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鸡鹅巷53号。
“处座,渔夫发来电报!”机要秘书王蒲城拿着一份电文急匆匆地走进了处长办公室。
“什么事?”戴风农放下手中的钢笔抬头问道。
“渔夫想借用青帮的力量,所以想以李吉田的身份结识杜日笙,希望您能够从中帮忙搭桥引荐。”王蒲城一边将电报递给戴风农一边说道。
戴风农仔细将电文看完随即冷笑道:“真是翅膀硬了,主意都敢打到我身上来了?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查清日本人隐藏在中国的商会,而不是入股什么狗屁百货公司,真是乱弹琴!”
如果是其他人被处座这样责骂,那王蒲城一定会认为这个人差不多要完蛋了,但如果换成是顾子柏,那么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片刻戴老板的脸色就犹如变戏法一般由阴转晴,只见他指着王蒲城笑骂道:“算了!这臭小子也算是为党国牺牲良多了,你就以我的名义发电报给日笙兄,就说我一个朋友的晚辈最近会去拜访他,让他帮忙照拂一二吧。
不过还是要警告渔夫,做事情要分轻重缓急,不要整个人都钻钱眼里面去了,否则一旦耽误了正事我决不轻饶!”
“是,处座!”王蒲城立即领命而去。
……
两天后,顾子柏新成立的吉荣商行终于在马斯南路一栋两层的办公楼内开张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子柏算是初到上海,基本上还没有朋友,所以开张仪式办的冷冷清清也符合常理,而且他对这些事情也并不在意,简单的叮嘱了两人尽快招人后,便拿着刚制作好的名片来到了位于华格臬路上的杜公馆。
“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顾子柏敲了几下门,没过多久就有一名门房打开门朝他问道。
“鄙人是吉荣商行的经理李吉田,今天特意来拜访杜先生,烦请通报一声。”顾子柏轻笑着朝门房拱了拱手道。
门房名叫孙二狗,他能坐稳杜公馆门房的位子,眼力劲自然不会太差,他早已从顾子柏的口音和穿着上得出了结论,眼前之人只不过是一个外地来的小商人,妄想着能得到杜老板赏识从而一步登天。
只是顾子柏并不知道想见到杜老板就必须先找管家黄伯预约,像他这种不懂规矩直接上门求见的,已经多年未见了。
“杜先生不在,你以后别再来了。”孙二狗此时也懒得再和顾子柏废话,只见他仅仅只是朝着前方一挥手,便看到街边巷口中突然窜出数名青壮大汉朝着顾子柏走去。
顾子柏看着隐隐对他形成包围之势的壮汉,他便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引起了对方误会,总部发来的电报也只说已经联系了杜日笙并让他自行前往杜公馆。他自然不知道求见杜日笙还有这种规矩。
但顾子柏此时并没有慌张,而是从容地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这位兄弟,请不要误会!我的长辈确实是杜老板的好友,这次便是他让我来找杜老板的,你只需帮忙通禀,如果杜老板还是不见我,李某可以任凭各位兄弟处置!”
孙二狗见对方说的言辞凿凿,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还是犹豫着接过了名片,可就在他刚接触到名片的一瞬间,便发现名片下竟还压着一根小黄鱼。
见顾子柏如此上道,孙二狗的脸色立即由阴转晴,他拿起名片看了一眼然后说道:“黄伯今日恰巧在府中,我可以替你禀报一次,可一旦查出你说的是假话,那你今天估计就要爬着回去了。”
孙二狗说完不待顾子柏回话便转身朝屋内走去。
杜公馆其实是由一幢中式传统两层楼房和一幢中西合璧风格的三层楼房组成,两幢楼房之间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院子。
孙二狗穿过中式楼房的大厅便来到了院落之中,此时正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小憩,阳光透过他树叶的缝隙,一缕缕地洒在他的身上,给人一种宁静祥和之感。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杜公馆的管家黄伯。
黄伯原名黄勇,其父亲是青帮大字辈的大佬,所以他自小便是在打打杀杀的环境中长大,算是名副其实的帮二代了。
黄勇性格豪爽敢打敢拼,这种性格与年轻时的杜日笙极其相似,所以两人很快便成了好友。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虽然黄勇名义上只是杜公馆的管家,但明眼人都知道不管是青帮还是杜府这一个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到底是谁。
“黄伯!门外来了一个商人,他自称是老爷故交的后人,我看他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不敢妄下定论,所以特来向您请示。”孙二狗恭敬地走到黄伯身旁,在其耳边轻声说道。
黄伯缓缓睁开微眯的双眼,没好气的说道:“哦?怎么个煞有其事的样子?”
