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闻想了想,悄悄挪动了位置,与罗胜衣分开,愈发融入阴影。
接着,他幻形神功全开,如水蔓延,等屋顶巡逻者中实力较差的那位走到陆化生屋顶时,丝丝精神顿时如天罗地网附着了上去!
那名巡逻者“看差”了间隔,脚下一滑,啪一声踩碎了瓦片。
“谁?”里面打坐之人惊醒。
那名巡逻者暗暗自责,自己怎么会一下眼花,踩错了位置!
他诚惶诚恐地道:“是属下脚底打滑。”
边上其他巡逻者纷纷为他作证,示意没有外人干扰。
“小心点。”屋里之人静静感应了一下房顶状况后,责骂了一句,重新打坐调息。
罗胜衣传音入密道:“是陆化生。”
“我出手,你补刀。”张闻言简意赅。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用补刀这个词,但罗胜衣还是听得懂意思,轻轻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张闻动了,仿佛影子,贴着瓦片和梁柱,缓缓下滑,沿途尽量躲藏在阴影里,一直滑行到窗边。
而罗胜衣同样如此,在张闻帮助下,无声无息就藏到了房门旁边的阴影里。
张闻轻吸口气,心意内敛,精神外放,既感应着周围环境的冷清,体悟蕴藏的种种自然之妙,又意守心灵,阿难破戒刀法蓄势待发。
他左掌一按,窗框无声粉碎,里面之人当即察觉,从床铺上跃起,看到窗外立着一道黑影,他仿佛来自九幽,又似乎黑暗之属,与周围天地溶为一体,带着压迫心灵的威势。
气机交锋之中,被突袭的陆化生当即落在下风。
然后,他看到刀光亮起,阴森可怕,仿佛阴间之锁,仿佛亡者之火,衬托得那道黑影越来越高大,越来越魁梧,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恐怖,似恶鬼,如天魔!
恐惧亦能断人清净!
陆化生就像溺水之人,完全被恐惧包裹,听过的种种可怕传说,遇到的个个狰狞敌人,似乎都从黑暗里爬了出来,怎么都难以摆脱,怎么都无法呼吸!
他退后,再退后,可溺水之人,越是挣扎,越是下沉,恐惧的感觉越来越浓,让他宛如窒息。
砰!刀背打破了他下意识摆出的防御姿势,一下打在了他的脸部,打得他晕头转向,不知今夕是何年。
罗胜衣在张闻动手时,也震碎了暗锁,悄无声息地推门闪入,一下冲到了陆化生背后,十指舒张,宛如绽开的花朵,一下扫过了陆化生背心大穴。
陆化生顿时昏迷了过去。
张闻找了找房间,找到了一本秘籍,来不及细看,示意罗胜衣背上陆化生,往外潜去。
因为没人想到会有敌人从内往外,张闻和罗胜衣潜行的经验也丰富,又有幻形神功相助,顺利便脱离了院子,出了云雁馆,招呼阮玉书一起离开。
在远处找了一个无人的院子后,张闻示意罗胜衣将陆化生弄醒。
陆化生缓缓醒转,一下想起刚才之事,想要用力,却发现自身真元被禁,难以动弹!
蒙着脸的张闻桀桀怪笑:“你喊吧,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陆化生表情茫然,仓促之间不明白这是哪一出。
而与张闻不太熟的罗胜衣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觉先前成形的“真定”形象被颠覆了,这货平时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吧?
阮玉书长长地“哦”了一声,“哦”的张闻头皮发麻,总感觉她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了,赶紧言归正传,眉心发胀,精神外散,丝丝缕缕侵扰陆化生感官,从而影响他的情绪。
“这段时日里,有哪些人来找过你和使者,分别代表何方势力?”张闻声音变得沉稳,仿佛成竹在胸,满是威严和压迫。
陆化生忽地想起适才看到的似天魔如恶鬼敌人,内心恐惧油然而生,似乎面前站着之人乃自己生平最怕最畏惧的师父!
