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门小人!”陆中齐怒骂一声。
他平复情绪后,忽地叹了口气:“但至少这说明邪君肯定会出手。”
“是啊。”虎道人同样长叹一声,山神庙内再次变得安静沉默,只有意境高远的古琴之声回荡。
他们都没有说话,小张虽强,剑法莫测,但比起成名多年,不死印法与幻魔身法威名远播的邪君,恐怕还是差了点。
“邪君”关应曾经分别在国师、魔后手下逃脱,也曾力敌鬼王、绝刀、如意僧联手不败,实力可见一斑!
凄风自然有苦雨,山神庙外渐渐飘起了秋雨,夜色更深。
陆中齐没再提趁夜赶往京城之事,因为这样的环境下,走夜路很容易遇袭,到时候小张根本来不及救援,还不如固守山神庙。
风大雨急,打得瓦片啪啪啪作响,更添夜深人静之感。
这时,四面窗户猛地被撞开,五六道人影跃了进来。
他们刚要动手,却看见张闻长剑横膝,不动如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出剑的迹象。
来袭之人一愣,目光下意识四下打量,看见接近山庙之门的地方,横七竖八倒着五具尸体。
一人身材高大,脸庞粗犷,双眼圆瞪,死不瞑目,眉心伤口极深,另外四人虎头虎脑,长得一模一样,伤口位置和深浅也一模一样,全在喉咙之上,全是剑伤,乍一看去,让人以为是自身幻觉。
这几人惊恐交加地收回目光,看向破庙内最引人瞩目的张闻,看到他冷面冷口,眼神森然,看到他长剑之上还有几缕鲜血缓慢流向剑尖,结成一滴血珠,摇摇欲坠。
轻微声响,血珠滴露,落于地面。
“逃!”这几人齐喝一声,怎么来的就怎么跃了出去,只不过没有了杀气和矫捷,显得狼狈惊慌。
庙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这一次,陆中齐、虎道人等都放松了不少,阮玉书的古琴之声改变,流水潺潺,盈动清越,陆观干脆拿起了兵书,就着火光细细品读。
外面又来了一拨人,他们看到了撞坏的窗户和大门,感觉到里面毫无动静,心中一惊,没敢轻举妄动,悄悄到了窗边,打量里面。
这一看,他们吓了一跳,陆观一行人仿佛郊游般悠闲,根本没有被围追堵截的慌乱和紧张。
而最吸引他们目光的是一位长剑横膝的年轻人,他双目半开半阖,神情冰冷淡然,让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和畏惧,比那位可遇而不可求的绝色少女更显眼。
他们吞咽了一口唾沫,仔细打量破庙里面的状况。
忽然,他们目光一凝,瞳孔收缩,失声道:“剑将军!”
“郑家四凶!”
短暂的沉默后,不少人转身便走,头也不回,连郑家四凶都死在了这里,谁敢动手?
还有几位比较胆大的留下了,他们觉得有些古怪,里面之人既然能杀掉郑家四凶,为什么不出来干掉自己等人?莫非另有蹊跷,杀郑家四凶的非是他们,且已离去,所以他们只敢吓人,不敢真正动手?
有人鼓起勇气,纵上屋顶,找准位置,一下打破瓦片和木梁,凌空下击!
另外几人赶紧回头,看向里面,一旦他们暴露出虚弱,自己立刻动手。
啊!
一声惨叫传来,他们根本没看清楚交手的过程,就发现刚才突袭之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头破血流,手脚骨折,但致命伤是眉心一剑。
而那名冷峻无情的年轻人,依然盘膝而坐,长剑横放,只不过剑上多了一丝丝鲜血,它们迅速汇聚,在剑尖聚成血滴,一滴滴落下。
滴答滴答,微弱的声音仿佛是敲醒在他们心头的钟声,他们一个个沉默着转身离开。
之后,又来了几波人,但再也没谁敢进入山神庙,全都是旁观了一阵就默默无言地退走,冒雨来,淋雨去!
