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就拔出长剑,刺向张闻,完全没管对方还未答应。
她见张闻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不愿意相信对方能赢得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申猴”。
果然是受宠的孩子……张闻腹诽了一句,也有心淬炼下自己的刀法,于是戒刀一抽,从崔锦绣感觉非常不舒服的地方斩出,逼得她收回了这一剑。
崔锦绣打小被父亲、长辈、哥哥、师兄等夸奖武学天赋,此时愈发起了好胜之心,剑法展开,矫捷如龙,寒光似梭。
张闻的刀法时而光明正大,豪迈大气,时而诡异多变,总是能从崔锦绣疏忽难受的地方斩出,逼得她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稳住。
叮叮当当,刀剑交击之声不断响起,张闻的刀法挥洒自如,不管是五虎断门刀,还是血刀刀法,都能信手拈来,压得崔锦绣快要喘不过气,总觉得自身防御随时会被斩破。
“阿难破戒刀法”毕竟是外景巅峰级的绝学,初步掌握了第一招刀意和变化的张闻于刀法之上自然多了几分高屋建瓴的眼光,于是在练习之中,他对自身其他刀法的理解又深刻了许多,胜过不少沉迷刀道十载之人,只是缺少实战练习,还不能熔于一炉。
戒刀一带,长剑一荡,张闻趁机后退几步,宣了声佛号:“崔施主,夜深人静,莫要扰了他人清净。”
“这里哪来的他人?”崔锦绣又好气又好笑。
张闻促狭地道:“万物皆有灵,花草亦生命,吵到花花草草可是不好。”
对面几人顿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崔锦绣收回长剑,小声地道:“我确实不是你的动手。”
张闻呵呵笑道:“阿弥陀佛,承让了。”
“额……真定法师,不知我的武功与那‘申猴’相比如何?”崔锦绣期盼地问道,想要证实自己的实力。
“崔施主武功精湛,尚未成年便有积年高手的实力,与那申猴当在伯仲之间,不过,申猴阴险狡诈,江湖经验丰富,崔施主这方面却是不及他。”张闻自然看得出崔锦绣有蓄气大成的实力,剑法也不错,比张宗宪夫妇强不少,但与‘申猴’相比,不管内力深浅、招式造诣,还是江湖经验上,都还差得很远,若是相遇,恐命丧刀下,不过这种实话没必要说。
崔锦绣眉梢眼角都带上了喜色,大方点头道:“我确实江湖经验浅薄,家里人都不让我单独行走江湖。”
“大小姐,江湖险恶,哪有家里自在。”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发老者和蔼开口。
崔锦绣嘟着嘴巴道:“何伯,学武之人就该行走江湖,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如此才能不负一生所学,而且老是待家里太平淡了,哪有闯荡江湖刺激。”
说到这里,她也不管老者的反应,转头对李心瑜夫妇道:“心瑜姐姐,站在这里说话多有不便,我们先进城吧。”
对这个提议,不管张宗宪、李心瑜,还是张闻,都相当赞成。
有城主之女在,守门士兵自无刁难,验过令牌后就打开了小门让几人进入。
这时,张宗宪凑了过来,很小声地在张闻耳边道:“真定法师,我们没有泄露你的武功秘密。”
这些属于个人隐秘,张闻又是救命恩人,所以他没有外传。
对于这点,张闻很是满意。
城内街道宽阔,地面少有杂物,显得非常干净清爽,这让张闻对城主的治理能力有了直观的了解。
走了几步,崔锦绣兴趣盎然地开口道:“真定法师,极西之地可曾有仙人传闻?”
“仙人传闻?”张闻疑惑地看着她。
李心瑜微笑解释道:“锦绣妹妹最爱看些神怪志异,喜言仙人故事。”
“才不是故事。”崔锦绣立刻反驳道,脸蛋微微涨红,“不少江湖大派都有自家祖师得道飞升的记载。”
“呵呵,谁家都会给自家祖师脸上贴金啊,那你说说,他们能飞升去哪里?”李心瑜用逗弄的态度说道。
崔锦绣对这些问题早就想过很多次,李心瑜的问话正好挠到了她的痒处,神采飞扬地道:“当然是仙界,我还看过雪神宫对仙界的记载呢!”