若他完好无损,以他的境界和实力,幻形神功很难影响他,可他现在穴道被封,真气遭禁,无法护体,根本不能排除侵扰,兼且心灵之中被张闻那一刀种下了恐惧的阴影,如今一下爆发,再难自持。
他恍恍惚惚间道:“‘称天剑’宋明来过,代表四皇子询问我们的和谈条件,了解之后再未上门;鬼王来过,帮七皇子谈判,愿意付出一定代价换取我们退兵,双方的条件还有差距,正在反复商谈;‘九指神捕’聂问来过,同样也是替太子私下里询问条件,给出了自身的筹码,不过,谈得好好的,突然中断了;‘烟云刀’冷默来过,代表三皇子,与七皇子心思类同。”
罗胜衣双手抱胸,略微发窘:“若能付出可以接受的代价换取西虏退兵,争取时间,三皇子也是想和谈的,不过,我会尽力阻止或破坏。“
张闻正要再问。却听陆化生继续说道:“‘征西将军’徐进来过,询问了一下我们的底线条件。”
“征西将军?”
“徐进?”
张闻和罗胜衣同时脱口而出,盖因此人实在太过重要,他是枢密院枢密副使,京师禁军统帅,负责京畿安危,人间巅峰的高手,关键时刻,他能封锁京城,封锁皇宫。乃军中势力的代表之一,若要争夺皇位,他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与右相王德让一样,只忠于昏迷的老皇帝,对几位皇子的拉拢从来不屑颜色。
“他怎么会掺合进和谈之事?”罗胜衣要助三皇子继承大宝,对京师各大势力的了解比张闻强很多,“莫非他已经私下里效忠某位皇子了?”
张闻声音威严地道:“说,他代表着谁?什么时候找你的?”
陆化生挣扎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他只说代表自己。在‘九指神捕’离开不久,便假扮成货郎入了云雁馆。”
并非夜色人静才是秘密谈判的好时机,那时候出入醒目,容易被人发现。倒是白日,趁人流众多而混乱的机会进云雁馆,是不错的选择,九指神捕和征西将军就是如此思忖的。只不过罗胜衣一直盯着九指神捕,没有被他瞒过,而征西将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了陆化生。
“代表自己。难道他还能当皇帝不成……”张闻若有所思地道,“你们是否想用和谈拖延,尽量整顿内患,一旦解决掉绛族等部落之事,就会再次南下?”
“是。”陆化生老实回答,“大汗雄心勃勃,想一统天下,看不上小小的割地。”
又询问了阴师、大汗等人的事情后,张闻邪劫连刀代鞘一伸,戳在陆化生胸口,劲气外吐,震碎了他的心脏。
“事情恐怕比我们预料的更复杂。”罗胜衣似乎想通了什么。
张闻郑重点头:“对,我们忽略了一个事情,那就是老皇帝真的昏迷了吗?或者最初确实昏迷了,但早就已经苏醒,冷眼旁观……”
若皇帝苏醒,结交四位皇子只会让陆观彻底失去信任,还好选择了暂时中立,做铁杆皇党!
不过若是皇帝想和谈,那陆观就绝对得不到信任。
“嗯,要想装昏迷引蛇出洞不弄假成真,必须对局势有很强的掌控能力,右相、征西将军一文一武应该就是‘昏迷皇帝’控制朝堂的两只手,若没了他们,或者他们投靠了某位皇子,假昏迷就会变成真中风,真驾崩……”罗胜衣微笑道。
没有了朝堂掌控能力的皇帝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张闻踱了一步道:“征西将军接触西虏使者代表的可能就是老皇帝,嗯,我们必须确认他究竟昏没昏迷,当前是什么状态!”
若他一心想要和谈,那还不如真的昏迷!反正任务描述之中没有限定皇帝是谁,至于“重获信任”,一样可以有别的解释,比如几位皇子原本都信任陆观,想拉拢他,结果他严守中立,让人失望。
总之,关键在于陆帅拜将,对付西虏!
