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星面无表情地挥动夺来的长刀,收割掉长刀主人的性命。
持刀断生机,终被刀反噬。
那把雪亮隐隐透着红光的长刀,就这样以因果循环的圆满方式完成了它的使命,被丢在脖子还在喷血的刺客身上。
计星抬起那张沾有血滴的脸,也不管其他人看他像看杀神一样畏惧的眼神,他把仓皇隐藏在眼底湖水最深处,四处搜寻姜羲的身影,终于——
计星神色微动,大步跑到姜羲面前。
“九……”
他原本想要关心的话,就这样被扼在喉咙里。因为他从姜羲幽黑的眼底,看到了浑身浴血的自己,一双手几乎被染红了。
不可抑制的自卑自心底油然而生,计星反而有些不敢上前了。
姜羲没注意到计星一脸冷漠之下的细微改变,她焦急上前,噼里啪啦就是好一顿斥责:“你不要命啦!我让你断后不是让你去杀他们!”
计星还以为姜羲是在责怪他的残忍——可没办法,当他看到姜羲的生命被威胁,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斩杀冒犯者!
当灵魂深处生成的自发性动作主宰了大脑时,等他反应过来,那批刺客已经被他解决了一半。他借着杀顺手的惯性,顺便解决了另外一半。
计星懊恼地低下头,九郎一定是因为他的穷凶极恶讨厌他了……
“……那些刺客一个个穷凶极恶的,万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被他们伤到了怎么办?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姜羲一口气说完,半是抱怨半是担忧。
刚刚她带着穆玉姝,自身也是个战五渣,不能距离太近,只能远远看着。
可就算只是远远地看,她的心也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只觉得计星的每一步都无比惊险,随时可能行差踏错被人反杀!
这傻孩子一定要骂醒他才好!
接下来,姜羲一边检查计星身上的伤口,一边唠唠叨叨,间或夹杂着怒骂不长眼刺客胡乱伤害无辜的话。
“傻笑什么呢。”姜羲一巴掌拍在计星脑门。
其实,计星只是翘起了嘴角。
但姜羲就是觉得他很傻,傻透了,跟摇着尾巴的大狼狗似的。
“听好了计星,你家九郎我要教你一招。”神秘兮兮的姜羲拽着计星,厉害得不得了地插着腰,“明哲保身!明哲保身懂吗?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姜羲精辟地十六字真言把计星都听愣了。
“好像很有道理。”计星不管,只要九郎说的都是对的。
“当然有道理!这是时代的真理!”姜羲说着计星不懂的话,反正中心思想就一个,别老以为自己很厉害往他人刀剑下送!性命这么宝贵万一没了呢?
计星听得满脑子乱糟糟的,但是有一点他听懂了。
九郎,很关心他。
“我知道了!”计星的眼神渐渐严肃。
楚稷从旁听了好一会儿,听着姜羲在那些胡乱掰扯,唔,不过那句话倒是挺有意思,有点兵法风范。
楚稷不动声色地提弓靠近,在计星瞬间逼来的警惕目光中,问姜羲:
“可是无事?”
“无事无事。”姜羲摆手,趁着周围没人,果断开始兴师问罪,“楚世子,你们明知道那人会有行动,就不能事先给我透个底吗?万一我要是倒霉点,死在箭下了怎么办?”
姜羲的描述有些夸张,计星却听进去了,当即同仇敌忾地瞪着楚稷。
楚稷被两双眼睛盯着,也没觉得有什么压力,还悠悠亮出手上的角弓。
似乎在说,所以我不是救了你吗?
“那我还应该多谢你啊。”姜羲咬着后槽牙。
“不必。”
楚稷的厚颜无耻简直刷新了姜羲对他的印象!
姜羲很快心平气和下来,不是因为她看得够开,而是因为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液体落在脸上,拉开了她的注意力。
“下雨了?”姜羲抬头望天。
还真是下雨了。
好好的端午佳节,上午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却乌云聚集,黑沉沉地遮天蔽日,拦绝所有阳光,留给大地湿闷和阴郁,豆大雨点沙沙落下,转眼就成了倾盆之势。
这雨来得及,来得猛。
满地的鲜血尸体都被冲刷着,没一会儿就积聚成血色小溪,空气中的血腥味也随着泥土味的挥散而冲淡了。
“杀生太多不利上苍。”楚稷突然说了一句。
姜羲听了却是笑了,她的目光,越过计星并着帮她挡雨的双手,越过重重乌云阴霾,直达那杳冥九霄之上。
“天道远比想象的残忍。”
楚稷直觉姜羲说这话,夹杂了很多情绪在内。
他深深看向姜羲,却被姜羲若无其事地避开了。
“去避雨吧。”
姜羲带着计星率先离开。
楚稷似有所思,只是没有深究,唤来人开始打扫现场。
欢腾热闹的端午佳节,就这样以血腥落幕了。
……
转眼过去好几天,叶诤全力追查端午刺客的事情却不太顺利。
他本希望可以借此事顺藤摸瓜,先把杨志源牵扯进来,压制住他的爪牙,再徐徐公布出他的罪行。
结果事情从一开始就不顺利,那批刺客,被计星杀了将近一半儿,又被他的人杀了将近一半,好不容易留下的寥寥几个活口,却咬破牙齿里的毒囊自杀了。
“又是死士!”叶诤气急败坏地找到楚稷,这几天为了追查刺客,熬得眼睛都红了,“外界都传樟州刺史只是江南世族的傀儡,可你看看,哪家的傀儡能养得出这么多死士?”
