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翻大齐的武装暴动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或打着勤王的旗号,或本就是活不下去的人高举着反抗的大齐。
但朝廷总能应对。
可这一次,却显得那般突兀且猛烈。
各地的豪门或校尉,仿佛约好了一般,都开始了军事活动。
如之前笃竹所言,佛门的确有意封一些王,可三清落下的棋子,也趁势而起。
还有胥家,和胥家之前串联好的势力。
胥蒙之前生病,可不代表他真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啊。
儒生们也在这场混乱中占据了一定的位置。
修行之人,并不都善教化,也不都善治理。
马上可以打天下,却不能治天下。
道家的无为并不一定管用,佛门开始学着中土文化中的平等,提倡了众生皆可成佛,但想要真正获得本土的认可,还需要一段时间。
起义的领袖们都有自己的野心和行为方式,行霸道者也不是没有,但过于暴虐之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暴毙,案发现场,总能被找到“举头三尺”的留言。
这曾令许多人感到自危,没有人或希望自己头上挂着一柄随时会落下来的剑。
楚王是最头铁的,他请了许多高手护卫自己,其中不乏一些修士和行者。
楚国的布施并不是凭空来的,广宴天下宾客的物资,还不是得赖于横征暴敛?
然后他死了。
行凶者露了脸,是墨家钜子翟目和孔圣人的弟子孟愈。
他们自称监察司,并留下了一句话,为他们的行为做了注释,也给自此以后的任何一个统治者心上挂了一柄高悬的利剑。
“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凡不利于民者,皆如是。”
他们并不是无意义的恐怖袭击,只是针对那些不体恤民意的统治阶级。
他们没有效忠的对象,只监察天下的统治者。
当然,楚王请来的高手也不是摆设。
据说,那一战打的昏天地暗,听说有鬼神出没人间,也听说有九尾大妖现世。
但楚王终归是死了。
项氏被原淮阳郡觊觎的中小豪强们冲了个七零八落,最后被剑阁郡的胥氏以“诛灭叛贼”的名义吞了个干干净净。
为什么是剑阁郡的胥氏?
当其他势力看到胥蒙身后的和尚笃竹时,皆恍然大悟。
佛家在南方五郡经营许久,胥家依托佛门,想必能很快侵吞掉南方。
只是他们不知道,笃竹心里苦,却又说不出。
胥家喂他吃了个劳什子唯我独尊丸……真要命!
这一次吃亏的还有佛门,他们吃的是闷亏。
南海郡的佛门势力曾被大齐屠戮过,剑阁郡他们进不去,南郡的衡山转世成了天师乔道陵的儿子。
南方地区,只有淮阳郡是他们扶持的势力了,如今却又被胥氏一扫而空。
胥家表面上有个笃竹,实际上是谁的势力,至今未知。
没人想过他们会是地府的势力,因为鬼怪即便进阶为鬼神,对于神佛而言,也太弱小了。
孔寒安和胥氏之间关系不佳,也已被夏铁闹得满城风雨。
夏铁的确知道一些真相……
但模糊处理已经是他的传统艺能了。
不会真的有人以为,一个小县令在大厦将倾之时,还忠于大齐吧?还不是看哪边给的好处多?