“皇宫高手云集,又有右相镇压,纵使大宗师也难一探究竟。”罗胜衣沉吟道,“征西将军本身实力与鬼王等人相仿,若我们三人联手,还是有望擒下他,不过他常年居于军中,身边有着一流高手组成的亲军,很难靠近,若身陷军营,十个我们也难逃死劫。”
这种练武的世界,军队里不乏高手,普通精兵也身手矫捷,张闻和罗胜衣又不是以一敌千的非人,蚁多咬死象,换了大宗师身陷军营,被强弓劲孥和潮水般的好手包围,一样也讨不了好,或许只能勉强保命逃窜。
“先不急,我回去探探陆观的口风,他向右相表明了态度和立场,或许见过皇帝了。”张闻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至少目前看来,若皇帝未昏迷,他是倾向于和谈的,招陆观入京只是备用,不会信任他,将这种秘密展示给他。
不过,总得试探一下,很多事情就是自作聪明,不肯询问,这才造成恶劣的后果。
罗胜衣微微点头:“好,我也提醒一下三皇子。”
他坦率说出自己的想法。示之以诚。
“没问题。”张闻没有介意,至少目前为止,三皇子也是自己的备选之一。
搜了搜陆化生的尸体,张闻只找到一些疗伤和辅助修炼的丹药,没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
他将这些事物均分给了罗胜衣和阮玉书两人,没有保留一点,毕竟自己得到了陆化生修炼的魔门秘籍,叫做《摄阴秘诀》。
将陆化生尸体沉入洛水之中后,三人分开,各回各处。
张闻和阮玉书轻功都不错。一个快若狂风,变化莫测,一个优雅灵动,飘飘若仙,联袂而行,在黑夜里给人夜游神和仙子同时出现的感觉。
过了一阵,驿馆将至,前方忽然传来幽幽一叹,仿佛响在两人心头。
张闻顿时止步。左剑右刀齐齐出鞘,将阮玉书挡在身后,面色凝重地看着不远处的大树,来者实力非常可怕!
大树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女子。她白纱覆体,起伏不定,呈现出惊人的美态,哪怕没有裸露一丝皮肤。也让人内心燥热,想看又不敢看。
她脸上蒙着半透明的面纱,隐约能看到一张无限美好的脸庞。整个人风姿绰约,成熟美妙。
张闻从牙齿缝里蹦出了两个字:“魔后!”
“不知本座是否配你用剑?”魔后声音略微沙哑,却异常勾人。
夜风吹过,阴冷刺骨,魔后缓步向前,像是周围天地的中枢!
这种感觉非常可怕!
张闻没有去想她为什么现于此处,为什么突然拦截自己两人,此时气机交锋,自己被魔后压制,若是贸然询问缘由,就会泄了战意,一败涂地。
他精神如水,蔓延在刀剑之上,仿佛它们是自己身体的延续,隐约之间,他感应到周围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根丝线在荡漾。
想起罗胜衣的提醒,张闻不再藏私,圆满的金钟罩第五关全力运转,肤呈暗金,流转淡芒,宛如佛庙的罗汉金刚之像,让丝丝缕缕的阴气无法入侵,被阳刚佛意尽数消融。
“咦。”面对张闻的变化,魔后轻轻咦了一声,显然没想到一直冷峻如雪、风姿出尘的剑客小张会变得如此威猛,如此像佛门中人!
这一声轻咦让她不断攀升的气势略微中断,张闻邪劫扬起,心意内守,猛然爆发,一刀斩出!
就是这个机会!
这种时候,还要什么画风?死了就什么画风都没有了!
这一刀,张闻精气神意尽数融入,全力施展,而且还融入了这段时日掌握的少许天刀紧要,“断清净”威力更胜往昔。
世事繁杂,恩爱际会,仇恨缠身,恐惧贪婪,丝丝缕缕,如天魔诱音,清净不存。
突然,琴声响起,嘈杂烦乱,像是被生活琐事压榨得精疲力尽之人痛苦的呐喊,房子住所昂贵烦心,衣衫破烂无钱烦心,吃食简陋难咽烦心,时时都有琐事烦心……听得人烦躁不安,难得清静。
古琴声声,与张闻的“断清净”配合得恰到好处,让他的刀意再次攀升,让他精气神意达到了有生以来的巅峰。
刀光如水中日芒,闪烁不断,游走不定,尽显一种刀道精义,带着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恨会斩到了魔后身前!