楚稷端着刚暖好的桂花酒,目光都未动一下。
“我说了,你查不出什么的。”
其实楚稷早就告诫过叶诤,只是叶诤不信,非要差,哪怕蛛丝马迹也好。
谁曾想,杨志源那老狐狸竟然细腻到这个地步,首尾打扫得干干净净,那批死士刺客一死,便任何证据都找不到了,仿佛那些刺客就是端午当日凭空出现的!
没有来源!没有去处!
迫切想要抓到杨志源尾巴的叶诤,自然为这混乱的局面抓狂不已。
“难道真的要就这么放弃?”叶诤不甘心。
“在华方山搜寻的人如何了?还没找到证据?”
“尚未。”说来,叶诤也好奇,“你怎么确定杨志源最大的秘密就在华方山?”
楚稷跟看傻子似的看他:“你没发现,跟九江村情况相似的几个村子,基本都在华方山脉附近?”
叶诤:“……我只是一时疏忽!”
“呵呵。”
“等华方山一找到线索我就通知你。”叶诤只想快点转移话题,“不过你这几天整日坐在小楼上看什么呢?”
“看雨。”
叶诤顺着楚稷举杯的方向,看向外面的一片雨幕泽国。
“这雨从端午开始下,都下了三四天也没见要停,该不会一直下一直下吧。”
连绵大雨对他们这样的身份其实没有多少影响,对世家贵族更没有什么影响,喜雨的文人骚客还能借着大雨多开几场文会。
唯一的麻烦就是出行有些烦,不能骑马,只得坐车。
叶诤担忧的,却不是不能骑马。
他内心深处还有更隐秘的担忧。
那是杨志源在江南埋下隐患——
楠江。
……
同时,刺史府邸。
书房后的密室,因为连日来的大雨,空气变得尤为潮湿,本来就不够通风的密室更是闷闷的,还隐隐浮动着腐烂的臭味,为此不得不点上昂贵的龙涎香来驱散空气里的腐臭味。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的!”杨志源烦躁地挥挥手,龙涎香的烟雾钻入鼻子,才让他眉间郁色稍稍缓解。
隐没在黑暗中的人影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你心境不平。”
杨志源面露狠厉:“怎么平?那叶诤放的狗四处乱跑,都把我们逼到这地下来议事了!怎么就没在端午上了结了他!”
端午刺客一事,杨志源对外装作惶恐失察差点儿害了四皇子性命,对内却大恨错失此大好良机让叶诤侥幸逃脱。
而叶诤在端午时故意拽着他的行为,也让杨志源不得不猜测,叶诤恐怕不仅仅是怀疑他,说不定还找到了什么证据……莫非是李长风留下来的后手?
贯来顺风顺水的杨志源,最近几次都栽了跟头,已经让他的烦躁情绪不断累积,甚至开始怀疑身边那人:
“布置得如此缜密竟还让他们逃脱,看叶诤的架势好像早有预料,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
听他语气紧绷,似乎就要到爆发的边缘!
黑暗中那人却轻飘飘来了一句:
“我本就没想过要在端午上取他们性命。”
杨志源腾地起身,打翻手上茶杯,暴怒向那人:
“你竟然真的跟叶诤勾结背叛我?”
那人面对恨得想要杀了他的杨志源却不慌不乱,还轻嗤反驳:“如果我投靠四皇子,那不叫勾结,叫弃暗投明。”
他这态度,反而让杨志源的怒意渐渐褪去。
“你到底什么意思?”
只听得那人道:
“端午刺杀,不过是我的试探。难道你没发现,出现在端午盛会上保护四皇子的侍卫,比原先少了不少吗?”
杨志源面色一沉:“他们被叶诤派出去暗中调查了?”
“恐怕,还查到华方山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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