雨消云散,天色渐明,张闻缓缓起身,平静无波地道:
“该出发了。”
裴水,京城赖以生存的长河,水流滚滚,帆影层叠,好不热闹。
张闻一行人此时正站在裴水岸边,眺望对岸鳞次栉比的坊市,以及远远的城门。
“九年未见,京城繁华宛如昨日。”陆观半是感慨半是叹息。
“若西虏南下,如此繁华盛景不复,还请陆帅为百姓为天下保重身体。”虎道人诚恳说道。
他看了一眼张闻,感叹道:“张小友,虽不知你们出身来历,但此次之事全赖你和阮姑娘相助,天下之人皆畏奸细权势,畏他身边高手,唯有你们义字当头,贫道虽无法代天下百姓,却能代自己谢过你们。”
陆观轻轻颔首:“英雄出少年,两位小友的恩德,陆某铭记于心,希望日后能有报答之处。”
“我等为公义,非私恩,陆帅若能击退西虏,便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张闻还是那副冷峻剑客的样子。
陆观郑重点头:“驱逐西虏,永绝后患,乃陆某生平之志。”
京城在望,他心中豪情和压力顿生,上了船后,一直默默无言,看着江水奔腾,看着岸边人潮。
“越西和京城相比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陆中齐明显地放松了不少,过了裴水,抵达对岸,便能找到驿站,拿出圣旨,到时候危险就算过去了。
所以他有心情欣赏裴水两岸和京师外廓。
虎道人嘿嘿笑道:“贫道对此倒没什么感触,只是分外想念德胜楼的状元红,啧,光是想到,肚里的酒虫就开始翻滚了。”
这一路来,因为怕误事。他居然一直忍住没有喝酒。
张闻感受着江风,微微点头,此处京城确实比宣武更加庞大和繁华。不过佩刀带剑的江湖好汉明显少了很多,士子淑女漫步于两岸杨柳之下。
一艘楼船沿河而下。从五人坐的渡船前驶过,阴影笼罩过来,仿佛天都暗了一般。
忽然,一道人影从楼船扑了过来,身形极快,几有残影存留。
他两袖展开,随风飘荡,宛如苍鹰搏兔。与翻滚起伏的江水,与缓缓下行的楼船,与两船之间的阴影完美地形成了一个整体,无论角度,还是姿势,都异常融洽,仿佛带着周围天地一掌拍来,让张闻有一种被楼船,被江水,被阴影排斥的感觉。似乎天地之大,再无自己容身之处。
这是难以详尽的感官,张闻仿佛在独身挑战天地。气势削弱,不敢妄动,似乎牵一发能动全身。
气机交锋,心灵争斗,张闻此时此刻对这八个字的了解更深了,不仅仅是各种心理上的技巧,气氛和气势的营造,还有对天地万物,对自然之道的些许感悟。
这或许是成为外景的必经之路……张闻忽地有所明悟。
来袭之人一掌拍下。似乎没有用力,虚虚空空。越变越大,让人难受至极。
铮!
张闻冰阙剑出鞘。直接抢攻,若是退后,这种气机纠缠和压迫之下,自己立刻就会彻底落于下风,再难扳回。
长剑斜指,剑尖颤抖不定,笼罩了来袭之人的四处破绽。
剑光刚起,来袭之人半空微滞,掌法变化,破绽居然抢先消失,成为了引张闻长剑入网的陷阱。
张闻手腕一抖,长剑挑起,指向来袭之人的喉咙。
长剑刚变,对方又是抢先,双掌一错,灼热阴冷,打旋而来,一下带歪了长剑。
不死印法!
张闻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也明白了自己独孤九剑为何连续两招都未有效果的原因!
不死印法善于真气查敌,精神侦敌,自己剑法还未使出,他便已从肌肉反应等窥出一二,自然能抢先变化,设下陷阱!
张闻深吸口气,长剑回旋,歪歪斜斜斩出,不断变化,仿佛永无止境。
乒的一声,张闻长剑终于碰到了对方的手掌,先是阳刚猛烈,接着一下阴柔,似乎要将张闻拉过去,让他难受得想要吐血。
不过,张闻对此早有预料,就像达到了独孤九剑里新的层次,料敌机先,长剑顺势一转,趁阳尽阴生交替之际,横向一削,似乎要斩于空处。
可长剑刚变,对方的双掌也变,恰好位于此处,如同自行上门来!
这一次,哪怕能提前侦出张闻的剑法变化,也是躲避不及了!
忽然,来袭之人右掌一竖一探,一圈又一圈的气环打出,“套”向张闻剑尖。
张闻既觉虚不受力,又仿佛对方意境如实,将自身长剑带的歪歪斜斜。
他的破气式还未入门呢!