她知道张闻不熟悉雪神宫,顿了顿后,详细地说道:“雪神宫总是说他们飞升的祖师成了神人,降下不少法旨,里面就有对仙界的描述,说那里天地元气充沛,修炼速度极快,几乎人人都能强身健体,而且灵草仙药遍地,妖精魔怪为仆,更有摘星拿月,移山倒海的真正仙人。”
“这……”张闻听得微微皱眉,总不能说自家方丈应该可以移山倒海吧。
“久远之事总会有几分神异色彩,最容易验证的最近一甲子,可曾有过飞升仙界之事?”张宗宪对神怪之事不太相信。
崔锦绣幽幽叹了口气:“这我知道,所以每次读各种记载时,总是悠然神往,想着前代能呼风唤雨、冻结河流的仙人,可惜现时再无此等盛况,武道之路,莫非就止步于三大秘藏?”
“锦绣妹妹,莫要拿故事当真,几百年来,正式记载里,何曾有人突破过三大秘藏?留下了相应法门?”李心瑜摸了摸崔锦绣脑后长发。
崔锦绣摇了摇头:“当年雪神宫就号称找到了突破三大秘藏,打破人神界限的道路。”
“所以他们魔怔了,疯狂了,成为天下公敌。”李心瑜半是真心半是故意地打击着崔锦绣。
崔锦绣神色黯淡地道:“所以我总想看一看当初雪神宫秘藏的记载,可惜早就被时光掩埋,找不到踪影了。”
“也不是没有机会,锦绣妹妹,你知道我们为何会被十二兽追杀吗?”李心瑜一步步引导着话题。
“为何?”崔锦绣少女心性,又来了兴致。
“因为我们得到了一张藏宝图,雪神宫藏宝图。”李心瑜咬牙说道。
“真的?”崔锦绣又惊又喜,“心瑜姐姐可愿让我一观?”
“小姐,人多口杂,还是回府之后再说此事吧。”何伯提醒道,戒备的目光看着张闻。
张宗宪笑道:“真定法师早就知晓此事,但他乃世外高人,没有一点贪心。”
张闻一直冷眼旁观,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故意慨叹道:“说起呼风唤雨的仙人,贫僧倒是见过。”
“什么?”崔锦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喜交加地看着张闻。
李心瑜、张宗宪又惊又疑,表情泰半是不信。
何伯依然低眉垂眼,仿佛张闻在讲故事哄小女娃子开心。
“贫僧曾经在极西之地见过一位能呼风唤雨的仙人。”张闻重复了一遍。
“真的吗?法师,当时是什么样子?”崔锦绣一张脸涨得通红,五分喜悦四分激动一分怀疑。
张闻望着前方灯红酒绿的长街说道:“那位还未飞升,算不得真正仙人,但他全力出手之时,附近狂风呼啸,乌云汇聚,电闪雷鸣,雨滴飘落,而他每一拳打出,自有飓风缠绕,电蛇天降,威力无匹,端得恐怖。”
“这,这和我看的记载差不多?竟然,竟然真的有仙人……”崔锦绣兴奋地有点口齿不清了,“真定法师,当时你可拜见了仙人?”
有啊,看着他被杀……张闻肚内嘀咕道:“未曾,不过贫僧还听说过别的仙人传闻,言有两位仙人大战,赤地百里,大江冰封……”
“赤地百里,大江冰封……”崔锦绣遥想着这等胜景,一时神游物外。
旁边张宗宪、李心瑜都恢复了表情,基本将张闻当做了讲故事附和崔锦绣的和尚,他有什么目的?想结交崔城主?
喃喃自语了一阵,崔锦绣回过神来,询问着张闻所见所闻的细节,因为前者是张闻亲身经历,所以每一处细节都如此真实,听得张宗宪和李心瑜犯了嘀咕,这编故事也编的太像真的了吧?
只有何伯一直没神情变化,仿佛面前是几个年轻人在吹牛胡闹。
“真有仙人……可为何三大秘藏之后却是无路可走?”崔锦绣随口问道,也是她家学渊源,换了别人,哪能知道这么多。
当然,这个问题她也没奢望张闻能够回答。
“许是得内外天地交汇。”张闻也随口说着江芷微等人平时所言的常识。
“内外天地交汇,有点意思的说法啊……”崔锦绣怔了怔,笑眯眯地说道,张宗宪和李心瑜更是品不出其中味道,只是笑着附和。
何伯的脸色却略有变化,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着:“内外天地交汇……何为内天地,怎么交汇……”
他眯起眼睛,悄然打量起张闻。
崔锦绣则继续着自己感兴趣的仙人话题:“真定法师,那位仙人往哪个方向而去?”