张闻精神沉浸在红尘之中,刀法变化完全映照于心内,纤毫毕现,顺着魔后护体罡气的流转斩落!
这一刀乃他学会“断清净”后斩出的最强一刀!
魔后双眼呈现出少许迷茫,似乎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魔尊失踪,魔门复散,自己难以阻止,及至“天罗功”有成,又琐事缠身,宵小辈出,始终无法得偿所愿。
护体罡气运转出现了一丝空隙,张闻的邪劫电光闪烁,顺着斩了进去。
可是,越往前斩,“邪劫”的速度越慢,似乎被层层丝网包裹,负上了千斤重担。
一条条电蛇跃出,击碎着阴气丝罗,艰难地斩破了魔后护体罡气,与她的皮肤只有几层纸的距离了!
可这时,她已经清醒过来,纤手微探,按住了刀身,不怒不惊地道:
“好刀法。”
一戳黑发掉落,切口焦黑。
夜语无声,唯风乱心,魔后身在张闻面前,却给他空空荡荡不在此间的感觉。
“好刀法。”沙哑魅惑的声音丝丝缕缕传入耳朵,拨动心弦,张闻正处在“断清净”反噬之中,忍不住心神摇动。
就在这时,琴声一变,高山流水,清旷怡情,张闻一下收敛住情绪,邪劫后抽,“冰阙”扬起,呈送贴的姿势,距离如此之近,看你还耍什么花招!
长剑刚扬,魔后略显沧桑的双眸浮上一丝叹息,左手轻挥。
张闻只觉自觉身体似乎被什么事物缠住拽住,生生往旁边拉歪,剑势难成,仓促无法出招!
阴气天罗!
虽然金钟罩护体,阴柔之气无法侵入张闻的肉身,直接操纵他的真气和肌肉,但却能像一条条无形丝线般缠绕上来,影响张闻的动作。
身陷天罗功范围内,便如蜘蛛网上的猎物,越挣扎缠得越紧!
而魔后就是那静静捕食着猎物的毒蛛!
魔后右掌一探,五指微曲,抓向张闻头部,指头如花瓣绽放般微微蠕动,变化不定,难以揣测,但劲风凌厉,层层叠加,宛如实质,内蕴爆发,中人必死。
普通的开窍期高手虽也能打出掌风、剑气,但伤人效果不明显,往往几步之外就等同于强风扑面,毫无杀伤性了,除非是劈空掌等术业有专攻的绝学,而且就算距离颇近,对方若实力相差不大,一样能硬抗下来,顶多受些轻伤和干扰,所以他们之间的战斗,依然是近身相博为主,掌风剑气顶多作为辅助。
而随着开窍数目增多,内功增强。掌风剑气的杀伤性也随之变强,到了魔后这种境界等于或超过半步外景,肉身也相差不远的大宗师程度,已经能真气外放,形成护体罡气,掌风、指风亦变得恐怖异常,十几步外就能一掌取人性命!
面对他们强横的内力,可怕的掌风指风等攻击,普通的招式已然无用,因为根本近不了身!
当初尤还多进攻剑法莫测却内功被废的张闻时。就想着长剑之外一掌将他劈死,结果被武功完好的张闻用阿难破戒刀法坑了一把。
指风如刀似剑,远远激射而来,爆发内藏,层层叠叠,让张闻即使看出魔后身法的破绽,长剑递想要出,也由于劲风如同实质,难以穿透。
魔后速度并不快。仿佛带着身周黑暗一起前行,缓慢沉重却莫可抵御!
琴声清越,张闻心头一慑,强行收敛。不受这种气势的压制、精神的干扰,运转阿难破戒刀心法,让心灵处在出刀前的空灵状态。
虽然经过一阵子的休息,他恢复了精力。刚才正常使出了“断清净“,但现在要想再来一刀,必须运转舍身诀。不过,他是借助心法,保持心境,免得气机交锋之中一下崩溃。
他肌肉鼓胀,将夜行衣撑起,暗金流淌,就要先挣脱“阴气天罗”的缠绕。
突然,他心中一动,停止了这个尝试,精神顺着缠绕自己的阴柔之气往外蔓延!