孙二狗呵呵一笑,将顾子柏交给他的名片和金条全部都递到了黄伯面前道:“这是那人为了收买我给的金条,我觉得倘若他与老爷并无关系,应该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才是,所以这才来向您禀报。”
“看来你小子又被人给看扁了啊?金条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收好吧。”黄伯也是淡然一笑,根本没有在意金条而是扫了一眼递过来的名片。
只是当他看到名片上“李吉田”这个名字时,瞳孔不由微微一缩,随即他不动声色地接过名片,然后朝着孙二狗说道:“这个李吉田确实是老爷的故人之后,今天老爷恰巧不在,你先将他领到书房,我先和他聊聊。”
杜日笙接到戴老板电报那天,黄勇也是在现场的,所以他才会看到李吉田这个名字时表现出了异样的情绪。
虽然戴风农电文中只说李吉田是他的一个晚辈,但杜日笙与黄勇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哪里会猜不出这李吉田大概率也是一名特务,只是既然戴风农不愿明说,他们也乐的装傻充愣而已。
不多时,顾子柏便被带到了位于二楼的书房之中。
“狗娃子你先出去,我要和李先生单独谈谈。”看到两人走进书房,黄勇朝孙二狗挥挥手道。
“是,黄伯!”孙二狗立即拱手称是,随即转身离去。
“李先生,请坐!”看到房门被关上,黄勇先邀请顾子柏入座,紧接着笑着道:“今天老爷没在家,但他特意交代过我一定要好好好招待你,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也可以跟我说。”
顾子柏找杜日笙帮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与其从总部或杭城站调人支援,倒不如借用上海青帮的力量,这么做既方便,风险还会小很多。
虽然会让杜日笙怀疑他的身份,但此人虽然在历史上毁誉参半,可他在抗日这件事情上还是态度坚决并且有所贡献的。
只是此时站在顾子柏身前的并不是杜日笙而是他的管家黄伯,如果黄伯仅仅只是奉命行事倒还好说,可一旦杜日笙向他和盘托出了电报的内容,那此人就是个潜在威胁必须列入重点关注对象了。
“黄伯您是长辈,叫我名字就行了,不用跟我这么客气。”顾子柏抱拳道:“小子我确实遇上了一些麻烦,本不该因为这些小事来叨扰世叔,可对方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们仅仅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可他们竟然勾结地痞流氓跟我玩阴的,而且我听闻他们公司背后还有洋人撑腰,我是斗不过他们了,所以才想找杜世叔给我出出主意。”顾子柏一脸愁苦的表情,半真半假地将情况说了出来。
黄勇听完顾子柏的讲述,仅仅思忖了片刻便笑道:“洋人也没什么来不起!法租界内就是洋人多,每年失踪几个也属于正常现象。”
顾子柏刚才那番话其实也是在试探黄勇到底知道多少?