“他身死道消了。”张闻“老实”回答。
“什么?仙,仙人也会死?”崔锦绣惊问道。
张闻笑了笑:“他还未飞升,不算真正仙人。”
这却是开始强调过的话。
“可,可……”崔锦绣“可”了半天没“可”出什么来,只能收敛住情绪,笑嘻嘻地道:“真定法师,一位僧人说‘身死道消’总是有点不对劲啊。”
这是道门的用法!
张闻微笑道:“崔施主有所不知,当前流行画风不对。”
“画风不对?”崔锦绣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张闻笑眯眯地说道:“就是你在写意水墨画上随便涂鸦,这样看起来就画风不对了,额……”
他停顿了下,看向前方酒楼出来的一人,看到了对方额头明显的肉瘤和颇有特色的长相,于是笑道:“崔施主,贫僧给你演示一下什么叫画风不对。”
说完,他不管崔锦绣等人疑惑的神情,径直走到了酒楼出来的那人面前,双手合十,沉声道: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观你印堂发黑。”
踱出天香楼后,金安成看着左右彩灯高照的胜景,听着附近猜拳行令的喧嚣,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浮上心头。
这是属于自己的地盘,这是自己前半生的成功!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
他埋下头,看着自身那双白嫩富态的手,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别看这双手如同真正的商贾人家,可在天定城内,在附近三个行省中,却有着“阎罗追命手”的绰号,捏碎过不知多少人的喉咙。
正当他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脸嫩的和尚,双手合十,一脸正经地道: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观你印堂发黑。”
短暂的错愕之后,金安成内心涌起无穷的怒火,什么时候和尚也兼职算命了?上一个消遣自己的人,目前正躺在城外乱葬岗!
“小师父,你倒是说说我印堂哪里发黑了。”金安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同时抬起手,制止了身边护卫的上前,他要亲手给这小和尚留下毕生难忘的记忆。
话音未落,他目光却是一凝,因为看到小和尚走过来的地方还站着四个人,其中两人非是自己能够得罪的。
这和尚到底什么身份?
张闻似笑非笑地道:“贫僧只是好意提醒施主一下,至于为何会如此,天机不可泄露。”
你他娘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啊!金安成内心乱骂,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大小姐驾临此处,蓬荜生辉啊。”
“金楼主,小女子只是路过。”崔锦绣一边说一边笑,自从明白什么叫画风不对后,她就是这个样子。
张闻也不再看金安成,转身走回了崔锦绣等人身边。
这金安成是天香楼楼主,天定城最繁华街道的幕后老大,同时也是段向非之子段明诚失踪前最后接触的几人之一——段明诚失踪前在天香楼宴请天定城城主之子崔锦华与天定城总捕头费正青,然而离开天香楼后,再未返回自身在天定城购置的院子。
关于金安成的情报,“闲隐先生”段向非提供的非常详细,故而张闻一眼就认了出来,心念转动,借机上前吓唬。
金安成陪着笑,恭送崔锦绣、张闻等人转入旁边的街道,然后脸色一沉,寒声道:“你们查一查刚才那个和尚的来历,看看他与大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若只是普通关系,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阎罗追魂手”的外号可不仅仅表示手上功夫,还说明我睚眦必报!
对于这一点,金安成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颇为自豪。
“是,楼主。”跟着他的护卫里闪出来两人,蹑手蹑脚地往崔锦绣等人离开的方向走去,非是他们敢于跟踪崔大小姐,而是知道对方的目的地肯定是城主府,打算提前去那里等着,看一看那和尚是住在城主府里,还是居于外面客栈,若是后者,显然双方交情浅薄。
吩咐下去后,金安成收敛住心思,往自家宅院走去,走着走着,那句“印堂发黑”的话开始回荡在他的脑海,让他有点惴惴不安。
“难道最近会有什么灾祸?”
“不要多想,一个和尚懂什么算命?一看就是江湖骗子!”