他空灵平静如水面的心灵里倒映出了周围的场景,一根根无形的阴柔丝线四面八方晃荡,有的缠向手臂,有的绕着脚踝,有的在附近结成罗网。
它们都是出自魔后之身,依然受到控制,所以张闻借助缠绕自己的丝罗,精神反向窥探,感应到了魔后的真气分布,身法变化和五指玄奥!
他的心灵古井无波,映照一切,魔后身周护体罡气的流转规律,指风劲力层层叠叠的强弱分布,清楚地展现了出来。
这一瞬间,“破气式”的文字浮现于张闻心中,顿时有所明悟,原来要想练成这招,现在这种心灵境界或不死印法精神知敌、真气查敌的能力不可缺少。
他长剑刺出,在千条万缕的阴柔之气里“行走”,歪歪斜斜,仿佛被莫名之意引导,穿透了过去,正正刺中指风最薄弱也是承前启后的位置。
噗,指风消散,魔后轻咦了一声,五指屈起,悠然一弹,姿态美妙地弹中了张闻剑尖,将它荡开。
忽然,琴声一变,尖锐刺耳,似乎连琴弦都断折了,一股锐利劲风激射而来,打向魔后。
魔后袖袍一挥,阴柔之气连结,带开了这股劲风,让它打中旁边树木,噗地留下深深伤痕。
阮玉书还有这招?琴有古怪?
张闻来不及惊讶,抓住机会,长剑斩出。
剑光纯粹,凝练森然,仿佛九幽的召唤,电射向魔后眉心,时机和位置恰好,正是她护体罡气流转的破绽之处!
魔后轻哼一声,右手一抓,数不清的阴柔之气回收,在她眉心一层层缠绕,结成了一个阴柔气茧。
有进无退,有前无回,剑光之快似乎蕴含法理,气茧尚未彻底成形,长剑已然抵达。
砰!
阴柔气茧炸开,长剑前进之势被阻,魔后左手食指点于长剑剑尖,劲气四溢。
由于真气包裹,也由于“阎罗帖”之势被气茧破坏,她洁白如玉的手指没有一点伤痕。
她的面纱忽地裂成两截,缓缓飘落,露出一张仿佛没有岁月侵蚀的如玉脸庞,五官精致,容颜惊艳,时光似乎只是让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沧桑和疲惫,让她的气质多了几分成熟魅惑。
“好剑法。”魔后再次用沙哑的声音赞了一句。
张闻咬牙就要运转舍身诀,拼命来一记“落红尘”,借助刚才感应到的真气流转和丝罗分布,稍微逼退魔后,转身就逃!
就在这时,手指抵住剑尖的魔后身体飘起,宛如纸人,随着夜风就落于远处大树之下,与黑暗、树木、草石等形成融洽整体,若有似无。
原来她刚才还没来得及用出全力……张闻一下了然,魔后只是随意抓了一记。
张闻头上一缕缕黑发飘零,因为没有金钟罩保护,被指风波及了。
“你们想探皇宫。弄清楚老家伙的真实状况吗?”魔后没再出手,而是眼神淡漠沧桑地看着两人。
听她这么一问,张闻心中略定,但战意不敢消失,如今双方依然气机相缠,若没了战意,魔后保不准就趁势出手了。
张闻刀剑摆出进攻态势,冰冷地道:“你想合作?”
“本质手下找不到你这样的高手,也没有你潜行的功夫。”魔后坦然道。
她之前全程目睹了我们劫持陆化生?怎么可能如此凑巧?而且鬼王不是投靠她了吗?一个个疑问在张闻心中浮起,表面不动声色地道:“你想怎么做?我凭什么相信你?”