张闻之前是右手使剑,此时左手一伸,拔出了一口漆黑长刀,一反别人不沾烟火的出招感觉,红尘意味浓重地劈了出去。
刀光亮起,一道道电芒闪烁,照亮阴影,顿时打破了那种人与自然的和谐。
劈山开路,填海造地,才是俗世生存之道,才是种种的红尘之路!
对方一怔,气环自行崩散,双眼微红,似乎想到了自身的皇图霸业,想到了魔门称雄。
刀光及身,他忽地醒悟,非人般半空打旋,刀劲入体,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他单掌一按刀尖,整个人倒飞了回去。
楼船经过了小渡船,阴影消失,阳光重新照来,明媚而灿烂,先前窒息般的战斗宛如迷梦。
张闻侧头望向楼船,恰好看见栏杆处一位儒袍宽带的中年书生正负手打量自己,两人目光交汇,似有电花跳跃。
邪君关应……张闻刀剑还鞘,冷峻淡然。
惊神剑小张……关应两鬓微微发白,嘴角含笑,说不尽的风流儒雅。
两船越离越远,张闻忽地吟道: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关应目光微变,负手眺望远方河水,身影渐渐消失在帆影重叠之处。
“不胜人生一场醉,好,好!贫道喜欢这句诗!”虎道人朗声笑道,想不到小张还有这番才情和胸襟。
刚才张闻和邪君的交手电光石火之间,转瞬即逝,除了阮玉书之外,其他人全都没有察觉,还以为京师盛景让一贯冷漠的小张也诗兴大发。
张闻笑了笑,右手捂住嘴巴,轻咳了一声,悄悄一看,里面一坨暗红。
刚才不死印法之下,自己真气被牵扯激荡,受了点内伤,当然,由于金钟罩将经脉内脏等改造得已经颇为强悍,所以伤势基本没有影响,换了他人,恐怕得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不过,邪君也不是完好无损!
张闻抽出邪劫,看见它的刀尖有一丝血痕残留,在电光之下略显焦黑。
一刀换一掌,扯了个平手!张闻豪情顿生,受不死印法启发,忽然对天刀精要有了一些了然。
与天地自然的和谐,必然得感受相应之道,不死印法便是借助真气与精神的相辅相成,融洽配合,才有外在的部分神异,也只有眉心祖窍小成,心灵提升,元神强大,方能感应天地,得入微之境。
一路之上,张闻听着他们讨论,大概明白了笼统的境界划分,普通,内家高手,地界,天界,入微,悟道。
所以,自己的幻形神功可以取其精华,帮助天刀修炼。
阮玉书仿佛感受到了张闻心中豪情,轻抚起古琴,曲声豪迈,境界深远。
渡船抵岸,五人踏足码头,前往驿站。
在驿站官员的安排下,很快便有铁骑护送陆观和张闻等人入京。
没过多久,一行人抵达了城外,张闻仰起头,看着高大的城门,看着门洞如画卷般缓缓展开,心中油然道,魔后,国师,邪君,鬼王……我来了!
“成功护送陆观入京,主线任务一完成,每人奖励两百善功,安顿好后去潇湘楼,与罗胜衣一行会合,开启主线任务二。”
六道轮回之主宏大庄严的声音在张闻和阮玉书心头响起。
…………
一处典雅的府邸内,一位卖相极好的老者略显愕然地看着面前之人:“陆观活着入京了?”
“相爷恕罪,属下实在没想到陆观身边有不下于鬼王的高手。”他面前之人额头冷汗泌出。
“是哪位高手?不是说邪君也出手了吗?”老者冷静了下来。
禀报之人摇了摇头:“邪君不知身在何处。那位高手年纪很轻,被称为‘惊神剑’小张。”
“小张……”老者重复着这个名字。
花香四溢的院子里,一位风姿绰约的蒙纱女子忽地站起:“陆观没死?”
“是,传闻邪君亲自出手了,但陆观依然活着,因为他身边有位很强的高手,据称是‘惊神剑’小张。”汇报的女子说到邪君,有点恐惧又有点不屑。
“哼,不是号称不死印法天下第一吗……‘惊神剑’小张,到底何许人也……”蒙纱女子来回踱步。
观星楼内,一位白发老者看着面前的星盘,皱眉对弟子道:“明明陆观要死,为何有流星划过,改变了痕迹?”