“小心使得万年船,要不去城外仙安观求个护身符……”
他这种**高手,历经过不知多少厮杀,看到过不知多少比自己武功更强头脑更聪明的前辈横死,而自身能够活下来,或多或少有些运气的成分,因此怪力乱神之事,他们都比较相信,求个心安。
…………
“阿弥陀佛,四位施主,缘来缘散,贫僧目的已达,先行告辞。”走了一阵,张闻双手合十道。
崔锦绣有点失望地道:“我还打算请法师去府里暂住,详细问问仙人之事。”
何伯咳嗽了一声,目光看着地面:“三更半夜,除非是熟人,实在不适合带客人进门。”
他这是提醒崔锦绣府里的规矩。
因为初次相逢,若自己表现的太热情,反而容易被怀疑,所以张闻丝毫不顾崔锦绣的挽留,宣了声佛号后,轻笑道:“若是有缘,自当再会,到时还请崔施主赏贫僧一顿斋饭。”
到时候,自己应该是在调查崔锦华与段明诚失踪之事的关联了。
说完,也不待崔锦绣回答,他转身就走,拐入了附近街道。
望着张闻背影,崔锦绣叹了口气:“真定法师年纪虽小,却颇有几分高僧的风范,换做他人,听说能进城主府做客,肯定激动忘形。”
“锦绣妹妹,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怪力乱神之事却经常在佛经里出现,你莫要将他讲的仙人故事当真。”李心瑜有些担忧地问道,真定法师身上谜团重重,让人放心不下。
崔锦绣嗔道:“我是那么好骗的吗?除非亲眼看到呼风唤雨等神仙之事,我才会真正相信。”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李心瑜松了口气,接着笑嘻嘻地道:“锦绣妹妹,说来你也到出阁的年纪了,崔伯伯给你相好人家没?”
“才不要呢!我的夫婿必须打得过我,还要谈吐斯文幽默……”崔锦绣一口气说了下去,却看到李心瑜促狭的神情,顿时又羞又恼,闹个大红脸,“总之我得自己挑!”
“你家就你一个女孩子,崔伯伯当你是掌上明珠,肯定会答应的。”因着崔锦绣的身份,李心瑜也不好继续开玩笑,顺着她的话附和她。
崔锦绣突然怔住,抿了抿嘴唇道:“其实,之前爹爹已经打算给我定亲。”
“哦,不知是谁家好儿郎如此幸运?”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张宗宪和何伯都插不上嘴,只能沉默着前行,听着李心瑜询问。
崔锦绣幽幽地道:“是段家哥哥。”
“‘闲隐先生’之子?”李心瑜惊讶确认,然后皱眉道,“据说段大少爷沉迷于美酒赌博,喜欢呼朋饮伴,很是挥霍无度,武功却相当的普通。”
崔锦绣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地道:“我曾经见过段家哥哥出手,他的武功非是传闻那么差,恐怕与我哥哥旗鼓相当,而且,而且,我总觉得他做那些纨绔之事有什么深意……”
李心瑜看了崔锦绣一眼,悄悄撇了撇嘴,恐怕是你一缕情思寄托在了段明诚身上,才会这么觉得。
这个话题,张宗宪倒是颇感兴趣,感叹道:“流言蜚语总是夸张失实,想不到段大少爷的武功如此可怕。”
崔锦华被誉为年轻一代最有希望打开人体秘藏,成为宗师的高手,段明诚能在崔锦绣口中与他旗鼓相当,实力确实不凡。
这方面,他相信崔锦绣的判断,一是她家学渊源,眼光极高,二是她不可能刻意贬低自家哥哥。
“如此说来,段大少爷仪表堂堂,武功又高,倒是良配,锦绣妹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李心瑜笑呵呵地说道。
崔锦绣低头看着脚尖,左手捏着红裙衣角,语气飘渺地道:“段家哥哥失踪了,一点线索也没有,为此段伯伯和爹爹闹翻了。”
“什么,段大少爷失踪了?”李心瑜和张宗宪大惊失色,那可是七大宗师中“闲隐先生”的儿子,而且还是在天定城内!