“本座若想杀你。你今晚在劫难逃。”魔后不炫耀不得意地平淡说道,经过刚才交手,她依然信心十足,当然,也可能是心灵暗斗,“你想确认老家伙的状况,本座也想确认,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和利益。至于之后,是盟友还是敌人,谁也不知道。”
“最迟后晚,最早现在。我们夜探皇宫,本座负责引走和牵制住王德让,你们潜入寝宫,确认老家伙的状况。”
张闻静静思索了一下:“你不怕我骗你确认的结果?”
“一旦确认。不管老家伙是什么状况,总会有相应变化,不用你说。本座也能知道结果。”魔后没有一丝情绪变化。
“好,不过我得先问陆帅,若他不知道皇上的状况,那明日我们就夜探皇宫。”张闻颔首答应。
而且自己今晚连续出刀用剑,精力消耗比较大。
魔后轻轻点头,向后一步,消失于阴影里,顺时应人,韵味悠长。
张闻侧过头,看着重新绑上琴弦的阮玉书,略微庆幸刚才只是头发寥落,而不是假发掉落:“想不到你还能弹奏出真气之曲?”
刚才她抚出了形同利剑的劲风!
这简直就等同剑气纵横,远程伤敌了,世家嫡女果然不能小觑!
“家父较为宠爱,给了这张古琴。”阮玉书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你开了几窍?”张闻忍不住问道。
阮玉书坦然道:“四。”
和我年纪差不多,或许更小的家伙……当初江芷微在这个年龄,也不过这个程度她借助了天聪丸,但老实说,以她的天赋,再过一两个月,也能正常开耳窍了……张闻一边想着,一边检查自身,发现只差一点的金钟罩在刚才阴气天罗的压迫和侵扰下终于成功入门,自己总算踏入了第六关的行列,可以凝练鼻窍相关窍穴了!
回到自身院子,张闻没有急着去问陆观,而是打算调息稳固。
“为什么不找剑皇?”阮玉书忽地发问。
闻言,张闻转头望去,嘿嘿笑道:“这个问题你憋很久了吧?刚才就想问了吧?”
阮玉书脑袋一扬,转身便走。
张闻赶紧道:“因为四皇子敌我不明,所以找剑皇非常危险,而魔后好歹勉强算盟友。”
“盟友?”阮玉书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我临时起意,去捉陆化生,结果魔后却全程旁观,你觉得有那么巧合吗?”张闻微笑道。
阮玉书黛眉微皱:“罗胜衣?”
他出卖了自己两人?
“不是,若罗胜衣出卖,魔后无需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旁观,只用等着他禀报即可。”张闻有点得瑟地道,“知道我们要去的还有一个人。”
“三皇子?”阮玉书明白了过来。
张闻轻轻点头:“对,三皇子,真正勾结魔后的不是七皇子,而是三皇子!因为勾结魔门若暴露,满朝文官都会反对,所以他故意让魔后对罗胜衣动手,制造假象,也使得罗胜衣不再怀疑。”
“刚才魔后自己不也说了,她手下没有像我一样的高手,若她支持的是七皇子,鬼王不比我稍差。”
“鬼王是鬼王,魔后是魔后,鬼王投靠了七皇子,不表示他投靠了魔后。”
“而且,只有秘密布置多年的魔门支持,三皇子的情报消息网才能如此高效!”
阮玉书神情略微浮动:“莽金刚也有机敏一面……”
张闻略微得瑟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咳咳,张闻回过神来,故意转移了话题,抬头望天,叹了口气:“秋雨绵绵,电闪雷鸣的天气越来越少了。”
这段时日来,阴雨天气间或有之,却都是濛濛细雨,雷声难闻。
张闻真正想说的是若明晚出现雷暴天气,自己就不怕魔后翻脸或设下陷阱了,当然,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
阮玉书抱着古琴,不动声色地道:“明晚应该有。”
“你会伏皇神算之类的绝学?”张闻惊愕交加,饱含期待。
阮玉书摇了摇头:“目前不会。”
“那你为什么说明晚可能会有电闪雷鸣的暴雨天气?”张闻疑惑问道。
虽说只是可能的话,每天都有,但张闻觉得阮玉书不会随口胡言,莫非她在安慰开解自己?不像啊!
