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消逝，在长期的隐瞒中，陈然现在的状态，就像是蒙尘已久的利刃。

仍然保持一定的敏锐感官，一定的敏捷身手，灵活跳跃的思维也没有受到影响，但是很多的细节却已经发生了削减的趋势。

随身携带的糖果，长期服用的药物，以及装满冰箱的高糖食品，无不暗示着陈然每况愈下的身体素质。

“真是高超的水准，”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身影。

那个身影倚靠在沙发上，对着率先回来补觉，正在睡梦中的陈然，“医者不自医，要想骗过其他人就要先骗过自己。”

缓缓抬起一只手臂，宽大的黑色衣袖从手腕滑落，露出一只修长的手掌，整个手背，从手腕到小拇指的指缝，有一条狰狞的伤疤。

在修长白皙的手臂上显得格外扎眼，像是一条盘综错杂的带刺短鞭，又像是被狰狞锋利的刀刃狠狠划过。

在这只手上，同样显得格外扎眼的，是那只手上食指和无名指所佩戴的戒指。

一处墨绿深沉，一处深紫沉淀。看着这两枚戒指，会不禁被它们所具有的古朴气质吸引，那是经过了漫长岁月的细细打磨。www.xiakexsw.com 侠客小说网

也是携带着悠悠过往的轻声细语，但岁月的力量是可怖的，抵过漫长岁月，携带悠久历史而来的它们，所经历过的，无人能够完整述起。

它们所蕴含的力量，和独特意义，需要进一步在时光的流逝中，缓缓展露。

“是时候，拂去你表面的尘埃了。”男子缓缓勾起唇角，当利刃被尘土掩埋，锋利的边刃被迫磨钝，具有的光彩被迫暗淡，在缓缓流逝的岁月里磨去了锋利，掩盖了光彩。

还会有多少人将他曾经的荣耀，牺牲记在心里？随着过往一起被遗忘，固然可惜，但如果这份锋利无法符合自己利益，才是更加可惜。

陈然的暗示固然有效，但作用对象是心理素质极强，精通催眠套路，警惕性和防备心极高的自己时，效果自然会大打折扣。

“我以助你卧底之名，邀你进入世间地狱。”付出的投资，自然要收回丰厚的回报，男子缓缓的将手对着陈然的方向，轻声低语间，袖口无风自动的鼓起。

而陈然身上，缓缓浮出一片细碎的粉末物，那些粉末缓缓漂出房间，来到黑衣男子面前，紧接着，男子一钩手指，那些粉末灰飞烟灭。

注视着在睡梦中似有所觉的陈然，男子嘴角浮现一种满意的笑意，深深的注视了陈然一眼，随后消失在了房间。

而在他消失后，陈然缓缓睁开了双眼，微哑的嗓音响起“地狱么，”看来自己之前不对的状态得到了答案，而那个男人这么做的原因，应该是为了让自己涉及到张易经历过的事物。

目的，是拉自己入伙，“我还真是个香饽饽呢，”如果没有猜错，张易对自己的恶意和下手，以及他的身死，应该是他背后的势力也想拉拢自己。

张易为了稳固自己地位，随后事发被处决，倒也说得过去。

陈然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坐起身，听那个男人的口气，看来自己早在四年前，或者更早就被对方盯上了，所以四年前的案件，他不是参与便是知情。

服下一把药物，陈然再次躺在床上开始睡眠，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清醒和撞破是怎么回事，但目前自己的安危倒有一定的保障。

想起被自己收藏起来的烟头和粉末，所以你们是同一方的啊……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奔波，盏省内某处明亮宽敞的客厅里，一位神采奕奕满头白发的老年人正和蔼的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自己的得意门生。

从认识到现在两人就一直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室内茶香悠悠，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你的脸色这么疲惫，还真是老样子，又为了学术不惜离职寻访？”老人端起茶杯注视着面前褪去稚嫩青涩，更加深不可测的青年，目光中透漏着感慨，心疼和欣慰。

由于四年前的那场重大事件，青年的卧底行为并没有通知老人，而是像对外界公布那样，说是寻访调查。

所以这也是青年能够和对方聊那么久，还其乐融融，没有被训的原因。

“最近感觉怎么样啊？累着了吧？”老人还是像从前那样，非要自己亲自沏茶，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一边沏茶，一边慢悠悠的开口。

青年注视着面前头发半白，仍旧和蔼的老人，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无奈，他用力的按了按眉心，眼下常年带有的青黑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使老人的面色瞬变。