他们得到藏宝图后,一路隐匿行藏,自然不知当前大事。
…………
一座大屋的房顶,张闻盘腿而坐,笑眯眯地看着跟丢了人的护卫返回金安成的宅院禀报。
“就怕你不派人跟踪我,否则天定城如此大,我得好几天才能摸得清你住哪里……”张闻心情不错地想着,段向非给的资料里,对金安成的评价就是八个字“能屈能伸,睚眦必报”。
可旋即张闻就有点苦恼,因为没有夜行衣,做打探拷问之事时容易泄露身份,尤其自己还得装“申猴”,看能不能引出其他相神——他不知道联络手法,也不知该去哪里联络,要想完成支线任务,只能用笨办法了。
“得去哪里借一套啊……”张闻寻思着办法,突然,他眼前一亮,因为对面屋顶有个穿着夜行衣的家伙正躲躲闪闪地往远处潜去。
…………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往着目标院落潜去,内心颇为火热,若这次栽赃嫁祸杀人灭口成功,那镖物丢失之事就再也没人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了。
“你安心去死吧,你的孤儿**,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面巾之下,他嘴角微微翘起,就要落向院中。
忽然,一阵剧痛从脑后传来,他惊愕交加,努力转头,却无能无力,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大半夜的给我送夜行衣,你也蛮拼的嘛,人间自有真情在……”街道角落里,张闻一边整理着夜行衣,一边随口调侃着身前昏迷的家伙。
由于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做什么的,他并未下狠手,只是刀背打晕了事。
书房内,金安成对着面前的玉像郑重地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
良久,他睁开眼睛,心中的忐忑稍微抚平,可总有一件事情卡在心里,让他惴惴不安。
“希望老天保佑……”他吐了口气。
“是啊,希望老天能够保佑你。”沙哑刺耳的声音突然在房中响起。
金安成腰背一绷,想也没想就将玉像推倒,发出碎裂响声,同时滑步转身,施展出“阎罗追魂”的绝技。
可是,双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碰到。
直到此时,金安成才看到书桌之后坐着一个浑身被黑袍包裹的神秘人,他脸上戴着一张小孩玩闹的简陋面具,上面画着一个嬉笑的猴头。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护卫呢?被这笑嘻嘻的猴头一看,金安成脚底板涌起一股寒气,当机立断就往窗口扑去。
眼前一花,他再次看到那张嬉笑的猴脸出现于自己眼前。
“如果你再跑,我就先砍掉你的腿。”沙哑难听的声音传入金安成的耳中。
这让人心惊肉跳的身法镇住了金安成,而且对方没有直接动手,让他的搏命决心也褪去了不少,于是额头隐现汗珠地道:“可是‘十二相神’中的‘申猴’先生?”
如果打得过,等等也打得过,如果打不过,现在动手,肯定会激怒对方,说不得会被点上穴道,让寻机逃跑成为梦幻泡影。
“既然认识我,那就放弃幻想,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吧。”张闻继续沙哑着声音道。
金安成双手隐含招式,脸上堆满笑容地道:“不知申猴先生要问什么?”
“我想知道段明诚失踪前做过什么?”张闻开门见山。
金安成眉头一皱:“申猴先生,这其实没什么好问的,我已经向费总捕头详细交代过了,那晚,段公子定了雅间,宴请少城主和费总捕头,并未叫清倌儿,也屏退了我,大概半个时辰后,少城主和费总捕头相继离开,段公子也出来结账,与平时相熟的‘夜月’调笑了几句,但他没有留宿,直接离开。”
“他前后与我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都是关于酒席之事。”
“他应该是在归家途中失踪的,但沿途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是吗?但我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张闻开始诈金安成。
金安成脸色不变:“申猴先生恐是被流言所惑,事实就是我说的这样。”
张闻也不说话,沉默着打量金安成,这样的气氛配上嬉笑的猴头,分外让人感觉压抑。
金安成略微局促地道:“申猴先生,你不相信?”
“你说呢?”张闻随口反问,接着沉下嗓音道,“你好像有三子两女,还未抱孙子吧?”
“你什么意思?”金安成的目光变得锐利,脸色却极其难看。
张闻悠然道:“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在你面前一个个杀掉他们,看你能承受得了多久,嗯,据说你最宠爱小儿子,那就从他开始吧。”
他肯定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纯粹是吓金安成,不过“十二相神”心狠手辣,什么任务都接,怎么完成任务都行,毫无底线,名声在外,由不得金安成不信。
有的时候,坏名声也有好用处。
金安成脸色愈发难看:“申猴先生,我句句属实,不要逼我。”
“你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张闻哼了一声,故意侧身往外,“你小儿子好像住在西边院落吧?”
金安成怒火焚心,却没有丧失理智,一边揉身上前,双手分别抓向张闻的喉咙和右手,一边放开喉咙,就要大声呼喊,引起护卫警觉,不求他们能来救自己,只求他们将动静弄大。这可是天定城,十二兽也只敢秘密行事!