阮玉书抿了抿嘴唇,淡淡道:“魔后、右相的心灵境界接近外景,肉身境界距离半步外景也只差一层窗户纸,处于内外天地感应到交汇的中间,若他们全力出手,必然天人交感,引动天象变化,虽然无法像真正的半步外景般少少借用天象,但也一样近乎神魔,到时候,最容易出现的天象就是乌云汇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认识这么久以来,张闻还是第一次听阮玉书说这么多话。
“你怎么知道?能肯定吗?”张闻愕然问道,虽然按照自己对外景和半步外景的了解,魔后与右相若全力出手,多半会天人交感,雨落宫廷,雷劈皇城,但这种事情,必须小心求证。
阮玉书平平静静吐出几个字:“《武林纪要》。”
“这是什么东西?”张闻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朝堂记载江湖之事的秘档,有不少大宗师交战的实例。里面明确记载了天人交感,暴雨洒街。”阮玉书一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的样子。
张闻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看的《武林纪要》?”我怎么不知道?!
阮玉书瞥了他一眼:“你去拜访几位皇子的时候,我请陆帅帮我借的。”
朝堂和武林互相之间的影响到了这种程度的的世界,朝廷要是不对江湖之事做记载就奇怪了!
张闻老脸微红,略略发窘:“你不是说无聊才不去的吗?”
“你觉得呢?”阮玉书脑袋微扬。
哈哈,张闻干笑两声:“快把《武林纪要》给我看看。”
阮玉书轻轻点头,转身步入自己的厢房。
看着她背影摇曳,步伐优雅地消失于门口,张闻忽地傻笑起来:“若真有天人交感就好了,到时候。不管谁对我设陷阱或动手,我都能高冷地道:‘今晚我强大的连自己都感觉害怕!’”
当然,若魔后和右相等人全力出手时会天人交感,天雷未必能劈死他们,但这至少不是他们能抵御的进攻。
少顷,阮玉书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册走了出来,递给了张闻。
张闻收敛笑容,沉静心神,正经又专注地翻阅起来。果不其然找到了重点标注的“魔尊杀龙象和尚之战”,“魔尊与天和真人御道长街之战”,“魔后与国师皇陵之战”,“剑皇与右相裴河中央之战”。“右相与活佛小轮山之战”,“剑皇入大雪山与活佛之战”……
这些战斗,无一例外都出现了天人交感的现象,十几次交手里有七八成是电闪雷鸣暴雨侵盆。有两三成分别是乌云蔽日、彩虹横空、雪山雾消……
张闻越看,神色越是郑重,也就是说。魔后与自己交手时,确实未曾出尽全力,难怪最后能信心十足地说若想杀自己,自己在劫难逃,哼,你若全力出手,天人交感,我亦不是没有手段!
当然,也可能是必须面对同层次的大宗师,气机纠缠、互相激发之下,他们才能藉此触摸更高境界,从而天人交感,与自己交手时,想做也做不到。
至少从这些战例看,出现天人交感异象的都是大宗师之间的战斗,无一例外,不过除了魔尊搏杀龙象和尚之战外,其余大宗师之战都没有真正的性命相搏,顶多有一方落在下风后退走,否则张闻怀疑,他们早就藉此踏出重要一步,灵魂、身体和生命尽数升华,破碎虚空而去。
“能三番五次从近乎全力出手的魔后手下逃脱,邪君的实力应该比我们交手时表现的更强……”张闻觉得裴河中央之战时,邪君是因为面对从未遇过的神奇刀法,才一时谨慎,直接退走,实力未曾真正展露,若性命相搏,自己恐怕得用出舍身诀才能将他击退或击伤,“嗯,屡次逃脱也可能是因为不死印法的特殊和强横……”
合上书籍,张闻悠然神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这种秘档之中有“惊神剑与邪君皇城之战”,“惊神剑拜意庐与剑皇之战”,“惊神剑与魔后雾满拦江之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人榜之中有“雷刀狂僧与大罗妖女废墟之战”,“莽金刚与刀气长河江心之战”……等等,我为什么要想雷刀狂僧和莽金刚,呸呸呸!