“确实很累，不过近期要好多了，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认为他还存在。”

“啪嗒，”老人放下手中的茶具注视着青年卸下所有防备，露出疲惫的双眼，目光严厉。

“我想你应该清楚幻听幻觉的严重性，四年了，你虽然对外掩饰的很好，但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没有过去那道坎。是那位姓江的警察还在找你麻烦吗？”

老人也不再因循渐进了，直接开门见山，毕竟自从知道对方要来看自己，自己就明白这小子估计又有什么状况了，如今严重到这一步，还想要好脸色？

陈然看着对面再不想办法就要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微微的抿起了唇，真是，药物的副作用这么快就显现了，要是往常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低级错误。

老头子看到对面青年隐隐的懊悔神色，眯了眯眼“说吧，药品名称，服了多久。”

啧，姜还是老的辣啊，“没有，您放心单凭姓江的和他的属下，根本就影响不到我。”陈然啜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们当然影响不到你，自始自终影响你束缚你的根本只有你自己！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低估了那场打击对你的影响。”

陈然无奈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有谁会比自己更清楚呢，“并不是我走不出去，只是近期要回到工作岗位，怕您给我炒了，先过来通知一下顺便熟悉熟悉过去的生活方式。”

“我能炒了你？顶多借这机会敲打敲打你。幻听幻觉需要及时治疗，恶化后的后果才是真正的可怕。”

“别告诉我，你现在连这点都不在乎！！”

听到这里，陈然放在桌下的手缓缓交叠握紧，脸上带着笑意说“我还不至于到发疯的地步呢。”

但是一旦幻觉主宰了感官，思维与理智受到它的影响，眼中的世界和真是的世界脱轨——这么看来，疯掉的可能性……

但自己却清楚的知道，那些不仅仅是幻觉。

“啪嗒！”

桌上的点心盒掉落在地，陈然看向声音的方向，却与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相对，

“你以为你瞒得过我吗？这些年里根本没有采取过任何心理治疗，你是在自我惩罚，所以服用的药物应该是安抚情绪防止偏激的那一类。”

面对他睿智的眼睛，陈然绷住了唇角，双手用力到泛白，而对面的老人却看出青年的脆弱，决心彻底撕开那鲜血淋漓的伤疤，毕竟长痛不如短痛，但看到面前那个臭小子的状态，又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他的死并不是你的原因，并不都是你的责任。”

在直接被提起那个心魔时，青年身形一僵，缓缓的将脸埋在双掌之间，肩膀微微颤抖“不，是我的责任，凶手就是冲我来的。”

老人注视着青年难得的脆弱，眼眶泛起湿意，捡起地上的点心盒“不用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就像这个点心盒，虽然是为了招待你取出导致掉落，但归根结底，是我碰掉的。”

“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不确定。”青年抬起头注视着双手，“不确定什么？”

老人担忧的注视对面的青年，恨不得直接耗开他的嘴，让他不再有所隐瞒，不逼到一定程度就死不吐露，而逼到一定程度也不吐露的性格，真是随了那个人。

“我不确定幻觉幻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以为是最近，但在更久之前我就觉得自己变的越来越陌生，就连思维方式都进行着矛盾的变化。”

“就在不久前的卧底中，我差点与那些黑暗融为一体，老师你说，模仿和伪装真的可以把一个人完全的改变吗？”

“陈然，”老人站起身，走到陈然身边，宽厚的手掌搭在极力遏制颤抖的肩上，神态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要知道，模仿终究是模仿，它不可能把一个人改变成另外的模样，今天的谈话不准和任何人提及，尤其是警察，你当年受的苦还少吗？”

“我明白，”

……

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付出良多却因那件事情沦落至此，心中涌起的懊悔，气愤和心痛，使老人急了眼。

送走自己的得意门生，老人默默的叹气，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姓徐的将你带走。

青年行走在街道，离开老人的视线范围后，坐在路边休息的长椅上，伸出一只手掌盖住双眼，“其实这些我早就明白了啊，但明白与做到终究是两码事。

您对我进行的心理暗示，其实根本就没用，我问得那个问题，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

在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会回望着你，望得久了，距离越来越近，对深渊的一些事物也会变得冷心冷情。

“你是个感性的人，干这一行会比较有压力，既然确定了就不能后退。”耳边仿佛又响起熟悉的话语，陈然早就确定了，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跪着走完自己也不会后悔。透过指缝陈然注视着穿过树叶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