侧身往外乃是虚招,张闻不进反退,鬼魅般错开了金安成双手,撞入对方怀中。
金安成见申猴身法奇诡,不得不强行兜过双手,反抓张闻背心,呼喊暂时卡在了喉咙。
张闻不闪不避,挺背硬抗,戒刀一抽,直指金安成的喉咙。
金安成抓住张闻的背心后,十指陡然发力,却像抓中石头,只有点点“石屑”纷飞,指尖一阵剧痛。
他刚暗道一声不好,戒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张闻左手点出,连封金安成几处大穴,桀桀怪笑道:“金楼主,大家都是斯文人,何必动手动脚,打打杀杀。”
故意激怒金安成,卖了个破绽后,张闻顺利将他擒下。
若是正常时候,张闻压根儿不担心拿不下对方,但深更半夜,若不能迅速制住对方的话,很容易惊动他人,引来天定城总捕头,少城主,甚至城主崔栩。
“你想怎样?”虽然失手被擒,但作为**高手,金安成还是有几分光棍之气的。
张闻沉下语气:“我想听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金安成看着横在自己喉咙上的戒刀说道,目光略微闪烁。
张闻沙哑笑道:“你最好老老实实,我们‘十二相神’一贯很有信誉,说杀你全家,那就绝对会杀你全家。”
或许是十二相神这块“金字招牌”管用,也或许是金安成年纪已大,重视家人胜过其他,他叹了口气道:“非是我不想说,实在是不能说。”
“如果说了,你还有机会带着家人财物逃命,若是不说,现在就会死全家。”张闻心情不错,总算将金安成诈出来了。
这个时候,他也分外体会到“**”办事的好处,若是段向非在此,以他堂堂正正大侠宗师的身份,就算说得出这种吓唬的话,金安成听到也不会信,而“十二相神”开口,他就知道对方说杀全家那就真的会杀全家。
也难怪段向非会找“十二相神”调查。
金安成沉吟了一下道:“那日段公子送走少城主、总捕头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与夜月调笑了几句,出门拐去了后面一处安静院落。他在那里还订了一桌酒席,宴请别的客人。”
“那客人披着黑色长袍,面巾蒙头,看不出容貌年龄,但应该是男子,大概有申猴先生你这么高,身材偏瘦。”
“段公子进了院子后,就打发我离开,我觉得事情诡异,担心对少城主和费总捕头不利,于是绕到另外一边,听了下墙角。他们声音压得很低,我只隐约听到雪神宫几个字。”
“雪神宫……”张闻轻声重复了一遍,到了这个世界后,自己遇到的事情居然大部分能与雪神宫扯上关系。
金安成看了看那张嬉笑的猴头面具,继续说道:“事关雪神宫,我不敢大意,虽然听不清楚,还是在那里努力,可渐渐的,院内没有声音传来了,我惊愕之下,顾不得其他,绕回正门,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再无一人,只有吃剩下的酒菜。”
“从此段公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里面可有打斗的痕迹?”张闻仔细询问。
金安成摇了摇头:“不仅没有打斗的痕迹,还有一锭银子留下,可能段公子是自愿跟着对方离开的吧,也可能他武功低微,轻易被对方擒住。”
“银子可有特殊?酒菜内可有迷药毒物?”张闻绞尽脑汁,从自己看过的小说里想着哪些可以作为线索。
金安成再次摇头:“银子是段公子的,上面有他家的印记,酒菜没有任何问题,现场也没有任何衣物碎片落下。”
“申猴先生,我所知道的都全部说了。”
那张嬉笑的猴头面具轻晃了一下,让金安成有点不安,接着他就听到沙哑的声音似笑非笑地开口了:“讲的很清楚,但有一个问题,你隐瞒的部分好像不值得你如此隐瞒。”
这部分内容,大大方方说出也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要隐瞒?
金安成的脸色顿时发白,过了良久才嗫嚅道:“是,是费总捕头让我隐瞒的,我不敢不隐瞒。”
“费正青?”张闻看着金安成的眼睛。
金安成点了点头:“是,段公子失踪后,第一个来调查的就是费总捕头。他捏着我的把柄,武功又强过我,我不敢不听,至于他为什么要隐瞒,我确实不知。”
“不错,金楼主识时务者为俊杰,很遗憾没能杀你全家。”张闻呵呵笑道,身形一晃,诡异地闪到了书房外面,两三下之间就消失于金安成的视线内。
穴道被封的金安成自然无法阻挡和追赶,喘了几口气后,大声地呼喊起来,很快,护卫赶到,诚惶诚恐地帮他解开穴道。
然后,他铁青着脸让护卫退下,自己呆呆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过了整整半个时辰,他才缓缓起身,看了看外面的护卫,趁他们不注意,推开窗子,闪入了外面的黑暗,然后翻出院子,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哼,任你奸诈似鬼,又怎及我‘见多识广’……”高处,张闻盘腿坐于房檐阴影里,看着金安成悄悄摸出院落。
他看过很多小说,知道类似的情况下,往往会发生一些变故,比如有人来将金安成杀死灭口,比如金安成未说全部真话,等自己离开后,就前去禀告幕后之人……如此种种,张闻虽然觉得是小说家言,但还是决定在外面继续潜伏,观察后续动静,等到快要天亮才离开。
他跃上房顶,悄然无声地跟着金安成。
金安成蹿高蹿低,忽前忽后,时左时右,在天定城内乱跑了足足两刻钟才摸进了一处看似普通的院子。
这并非他发现了张闻,而是多年湖,习惯性兜个圈子改变方向,永远当成有人跟踪。
张闻轻轻落在瓦片上,如一根羽毛着地,没有发出半点响声,然后看着金安成对院子很是熟悉地前进,抵达了一间厢房,有节奏地敲响房门。
“这厮倒是奸猾,差点就跟丢了。”张闻藏于屋檐阴影处,暗自嘀咕道。
他这是第一次跟踪他人,若非神行百变小成,步伐精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面对金安成的习惯性摆脱,恐怕要么已经被发现,要么担心被发现而跟丢,犹是如此,一趟下来,也让张闻起了一身白毛汗,堪比练功半天。
“这处宅院普普通通,肯定不是费正青的府邸,金安成到底想找谁……”张闻皱眉思索着,作为天定城权势排在前十的总捕头,这“寒酸”的两进院子绝对不可能是费正青的家,“莫非金安成刚才所言依然藏有谎话?”