“弟子不知。”他的弟子完全弄不明白。
白发老者低声自语:“惊神剑小张……”
入了城,进了驿馆,陆观等待着皇上召见,而张闻和阮玉书找了个拜访故友的借口,联袂到了大街。
张闻回想之前与邪君的交手,正踌躇满志,打算练就自己的天刀,忽地听到阮玉书状似不经意地道了一句:“刚才那一刀是阿难破戒刀法之一?”
“是的。”张闻没有隐瞒,想听听琅琊阮氏的嫡系子弟对自己刀法的评价。
阮玉书穿行于人潮涌动的大街,目不斜视,清冷自若:“很强,雷刀狂僧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呵呵。”张闻只能如此回答了,要纠正别人的偏见并非容易的事情!还好之前没用金钟罩,否则莽金刚也名副其实了!
京师街道纵横相交,成棋盘状,潇湘楼距离驿馆很远,张闻两人花费了小半个时辰,沿途问路,总算走到了该处坊市,看到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酒楼。
正当他寻思着该怎么打听罗胜衣一行人的时候,耳畔就传来罗胜衣爽朗豪迈的声音:“小张之名已遍传京师,当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他和葛怀恩站在酒楼台阶旁,状似专程等待。罗胜衣微笑道:“此处人多耳杂,进去再说。”
张闻和阮玉书点了点头,沉默着跟随罗胜衣、葛怀恩穿过酒楼大堂,穿过小桥流水,抵达了后面一处雅静的院子。
“你们刚入城,我就得到了六道轮回之主的提示。”关上门,仔细检查了四周一番,罗胜衣这才开口解释。
协作任务理应如此……张闻恍然想道。
就在这时,六道轮回之主冷漠高远的声音再次响起:“主线任务二开启,帮助陆观重获皇帝信任。拜将点兵,成功奖励四百善功,失败扣除相应善功。”
“重获皇帝信任……”张闻微微皱眉,看向罗胜衣,“罗兄,你们的主线任务一应该与这个相关吧?”
罗胜衣轻轻颔首,指着满桌的酒菜:“边吃边说。”
张闻毫不避忌罗胜衣和葛怀恩,仔细检查过酒菜安全,并看着阮玉书入口,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西虏节节胜利。驻军裴河上游,并派遣使者前来谈判,条件苛刻。皇帝气急中风,已是昏迷不醒。”罗胜衣波澜不惊地说道,“我们的主线任务一便是获得某位皇子的信任并暂时阻止和谈,现在看来,若是能帮助我们支持的皇子登上皇位,主线任务二即可顺利完成。”这确实是解决之道。
“三皇子。也只有他才愿意接纳我们。”罗胜衣神色淡然地说道。仿佛在说着一件毫不重要的事情。
葛怀恩安静坐于一旁,并未插嘴。涵养极好,阮玉书则专心于饭菜。姿势优雅,风卷残云,看得罗胜衣都忍不住愣了愣。
“三皇子这方的势力如何?”张闻闻弦歌知雅意。大概明白三皇子是实力最薄弱的一方,否则不至于接受来历不明的罗胜衣等人。
罗胜衣把玩着酒杯:“不太强但也不弱,至少入微境的洗月真人是支持他的,而且同一境界的还有,但我不清楚是谁。”
“他的竞争对手呢?”张闻正经的时候还是能克制吃货本色的,不像旁边那位。
罗胜衣放下酒杯:“太子乃正统,背后有国师,有如意僧,有众多朝臣,四皇子乃剑皇弟子,在江湖之中颇有人望,不乏朝廷重臣与他暗通曲款,七皇子最得皇帝信任,满腹诗书,弓马娴熟,可在江湖上却没有根基,原本政事堂左相由于皇帝的关系意属于他,如今随着皇帝昏迷,不知是否有苏醒的机会,又疏远了他。”
“不过,现在他似乎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明通朝臣,暗接高手,我怀疑魔后已秘密入京,就住在七皇子府。”
张闻沉吟了一下道:“这个世界的高手有多大能力左右朝局变化?”
