洗澡。”
然然洗完澡,阿芒已经睡着了,他睡觉的姿势很奇怪,这让然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阿芒用两条大长腿围住小句,双手从小句的腋下穿过,环抱住小句的腰,脑袋搭在小句的背上不停的流着口水。
小句耸了耸肩膀,不好意思地笑笑。
正当然然沉浸在祥和的氛围当中时,老房子的上空降下一注粘稠的漆黑液体,在离屋顶三米远处无声无息散开,呈包围之势将老房子笼罩,像一滩淋在透明气球上的巧克力酱。
阿芒突然惊醒,周围的植物带给他强烈的不安之感,这种感应就像是植物的应激反应,是潜藏在身体里的本能。“有危险!”阿芒惊呼。
晚了!黑水结界已经完成,它会产生无休止的黑死傩攻击敌人,直到敌人精疲力竭。黑色的结界壁上,泛出无数的涟漪,每一个涟漪里都爬出一个黑色的人形怪物。
“这是什么东西!”当黑死傩的手巴上了然然的脚踝时,然然发出了尖叫。声音传到粘稠的结界壁上瞬间被消音。
“黑死傩,妖族用血晶石置换灵粒子的时候产生的污染物!”小句射出一颗桃胡,击断了巴在然然脚踝上的手臂,“这么多年了,还是对上妖族了。”
阿芒赶上一脚将那只黑死傩踢成了一滩污水。
“这东西的韧性好像比以前加强了!”阿芒之前在战场上见过这东西,但是非常的薄弱根本不值一提。
“妖族一直都在追求力量,黑死傩能加强不足为奇,我好奇的是妖族为什么要费心思加强这东西。”小句感到不解。
然然突然吃痛倒在地上,这时她的脚踝已经红肿起来,她指着地上化为黑水的黑死傩说:“你们看,这东西有毒!”
阿芒走到那滩黑水前面,蹲下来将手伸进里面,转过头来对着然然轻蔑一笑:“忍着,等下给你解毒。”
外面攻过来更多的黑丝傩,它们无孔不入,从各个方位包围过来,房间里毒素弥漫,小句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目眩。阿芒奋力地挥舞着他的拳头,击退一个个扑面而来的黑死傩,他的身上已经布满粘稠的液体,挥拳的速度越来越慢。
小句为然然设置的能够防御毒气侵袭的屏障光芒越来越弱,突刺出的树藤,也被毒气腐蚀。黑水结界在收拢,到最后他们的呼吸道和食道中会塞满这种恶臭的液体,他们也许不会死,但是然然会。
“我们要突围!”阿芒喊道。
“我们要突围”句芒也是这样对族人们说的。但是那个时候强大如祖巫,在族人们经受灵魂攻击的时候,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这段回忆让小句无比的难过,原来时光并没有把仇恨稀释,只是掩盖上了一层仿佛看淡人生的伪装。
还是要融合吧!
以小句现在的灵魂修为,如果融合句芒原本就强大的肉体。他将会成为巫族史上第一位圣人,那时他将是巫族最强的武器。他长长地低吼一声,催动着藤条向结界狠狠地扎去。但是接触结界的时候像是穿透了无形,而且结界带有很强的腐蚀性,很快就将小句地藤条腐蚀干净。
老房子旁边的五层楼楼顶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人,裁剪得体的包臀裙很好的展示了她的曲线。她的双眼闪耀着红光,背后有道道黑影挥过,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像有无数条尾巴在舞动。正是她在控制着黑水结界的收缩,她的嘴角露出笑意,将里面的情况感知得一清二楚。
“东之木帝,现在不过是瓮中的鳖罢了。”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细碎的东西,像一堆被风从远处吹来的秸秆灰,落到黑衣女人的手臂上,有股丝丝的凉意。她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晶莹剔透的六角形的雪片!
之后雪越下越大,雪片落到结界上,长出了黑色的霜花,霜花逐渐蔓延,最终将结界凝固成为一块完整的壳状冰晶。连带那些没来得及爬出来的黑死傩,也都冻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雕塑,它们明明没有感知,看起来却是那么的痛苦。
小句再次用藤条撞击了结界,这次结界在一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中轰然粉碎。紧接着,树藤卷起他们几个往外面送去。
在这个飞掠的过程中,然然和房顶上的女人打了一个极短的照面,她似乎还看到女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在和她招手,耳朵上的红色樱花耳钉,在黑暗里光彩夺目。然然的表情由开始的疑惑转为惊恐:“完蛋,事情败露了!”
然然确实败露了。
苏玉的手机屏幕亮起,一个备注为“小罗罗”的电话接了进来,女人换上恭敬的语气接通电话:“喂,老板!”
“画拿到了吗?”男人的声音显得很苍老。
“我想没有必要拿画了,大水牛和小黄雀已经出来了。”
“哦!那很好,省得我们破译封印了。围捕行动开始,你安排好。”
“好的,老板。” 20160/1074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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