咚咚咚,咚咚咚,金安成有节奏地敲了一阵后,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他一个闪身便窜了进去,并习惯很好地随手关门。
见状,张闻顺着梁柱,缓缓从屋檐滑落,如树叶飘零,在静静的夜里,毫不起眼。
双脚刚刚粘地,张闻步伐展开,身如轻烟,两三步间就躲到了那间厢房的窗外。
安心听了听,发现里面没有动静后,张闻悄悄站起,手指沾着唾沫地戳向白色的窗纸。
微不可闻的声音之后,窗纸上多了一个孔洞,张闻一只眼睛半贴了上去,打量里面。
没人!
里面是一间桌柜床齐全的普通厢房,但没有一个人!
刚才进去的金安成也不见了!
张闻心一紧,再次打量,确认里面真的没有人后,轻轻推开窗户,鱼跃入内。
刚刚脚踏实地,张闻忽然想起一事,若里面没人,那刚才谁给金安成开的门?
啪啪啪,鼓掌声从床侧响起,张闻戒刀一横,也不惊慌,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床侧的箱子被人推开,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旁边站着金安成和一个马脸长须的中年男子,鼓掌的正是后者。
果然是地道,金安成看来是想从这里去附近宅院,那才是他的目的地,嗯,旁边就有一座宽广的府邸……张闻大概明白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金安成吹亮了手中火折子,笑得很是狰狞,额头肉瘤乱抖:“多亏老子江湖经验丰富,在地道内又多等了一会儿,否则就等不到申猴先生你了。”
这时,或许是看到了火光,外面其他厢房陆续有开门的动静,说话声压得很低,迅速将这间厢房围住,显得有条不紊。
“这位是?”张闻看也没看金安成一眼,嬉笑的猴头面具对准那马脸长须的中年男子。
“申猴先生,装腔作势不是好习惯,你们十二兽还会认不得费某?”中年男子声音粗豪,但有种奇怪的尖锐。
“原来是费总捕头,我只是奇怪,你怎么半夜在这里,莫非独自赏月?”嬉笑的猴脸让人看不出张闻的表情。
费正青笑道:“不愧是江湖上最神秘最诡异的十二兽,申猴先生真镇定,换做是我,此时恐怕已经在寻机逃跑了。”
“说来也是凑巧,费某今晚刚好有事在身,打算从地道外出,却正正撞上了申猴先生。”
说话间,金安成走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准备夹击张闻,口头奉承道:“多亏总捕头深谋远虑,立下了地道来往的规矩,否则还真逮不住申猴先生。”
“哈哈,也是你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费正青手中多了一对判官笔,随口赞扬了金安成一句,“申猴先生,何不束手就擒?以你的实力,城主当有怜才之心。”
张闻嘿了一声:“其实,不管你们想的多周到,江湖经验有多丰富,我只知道一点。”
“什么?”面对申猴的镇定,费正青有点凝重。
“我只知道,你们打不过我。”
话音未落,张闻就鬼魅般扑向了费正青,脚下步伐变化连连,让人把握不住他的身影,手中戒刀虚斩,直指费正青脖子。
面对这样的身法,费正青暗赞了一句名不虚传,侧身让开,判官笔急打张闻头部大穴。
与此同时,金安成从侧面攻来,双手十指勾起,宛如鹰爪,抓向张闻背心穴道。
知道你有横练功夫,但打穴正好克制你!