“我曾经与疑似魔后之人过了一招,勉强逃脱,除了不能引动天象变化,她的实力和境界已经接近于半步外景,这种人物,若皇城或朝堂无高手,完全可以左右政局,不服的都能暗杀掉。”罗胜衣吐了口气,显然与疑似魔后的短暂交手让他有点后怕。
他接着道:“不过,这方世家儒家强盛,礼乐射御书数无一样舍弃,能称为大儒的,实力都不可谓不强,比如右相‘再世星君’王德让,比如半儒半道的国师长乐真人,他们都坚持嫡庶长幼之分,排斥外道,鄙夷滥用武力之人,要想刺杀皇帝和太子,哪怕是魔后剑皇,也得谋划许久,找出机会。”
“既然如此,太子继位的可能最高,几乎无人能够阻止。”张闻皱了皱眉头。
罗胜衣胸有成竹般笑道:“皇帝在位多年,年事渐高,对太子多有提防,很是不喜,屡次打压,若非国师力保,恐怕太子已经被废掉了,所以,若有皇帝遗旨,其他皇子一样有登位的可能,不过在皇帝昏迷后,惯来只忠皇帝的右相便夜宿太极殿,不给任何人篡改遗旨的机会。”
“此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明日我便带你们去见三皇子,你现在威名远播,他肯定会非常重视。”
张闻对此事略有异议,不一定非得三皇子继位才能让陆观重获重用,西北局势糜烂,只要能除掉朝中与他有仇之人,新皇多半会用他,不过若事情如此简单,六道轮回之主也不会给四百善功了。
“好的。”他想了想,决定见过三皇子,看看他的为人、气度、才华等再说,“曹战呢?”
刚才他就奇怪,怎么只有罗胜衣和葛怀恩在,曹战不见了影踪,而自己又没收到有一名新人死去的提示。
“他得了三皇子信任,随时听候差遣。”罗胜衣神色不变地说道,于他而言,无论曹战想做什么,只要不妨碍到自己,都没什么需要在意的,“听说你与邪君交手了?不死印法如何?他的实力如何?”
他显然也有支线任务三,因此颇为关心邪君的实力和不死印法的特殊,而且他从张闻屡次出手判断,自己和他在伯仲之间,谁大意谁就会输,他与邪君的实力对比同样适用于自己。
张闻想了想,没有隐瞒,也没有自夸:“若正面交手,我实力尽出,也只能保命。”
大江之上的交手,邪君虽然借助了江流之势,楼船与阴影之势,让自己在气机交锋中处在下风,但他也凌空下击,不踏实地,变化不力,这才被自己的“邪劫”伤到,并因为惊讶于“落红尘”,谨慎之下,选择了撤走,若再次交手,面对不死印法,自己胜算很低,除非当时当日雷云汇聚。
对不死印法,张闻还算了解,知道它乃一等一的吸劲、化劲、卸劲法门,若不掌握真气高度凝聚的技巧,很难伤到邪君,只能凭借“邪劫”的锋利和特异。
这方面,阎罗帖比阿难破戒刀法强,因为阿难破戒刀法前两式,刀劲发散,惑人耳目,以心灵之刀为主,而阎罗帖从剑光就能看出,纯粹凝练,若布置得当,倒也不是毫无胜算,当然,要想杀掉掌握了不死印法和幻魔身法的邪君,很难很难。
要是再于邪君交手,我就得金钟罩、阿难破戒刀法、阎罗帖、独孤九剑全开了,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画风又得不对了,旁边这位肯定会说,嗯,莽金刚名不虚传……张闻望着窗外,略感“悲伤”。
“也就是说,你是处在下风的平手,若我们联手,或许能杀邪君……”罗胜衣话未说完,就自己否定了这个判断,“据说不死印法非常特殊,不惧群战。”
“是的,我也听到了这个传闻。”张闻当然不能说自己对不死印法的了解非常深。
又寒暄了几句,用过晚餐后,张闻与阮玉书告辞离开,约好明日一早便在这里会合,前去见三皇子。
此时天色已晚,不少街道很是安静,张闻与阮玉书并肩行走,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你除了琴声辅助和杀人外,没有正面对敌的手段吗?”