张闻“后怕”地揉了揉太阳穴,忽地想起一事,疑惑地看着阮玉书:“你怎么特意强调乌云汇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阮玉书的古琴背在了身后,背负双手,慢悠悠走向自己的厢房,清冷地传音入密道:“雷暴阵雨之中,引天雷一道斩杀‘青玉手’元张支,我想你肯定很期待电闪雷鸣的天气。”
我……张闻呆愣了一下,我去!人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六扇门果然居心叵测!
“等一下。”张闻压下心头奔腾而过的一万匹草泥马道。
阮玉书轻巧转身,眉毛微挑,看着张闻,等待他说话。
“我们今晚去探一下皇城,弄清楚周围布置,不要明日急就章地行事。”有时间的情况下,张闻做人做事还是倾向于提前准备周全。
阮玉书点了点头,赞同张闻的决定。
两人再次潜出驿馆,往着皇城而去,忽高忽低,沿着阴影游走,过了一阵,已是到了皇城外围。
两人躲在一株行道树树冠之上,张闻看着皇城,皱起了眉头。
皇城周围百米是白色石头砌成的广场,没有一株树木,坦坦荡荡,一目了然!
而皇城城墙之上灯火通明,将广场照得宛如白昼,不说一个大活人,就算老鼠飞鸟,只要蹿过广场,一样会被城墙上警戒守卫的大内护卫们看到。
想要潜进去很困难啊……张闻和阮玉书差不多已经绕了皇城一圈,发现城墙之上三步一卫,皆是身手矫捷、目光敏锐的好手,而墙外全为百米宽的广场,毫无躲藏和隐蔽的地方,并且也无法借助树木越过三四丈高的城墙。
果然是对付江湖高手经验丰富的朝堂……这样的布置让张闻有种老鼠拉龟,无处下口的感觉,同时也觉得理所当然,若是江湖之中高手辈出,朝堂不对此有所防备,那才奇怪!
不算魔后等人,在有着如意僧、鬼王等人间巅峰高手的世界里,朝堂若是毫无防备,任由他们出入皇城似自家院子,张闻真要怀疑这个朝廷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选实力较弱的位置,用幻形神功,倒不是没有可能穿过广场,可三四丈高的城墙,我又不会壁虎游墙功,怎么上去……”张闻冥思苦想着。
幻形神功若直接对人,能干扰他们的感官,使得他们出现幻觉,产生位置上的偏差,而要是包裹全身,实力不高的人望过来,距离越远,越容易被精神干扰乱“反馈”,下意识忽略此处,即使实力较强,若没有全神贯注,也可能“忽视”,张闻就是想依仗后者,但上面守卫的实力由于隔得太远,难以判断,突破位置的选择有点凭运气。
真是有点固若金汤……张闻感叹了一句,与阮玉书返回驿馆,决定将这个烦恼抛给魔后,自己则稳固金钟罩第六关,琢磨“神宵九灭”第一式“天打五雷轰”残缺的变化,看能不能借助天刀精要里讲的九种刀道精义,从中衍化出一式或者几式开窍刀法。
翌日,张闻早早便去拜见陆观,旁侧敲击地问道:“陆帅,不知皇上身体如何了?你可趁见到?”
“远远见了一眼,还在昏迷。”陆观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颇为惆怅,他乃老皇帝简拔于微末之人,在西北局势糜烂的情况下一步步创建了铁山军,收复失地,驱除敌人,堪称君臣相得,时时想报知遇与国士之恩,可后来怀璧其罪,被奸细诬陷拥兵自重,引起了老皇帝的猜忌,这才被贬越西。
张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找了个借口告辞出来,带着阮玉书就去找罗胜衣。此行危险,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全身而退的把握,并且罗胜衣显然被三皇子排除在了核心之外。
罗胜衣听完张闻的讲述,微微眯眼,似笑非笑地道:“三皇子真是雄主啊……真定,什么时候去?”
“等魔后来找。”张闻回答道。
到了末时,阳光正炽,魔后就出现于他们三人面前了。
“跟本座走。”魔后重新蒙上了面纱。 21208/110893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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