张闻身不摇,脚不动,原本前斩的戒刀突然从侧面撩起,挑向金安成胸腹,同时微微侧头,全力运转金钟罩,皮肤之上泛起了一层暗金色泽,如同寺庙里的罗汉之像。
这一侧头,费正青的判官笔未能打中张闻太阳穴,而是直接点在他耳边穴道。
再有横练功夫,要穴被点中,一样无能为力,你又不是四十年纯阳童子功的悲苦神僧!
钢做的笔尖点中了张闻耳侧,发出叮一声脆响,就像打中了金身佛像。
暗金内敛,映照火光,衬得费正青又惊又惧的脸庞分外难看。
挑向金安成的戒刀,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从难以想象的角度收回,崩飞了费正青的判官笔,刚才竟然又是虚招!
一招得手,张闻似猛虎下山,刀光如织,没用多久就将根本破不了自己防御的费正青和金安成全部擒下,封住了穴道。
金钟罩第四关练成后,除了眼睛、脐下等罩门和太阳穴、膻中等几处要穴,张闻其他地方都得开窍级的水准或利器级的兵器才能破防或透穴。
“我说过,你们打不过我。”张闻在面具背后,笑得露出了一排白牙。
费正青作为成名已久的高手,一双判官笔名闻南北,少有对手,在宗师以下,自认为是最顶尖的那部分人,可今天,面对“十二兽”之中的申猴,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对方明明没有宗师的特征,实力为何能如此可怕?他到底练得是什么横练功夫?
这一战让他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创伤。
“费某确实低估了申猴先生你的实力。”作为湖,他还是迅速稳定了情绪,“之前你们十二相神出手的任务,天定城都有搜集相关资料,以判断你们的实力,谁知申猴先生你竟然一直没有用过全力,呵呵,原来你最擅长的不是刀法。”
“谁告诉你们我最擅长刀法的?”张闻笑着问道。
费正青听出调侃之意,叹了口气道:“是我们判断出错,申猴先生你最擅长的原来是横练功夫,不知与法玄宗悲苦神僧是何关系?”
“我很佩服费总捕头你啊。”张闻突然感慨道,“换做是我,若被人擒住,恐怕做不到如此镇定地东拉西扯,还有闲心打听我的出身来历。”
费正青苦笑道:“我出身捕快,习惯盘问了,而且我知道申猴先生你来是想打听段公子失踪之事,非为杀人,费某只要老实交代,当不会丢掉性命。”
“是啊,申猴先生,我听说你们‘十二相神’有句话是:‘没必要为任务之外的事情杀人,太浪费精力了’。”金安成附和道,生怕自己连续的撒谎和作对激怒申猴。
张闻似笑非笑地道:“也不一定,我杀人看心情,今晚明月高悬,光华普照,正是杀人之夜,如果你们让我不满意,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了,也是你们全家的忌日。”
他一直想说说这些狠话,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反派这些对白特别带感。
费正青作为天定城总捕头,很能克制惊恐的情绪,脸色不变地道:“费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知道,金楼主为何深夜来此禀报,莫非他对我撒谎了?”张闻低声问道,外面围住院子的人因着里面没有命令,依然保持着之前的状态。
金安成沉声道:“费总捕头交代,有人来打探此事,一定要立刻禀告他,不过,不过,有个地方,我还是撒谎了。”
他主动坦白地说出。
张闻想了想,将费正青提到另外一边道:“小声回答金安成什么地方撒谎了,然后我会问他,若不一样,嘿嘿……”
费正青压低声音:“他只有一个地方撒谎了,那就是房间内有线索留下。”
“桌底有一片龙槐树的叶子,那种树只有城东大悲寺内有,应是神秘人不小心粘在身上带来的。”
“所以,我连夜抽调人手,搜查了大悲寺,谁知慢了半拍,没有抓到疑犯,只找到更多线索,全部指向雪神宫余孽。”
“我们怀疑段公子失踪之事正是他们所为,因为段公子一直对雪神宫宝藏很感兴趣,没有停止过寻找线索的努力。”
张闻静静听着,内心重复着雪神宫宝藏几个字。
费正青忽然笑了笑:“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让安成隐瞒了真相,但闲隐先生是知道这些的。”
张闻眼睛微微眯起,段向非知道此事?为何不在资料上提及? 21208/10951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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