阮玉书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拨动古琴。
铮!声音刺耳,一根琴弦弹起,宛如一把锐利的长剑。
“这样啊。”张闻好奇得到满足,很是开心。
阮玉书将琴弦按下,重新绑好,清冷依然地继续往前。
两人踏足石桥,缓步而行,忽然,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发老者。
他坐在石阶上,背对张闻,身前拄着一把长剑,整个人若有似无,仿佛处在有无之间,给人的感觉非常奇特。
张闻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拔出长剑,将阮玉书挡在身后。
“听闻‘惊神剑’小张剑法强横,只攻不守,老夫想试一试。”那名老者缓缓起身,气势一变,宛如出鞘的长剑,锋锐直入张闻心头。
站起来以后,张闻才发现这名老者身材高大,纵使年老亦显得魁梧雄奇,他转过身,露出一张满是风霜摧残痕迹的脸庞,老人斑一块一块,皱纹深重,可他明亮有神的双眼,却不似这个年纪正常的浑浊,清澈得仿佛能映照出张闻和阮玉书的身影。
他抽出长剑的手亦沉稳得没有一丝抖动,似乎重复着千锤万凿的动作,每一个刹那的截影,除了距离不同外,一模一样,令人震惊。
感受到这点,张闻的神情愈发凝重,这是自己武功有成以来,面对的最强敌人!安国邪、尤还多和他相比,身体、内气和技巧上也许并不逊色,境界却相差甚远,根本没有这种一举一动皆符合法理,动静之间全蕴藏和谐的感觉。
张闻隐约有种明悟,这位老者距离打开眉心玄关只有一层窗户纸了,而且打开之后,立刻便能内外天地交汇,也就是说境界在此,可以直接越过半步外景这一关。
不知是国师,还是剑皇?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精气神意凝聚,若非没有感受到这名老者的杀意,他已经落红尘、阎罗帖、舍身诀、断清净顺序的全力爆发,谋求保命逃脱的机会了。
犹是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这种人物要藏起杀意轻而易举。
张闻右手握剑,左手在刀柄旁晃动了一下,示意阮玉书在自己动手后立刻跳下石桥,潜入河水,先行逃命。
面对这种境界的敌人,自己根本没办法分心分神!
阮玉书依然面无表情,不惊不惧,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老者缓步向前,长剑随意斩出,招式看似简单。却仿佛在不断变化,破绽游移不定,根本捕捉不了。
张闻全身心都放在了这一剑上,脑海里关于总决式、破剑式的字句潮起潮落,分解组合。
在这里!
张闻不退反击,长剑普普通通的一刺,落于老者之剑的左侧七寸处。
变化不定的剑招崩散,却忽然阴阳分化,长剑极快地左右一划,阴阳相冲。漩涡陡生,一下将张闻长剑陷住!
是陷阱?真正的破绽,唯一的破绽,居然是陷阱!
张闻按捺住惊愕,手腕一抖,长剑顺着漩涡旋转,速度加倍地穿透了过去,直刺老者胸口。
可这时,老者之剑的剑尖就摆在张闻前刺的侧路之上。让过了长剑,仿佛他自动将手腕撞了上去!
又是陷阱?
张闻身体前倾,强行变招,长剑一挑。闪过剑尖,斜指老者喉咙。
老者不慌不忙,微微侧身,让张闻长剑落空。而他手中之剑不变,依然停在那里,张闻正主动将胸腹送上去。
真正的陷阱?
张闻脑海念头无数。最终收剑避开。
老者得势不饶人,长剑一展,无数变化横生,仿佛结成了一张蜘蛛网,一层又一层,破绽连陷阱,陷阱连破绽,让人眼花缭乱。
张闻看出好几个明显的破绽,但不敢轻易出剑,怕像刚才一样落入陷阱,甚至可能这一剑亦是刚才陷阱以后收网的一部分!
他升起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每一剑看似发自内心,其实却是被种种变化和情况影响,做出了老者希望的应对,在他的诱导下,落入局中,身陷天罗地网!
张闻勉力破招,却感觉老者剑法之网越收越紧,仿佛自己的挣扎让自己更加身陷困局。
他额头渐渐有冷汗泌出,哪怕面对邪君时,他能真气查敌,精神知敌,从自己的肌肉反应、真气运转等知道自己下一招要使什么,自己的独孤九剑也没有这样狼狈,似乎被人牵着鼻子,即使破掉了对方剑招,却落入更险恶的境地。
可此时此刻,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张闻也不敢完全逆反自己判断的出招,那样就空门大开,主动送人头。
铮!
流水潺潺,琴声入耳,张闻心中浮躁忽地消失,总诀式、破剑式文字再现,自己这段时日来积累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他的眼中,剑招的无穷变化消失,不再萦绕于心,看到的,见到的,是最简单的劈刺撩崩抹挑……一点一划,充塞视界。
而它们不管如何组合,如何变化,总是会遵循着一些基本的道理,万变不离其宗!
张闻心有所悟,神受牵引,长剑一下横在胸口。
叮!
漫天剑影消失,交手以来,两剑第一次碰撞。
张闻心中一喜,正待反击,老者却抽剑站立,不怒不喜地道:
“你已回剑防守。”
张闻如遭雷劈,整个人愣在当场,自己有所明悟的东西原来也在对方剑招陷阱之中?
