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我以花

《葬我以花》

第六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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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到天亮。

苏子赡侧目看了看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的媚千柔,翻开被子,一步踏出。

至始至终他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媚千柔还是醒了,用她那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正在穿衣的苏子赡。

“二哥呢?”

“二爷见你睡的正香,先行离去了。”

草草收拾一番,苏子赡撂下一卷词曲,一块玲珑小玉,转身离去。

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这走的倒是干净利落,可就苦了闺阁中的小娘子。

日思夜盼,终是一场空。

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能不清楚,这辈子怕是都跨不进将军府的大门。

媚千柔看着案几怔怔发神。

市井集市,喧闹嘈杂,吆喝声此起彼伏。

无论谁见到苏子赡,一套动作,行云如流水,一气呵成。

低头弯腰作辑,开口道:“见过少将军。”

习以为常的苏子赡,随即回礼。

苏子赡倒是不急着回府,而是穿过小摊,接连拐进几条巷子,几经辗转,最终停在一间小院前,整理好衣角褶皱,叩响大门。

推门探头,一个脑瓜泵弹来。

这个脑瓜泵似曾相识,苏子赡的脑瓜泵或许就是从这学来的,有点一脉相承的味道。

“师傅。”

“书院踩一脚就走的人还有空来?”

“子赡来了啊。”

一道女声从屋内传来,顿时间被苏子赡称作师父的人没了脾气,不再难为苏子赡。

帮忙收拾完小院,苏子赡坐在一张棋盘前,执黑子,捻子落棋。

而对面的博弈对手是益州城鸿鹄书院的上任祭酒,苏秦。

苏子赡好几次要落棋,苏秦的目光锐利,仿佛带刺,就像在说是你敢下在这我就敢骂。

“有时这棋盘就是棋盘,有时他就宛若天下大大小小的局势,每落一子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步看百步,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苏子赡若有所思,重新眼观全盘,慎重思考。

“有的时候后博弈差距悬殊,一步算十步,做局喂子;有的时候差距稍小,认清自己,沉心静气,不急于一时输赢,顺心而为。”

“姓苏的,还不来帮忙!”

这自然不是叫苏子赡的,只见苏秦撂下棋子,留给苏子赡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屁颠屁颠地跑进灶膛。

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烧柴做饭,灶膛飘香持续一个时辰之久。

小院石桌上满是菜品一碟重一碟,交相错开,极为丰盛。

苏秦两眼放光,托苏子赡的福,自己又有口福了。

“师娘做的丝毫不逊于那家专做蜀州菜系的巧食肆。”

“子赡的小嘴可真甜,来,多吃点。”

“出去一趟,马屁功夫见长,你师娘叶兰是蜀州名厨叶家之后,蜀州菜系可谓是得心应手。”

吃到一半,苏秦想起件事,不舍的放下碗筷,问苏子赡:“江南道那北冥书院如何?”

“学风尤甚,但学生认为略逊于当年的江南。”

“哼,落没,悲哉!”

“慎言!”叶兰小声呵斥道。

苏子赡心中此时更加剧了心中的猜想:楚国国师苏秦和自己的师傅苏秦是一人无疑,那么师娘叶兰估么着就是蜀州常胜女将。

苏秦,楚国棋坛国手,与何人下棋都能胜半子,谓之“胜天半子”,奉命于危难之际,使楚国丝毫不惧于连灭三国而气势正盛的夏国,十战九胜,唯独这一败就一败涂地,不可逆反,楚州沉沦。

叶兰,苏秦的妻子,于蜀国边境征兵时,替父从军,在边军每战每胜,谓之“常胜将军”,同行十二年,将士归来才知叶兰竟是女儿身。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蜀国战时归蜀复命,领兵作战,书中曾言:‘兰之勇,一刀破敌百余甲’,奈何终究抵不过大势所趋,夏国的铁骑踏临城下,蜀国国破山河在。

吃完,苏秦独自收拾着满是光碟的石桌,苏子赡接着下棋,不过换成了象棋,对面的人换成了师娘叶兰。

边下叶兰边问。

“还在练刀?”

苏子赡点点头,默言。

“如何?”

“不如意。”

语气低沉,不过马上又释然一笑道:“或许是不大适合,没武学天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叶兰语重心长的说道,手里拿着“车”跨过楚河汉界,将军。

“别忘了自己的初衷。”

苏子赡眼神一凝,脑中似有什么闪过,自己练刀的初衷不就是要单骑赴蕃,即使一年后有万骑压阵,但何曾有一骑赴蕃来的快活风流,自己的仇还是得自己报。

“练刀!”