也有势力怀疑过监察司与胥家有关。
但千机城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在剑阁郡茫茫群山之中,无法寻觅,怀疑终归只能是怀疑。
而且,胥家有一个将军因强抢民女,也被监察司刺杀并留言。
监察司仿佛真如他们所言,他们没有主君,他们的主君是百姓。
传言并不一定都是假的,当时地府的确出动了,但并不是为了帮助胥氏。
妖魔鬼怪们冲击了涂山,“解放”了被佛门“收服”的涂山氏。
只不过地府的装备已经太厉害了些,涂山被打的不成样子。
黎觅海闲极无聊,给它们指了一条路,让它们去海外某个蚯蚓形状的岛屿上隐居。
那边没几个妖魔鬼怪,也没见到有神明,岛上的土著还没开化,姓徐的骗子的船还在海上,它们过去或许能称王称霸,成为那边的护国神兽也说不定呢。
南方胥蒙开始统一,整合五郡,也加剧了北方的战乱,这几个月来,各种修士出没战场,法则神通大放异彩,斗得好不热闹。
虽然冷兵器时期,由南向北过于天真,胥氏也好似毫无北进的野心。
但五郡之力,还是太过压迫。
北方的混乱,其实也出乎天界诸神的意料之外。
他们本以为凡人被神明注视,成为一方之主,便已能够满足。
可世间已经有了一个一统的皇朝,没有一个势力的领袖真的甘心割据一方,人间土生土长的修士们,也想掌握道统的最高话语权。
天上下凡的修士毕竟是少数,转世的那些,起码也得等个十几二十年。
姜小白虽殁,太上虽归位,孔圣虽隐居,但老一辈的传奇三人组,也给后来者带来了影响。
虽然还有许多人跪拜神明,但也有一些人不想被神明操纵自己的人生。
外面打的越热闹,雒阳皇城,颓势便越明显,几个月的时间,甚至长出了杂草。
佛门的势力已经被拔除,佛祖如今重伤,未来佛还未出世,他们只得从雒阳退出,蛰居嵩山。
等未来佛,等金蝉子,等石头里那个伏子蹦出来。
二世终于能够掌权了,但他这才发现,他身边已经没有人能够使唤了。
边军驻边不愿听命,世家大族们的叛离,导致许多本来在皇城当守卫的子弟们纷纷离开。
除了一些有着别样心思的太监宫女,皇城几近无人。
那些家伙竟然有着自己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对皇城有多照顾。
内库早被赵要蛀空了,赵要死后,赵府被佛门抄家,“贡献”给佛祖了……
吃穿用度越来越少,二世起初想找人问问该怎么办,可那些在他巅峰时慕名而来的臣子,如今也在他低谷时弃他而去。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向他示好的宫女,只是希望怀个龙种卖个好价钱。
向他问安的太监,话里话外都在劝他向某处势力投降。
没有人来看他。
昔日被他的傲慢自负逼走的董先生没有来,他如今在南方的胥氏当祭酒。
孔寒安也没有来,他们之间甚至没有见过一面。
孔圣没有来,据说他重病卧床,在南方修养。
那个死鬼父亲,也没有来,他如今甚至开始怀念,怀念那恶鬼对他的说教。
但没有人,没有鬼,没有一个对他有真心的人来。
他曾一度想要一了百了,可那些宫女太监们却总能制止他。
活不好,死不了,曾经高高在上,如今跌落凡尘。
蚀骨的孤寂感,周围不怀好意的眼光,让二世彻底疯了,疯疯癫癫的在皇城里跑来跑去。
如今,他的身份虽然还是皇帝,但谁在乎呢。
他的结局,就是这般疯疯癫癫下去,等着某个势力入主雒阳。
但这些都和他无关了,也不由他来决定了。
高层统治者有自己的决策,低层百姓们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正所谓,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本就是乱世,监察司虽有那般理念,但他们也救不了所有人。
虽然各个势力都开始怜惜民力,但一个有野心的领袖,本就不会靠压榨民力来获得资源。
战乱,终归是对人族的破坏。
低层百姓不在乎城头插着谁的旗帜,他们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过好。
乱世里,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保命,对神明而言,如今的确是收割信仰的好时候。
求死后一个安宁的人,一定比求长生的人多了许多。
佛门的想法没问题,但高层统治阶级永远是少数,如今佛门势力大受打击开始收缩,人们自然更信赖传闻颇多的阴司地府。
即便有少部分人被信仰影响,没有保持理智,追随者们能捧着佛珠,也多半会在怀里揣几张酆都路引。
李攸也在这乱世里开始了他的“谋国”大业,虽然大部分钱都上缴给了地府和天师道,但不带表大商人身份的他不能成为各大势力的座上宾。
人间几个月,对于幽冥而言,时间更久……
或是受信仰的冲击,或是金蝉子转世的排程表太长,或是如来佛祖受创,导致佛门开始妥协,幽界的佛光开始暗淡下去,但里面直属阎摩罗王的亡灵和妖魔却所剩无几。
同样是今生的苦去换来世,冥界的阴司地府起码明码标价,比起佛门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未来要踏实许多。
没人不希望自己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更何况鬼?
而且,幽界佛国的鬼口来源变得越发不稳定。
之前还有一个养空给他们输送淮阳郡亡灵,如今养空都转世到石头里去了,只能靠行者们超度了。
佛门势力在人间收缩,阎摩罗王看着受他管辖的鬼怪妖魔越来越少,终于低下了头。
我都坚持这么久了,不会有人觉得我是因为妹妹在冥界而投降的吧?
这般想着,在冥界地府部队各种机甲枪口下,阎摩罗王签下了受降协议。
余勤看着眼前的场景,十分得意。
活的时候,他破国无算,哪怕死后,也依然帮助阴司地府完成了统一。
只是可惜,君上去了天界,暂时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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