他布下重重陷阱,用一个个真实的、唯一的破绽诱导,就是为了让自己回剑防守一招?
若他真的全力进攻,自己会如何?
恐怕还是只能顶着金钟罩,用落红尘、阎罗帖、舍身诀、断清净一轮强攻,寻找机会逃走,尽显雷刀狂僧和莽金刚的风采。
“这是老夫剑道精义之一,你能挡下来,说明你已初步接触剑道,有所感悟,以你的年纪而言,确实惊世骇俗,老夫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才刚触摸真气与剑法随心掌控的地界层次。”老者长剑还鞘,负手而立。
张闻稍微好过了一点,原来自己若没有明悟少许剑道之理,恐怕连回剑防守都办不到便落败。
老者也不提拦路的目的,依然说着剑法:“剑法之道,无外乎两种,一种由繁入简,一种由简入繁,前者一招一式便是剑道至理,分割卸宰对方剑招轻而易举,后者衍化万法,穷尽变化,层层算计,让人疲于奔命,难逃难破。”
“这两者并非殊途,乃剑道阴阳之面,相辅相成。”
他清澈的眼神看着张闻:“但不管是由繁入简,还是由简入繁,剑道之事,终究以‘我’为主,而非以他人为本,老夫惜才,故此提醒你一句。”
顿时,张闻脑海内仿佛有一道电光闪过,照亮了种种积累,驱除了层层阴影。
他收剑还鞘,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指点。”
这不仅对独孤九剑的消化吸收有裨益,对自己剑法的歧途有好处,而且让自己对“天刀”也有了不一样的视角。
老者目光看向旁边,没有在意张闻的行礼,有些感慨地道:“你天赋很好,但剑法上的境界还是得一步一步迈过,比如老夫八年前才重拾长剑,有了‘剑皇’的称号。”
果然是剑皇……张闻没有惊讶,很是好奇地问道:“前辈,你之前弃剑了?”
“没有,只不过那时候‘剑我两忘’了而已。”剑皇平淡地说道,“心中无剑,手中有剑;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不拘泥于实物,花草树木、万事万物皆为我之长剑;剑既是我,我既是剑;剑我两忘……一一跨过了这些之后,老夫再次拾起了这把剑,它还是它,至此,终于感悟剑道。”
张闻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剑皇轻轻颔首:“明白就好,但这种事情,只有自己真正体悟到,才算入门。”
他转过身,缓步而行,缩地成寸,消失于黑暗里,只留下一句话:
“告诉陆观,谁当上皇帝,都得驱除西虏,少不得用他,耐心等待便是,不要急着依附。”
呼,张闻长吐了一口气,多亏剑皇没有敌意,否则自己和阮玉书就麻烦了。
“暂时中立最好。”静静站在旁边的阮玉书忽然开口。
张闻看了她一眼,心中略微感动,她刚才竟然没有选择自己逃走:“对,这也是我的想法,罗胜衣想要助三皇子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这种事情上,罗胜衣半点没商量就直截了当做决定,实在让张闻不爽。
不过,他的选择并非由于不爽,而是审时度势,自己的目标是陆观拜将,而非具体哪位皇子继位!
所以,哪怕再不爽,也不影响他明日去见三皇子——至少得当面观察下这位皇子,才能为日后最终决断提供依据。
“我们都没有云谲波诡的朝堂经验,得问陆观。”阮玉书清冷依旧地说道。
“也是。”张闻微微颔首,这种事情得问“专家”,自己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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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内,听了张闻转述的京师现况和剑皇留言,陆观苦笑道:“陆某身上只有虚无缥缈的铁山军军心所向,拿什么介入皇位之争?我会尽快求见右相,做铁杆皇党,谁继大统支持谁。”
他沉吟了一下道:“其实,也不是谁登皇位都得用我,若哪位皇子已经私下里与西虏达成和谈,局势缓解,我恐怕又得投置闲散,不过这样也好,万民免了刀兵之祸,只希望不要退让太多。”
张闻微微皱眉,对啊,若是正常情况,皇位之争也就是几名皇子和背后势力的事情,可现在,西虏陈兵裴河上游,随时会南下,他们的选择也影响着皇位的变化。
西虏和谈的使者早已入京,目前在哪里?与谁有暗中勾结?张闻猛地起身,决定趁夜去摸一摸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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