叶兰微微一笑,起身道:“明日早点到。”

目送苏子赡离去,苏秦说道:“苏异有个好儿子。”

叶兰笑着回道:“我们不也有个好徒弟。”

“定要尽数教之,能多教绝不少教。”

“对了,媳妇,明日再烧几个蜀州菜呗。”

“滚一边去。”

昨夜之酣畅,今日之苦恼。

自从回到将军府,温晴不停的阴阳怪气,三言不离两语的提起红绡纺,什么花魁,什么过夜的。

耳朵听起茧子的苏子赡承受不住,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溜到门口,出门却和一道人影零距离接触,苏子赡没来火气,对方倒是张口就骂。

“没长眼睛啊!”

“嗯...小胖儿~”

“铭哥儿~”

几月不见苏子赡的朱有财竟是喜极而泣,完全不符合他健壮的外表,用王武的话说就是不像顶天立地的一个大男子汉。

“铭哥儿,你的伤好没有,让我看看。”

“好了,看你这身,怎么着,才从外郡赶回来?”

闻言朱有财长舒口气。

“前月和五叔去边郡管理事务,刚回益州。”

说着转念又咬牙怒道:“是那个王八蛋干的,我现在去活剐了他。"

“无大事,已经解决了。”

苏铭,苏子赡十二岁自己改的名字,他要将那年的事铭诸肺腑,故取其铭字。

四年过去了,唯有朱有财一人依旧这般叫着,铭哥儿的仇就是他朱有财的仇,他是要记一辈子的。

朱有财六岁失足落河,大他两个月的苏子赡冒死相救,六岁的朱有财人如其姓,出奇的重,为了救他苏子赡差点搭进自己的命,自此以后苏子赡多了个小胖子跟班。

两年后,温晴来到苏家,苏子赡心有不满,便跟随朱有财出城闲玩,但那期间贼匪猖狂,以贩卖孩童为生,朱有财被抓,苏子赡跛脚跑回城搬救兵。

自此两人才知晓,一个是大将军的儿子,一个是朝廷从三品官员的孙子。

两年,苏子赡共救朱有财两次。

朱有财,这一辈子似乎都被财栓住了,除敛财、生财、算数外,对其他几乎是一窍不通,所有的均是仰仗苏子赡。

朱有财信神爱财,苏子赡老是拿鬼神之说捉弄这个同龄人,捉弄是捉弄,帮忙可是毫不含糊。

近年来,长江洪水泛滥,江南道**滔天,地方官员治水徒劳,毫无成效,多地受灾,女帝震怒,将江南道的官员全发配边疆。

两人躺在将军府屋顶的瓦片上,喝酒述事。

“你的意思是你祖父被派去江南道做御史。”

“嗯,这次回来匆忙,明日朱家就要举家迁向江南,只留五叔打理益州事务。”

“升官了,是好事,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我舍不得铭哥儿。”

“怕什么,人生何处不相逢。”

城中有两人策马奔腾,招摇过市,行人避之。

官兵闻讯而至时,一脸苦涩,谁人敢阻,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见状连忙疏散路中行人,给两位爷留出一条大道,任其驰骋。

出城后,纵马疾驰,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无拘无束。

离城越来越远。

不知跑了多久,多远。

只知苍山雪峰,近在咫尺。

两马并驾齐驱,渐渐放缓速度,最终停在一棵萌出新芽的参天巨树下。

“铭哥儿,此去经年,下次相逢,不知又是何时,小胖我给你磕一个。”

说罢,朱有财翻身下马,腾地一声屈膝跪地,这一出打的苏子赡措手不及,立即跃马而下,赶忙扶起这个只在自己面前表露真情实感的小胖子。

“自古以来书上皆言:‘天高皇帝远’,何况祖父仅是个从三品的官员呢,我晓的这些年我闯的祸,无一不是铭哥儿给我擦的屁股,铭哥儿的好,小胖我会记一辈子的。”

自古离别多愁绪。

苏子赡一手勾住朱有财的脖子,弯腰压下,带着朱有财一路小跑,如若少年时。

“你不是想富甲一方吗,江南比益州容易,等你去江南发大财,我带将军府一大家子来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不就能日日常相见,夜夜常相醉。”

朱有财狠狠的点头,眼中有了野望,嘴里连连说好。

朱家人不曾料到,益州的人也不曾料到,天下人更不曾料到,短短十五年,朱有财人如其名,成了资产巨万,富甲一方的江南第一富豪,名遍天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一日之后,朱有财哭哭啼啼的频频挥手告别,告别了益州,告别了他的铭哥儿,在这柳絮如烟、繁花似锦的阳春三月,去江南定居。

苏子赡始终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目送至朱有财身影模糊,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月色下,将军府屋顶的瓦片上,一个清俊非凡的公子哥望着天空,默默的擦拭着眼角源源不断流出的泪水。

鲜衣怒马少年时。

愿你我下次相见,仍是穿着最华美的服饰,骑着最烈的马,纵马疾驰,招摇过市,意气风发,把酒言欢,说着自己最欢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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