现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杜日笙没有将真实情况如实相告的话,黄勇是绝对没有理由也没有这个胆量为了他而对洋人下手的。
别看黄勇此时说的轻巧,其实在法租界一旦有洋人失踪或者被害那都是会惊动各国领事馆的大事,就算是强如青帮这种庞然大物的地头蛇,如果做的太过火,也是会招惹不少麻烦的。
而顾子柏不担心杜日笙会暴露他的身份,是因为他熟知历史,所以对杜日笙有这个信心。但他对黄勇并不了解啊,不管杜日笙是如何信任黄勇,顾子柏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向总部禀报此事,并调查清楚黄勇地底细,必要时甚至可以将这个潜在风险提前扼杀掉。
不过此时他还是要作出一副激动的样子,抱拳鞠躬道:“小子谢过黄伯的鼎力相助。”
黄勇微微一笑,随后打开房门朝门外的守卫说道:“让志青过来一趟。”
很快,就看到一名年轻男子敲门走了进来。此人看上去年龄与顾子柏相仿,身穿一件蓝色的长衫,梳着一个大背头,嘴角还一直挂着淡淡的浅笑,这让顾子柏感觉他更像一位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而不是一名青帮的流氓。
黄勇看到男子走近便指着男子为顾子柏介绍道:“这是聂志青,是我们青帮年轻一派的佼佼者,有头脑够胆色,你现在的麻烦相信他能帮你处理好的。”
紧接着他又看向聂志青说道:“志青,这位是李吉田李老板,他现在遇到点麻烦,这段时间你就跟在他的身边帮他处理一下吧。”
“是,黄伯。”聂志青没有询问原由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现在时间还早,你先陪李先生去南京路看看情况吧?那些地痞流氓不足为惧,只是他们身后可能会牵扯到洋人,你行事要小心一些。”黄勇叮嘱了聂志青几句,就让他现在就去帮忙处理。
……
半小时后,顾子柏与聂志青便又来到了南京路上。
此时临街的那几家店铺经过这几天的骚扰根本就做不成生意,索性没有开门营业。
可就算如此,那些地痞似乎还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只见在这些店铺旁边的一片空地上,这些地痞甚至嚣张的玩起了牌九,完全是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在来时的路上,顾子柏便将详细的情况告知了聂志青,所以当聂志青看到这些人竟如此狂妄后,口中冷哼一声便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哥几个玩牌呢?加我一个呗?”聂志青走到他们面前,笑嘻嘻地说道。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聂志青,发现来人仅是一名瘦弱不堪地年轻人,其中一名胖子随即便站起身来指着他怒骂道“我们兄弟几个玩牌,你个小赤佬也敢来凑热闹?赶紧滚蛋,否则别怪我们兄弟几个对你不客气!”
胖子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道白芒从眼前闪过,随后他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感从掌心袭来,原来胖子整个手掌已被聂志青从袖口中抽出的短刀砍落在了地上。
聂志青甩了甩短刀上的血液,淡定自若地说道:“我这辈子最讨厌被人用手指着,更何况你的嘴巴还臭的很!所以我才一时没忍住,真是抱歉!”
听到聂志青如此轻描淡写的回答,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他们没想到眼前这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青年出手竟如此狠辣。
此时,靠近胖子的两名同伴立即从打牌的木桌下抽出两把斧子,满脸怒意地向聂志青砍去。聂志青见此情形仍然没有慌乱,闪身躲过两道劈砍,随后双脚左右开弓便将两人踢倒在地。
“砍死他!”
此时这群人的头目看到同伴接连受挫终于坐不住了,只见他突然“嘭”的一声拍案而起,然后大喊一声便领着余下的六人将聂志青团团围住。
见此情形聂志青非但不急甚至还嗤笑出了声:“呵,跟我们青帮比人多?我看你们是想多了。”
只见他将两根手指放入嘴中吹了一个响亮地口哨,随后便看到从四周的人群中走出数十名手持武器的壮汉将这些地痞全部围在了中间。
头目听到聂志青自称青帮之人时便有了不详的预感,再看到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且各个都脸露凶相的壮汉时,他就算再傻也明白今天是踢到铁板了,但他还是摆出了一副凶悍的表情,色厉内荏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青帮势大,可你无缘无故砍断我弟兄的手掌?今天你如果不给我哥老会一个说法,恐怕说不过去吧?”
“这里是法租界,是我们青帮的地盘,你们敢将爪子伸进来我就敢剁了!还想跟我要说法,你算老几?”聂志青不紧不慢地点着一支烟,随后将火柴扔到头目的脸上,霸气地说道:“全部打断腿扔到街上,我要让别人好好看看,这就是跟我们青帮作对的下场!”
聂志青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身后阵阵惨叫之声。
“李老板,我按照你的要求将他们的腿全部打断了。”聂志青回到小汽车上,朝着坐在后座的顾子柏说道。
“多谢志青的鼎力相助了,今天之事算我李某人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定有厚报。”顾子柏拱了拱手笑道。
“好说。”聂志青也是含笑点头,不过很快他又略带疑惑地问道:“李老板,我有一事不明,这群人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真的不用抓一个审一审吗?”
顾子柏闻言却是摆了摆手道:“不用了!哥老会也只是收钱办事而已,他们知道的估计还没有我多呢。
现在这条街的秩序既然已经恢复,那么我自然还会继续将价格炒上去。
我们现在只需要静待正主上门就好了,只是为了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所以这段时间的安全问题就要拜托志青了。”
“放心吧,只要你一直待在租界内,我绝对保你万无一失!”聂志青轻笑颔首,言语中非常地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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