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上苍无情的看着世间兴衰更替,漠然的审视着人间一切,自然对人间的历史,了如指掌,正所谓天知地知,那人间许多蝇营狗苟,都难逃上天的法眼,而她,自然也知晓且明白,世间兴衰更替的道理。
又言上苍是世间一切的造物主,即是如此,那观人,恐怕于她而言,也并无进益。
假若上天要端正衣冠呢,当如何?
毕竟这世间,可是没有如此大的铜镜。
其实有时候要正衣冠,并不是非要铜镜才可的,比如行在某条小溪边,只需转首一眼,抑或站在某个井口处,低首相探,要是你有个不错的恋人,在其眼中,也可以看到最好的自己。当然,假若前面这些条件都不成立,你在地上撒泼尿,也是可以的。
不过嘛,上苍终究是上苍,不会俗气到做出这种事来,毕竟这世间,不仅仅只有河流,深井,铜镜,还有冰原。
北地冰原,处在大陆极北之地,如上苍放在此处的一面冰镜,想来,也正是因为这面冰镜,可以令上苍端正衣冠,是以此处的天地,显得格外明亮和干净。
天青,地明,在天地间,遥相呼应,为此,那北地冰原,又好似世间唯一的一方净土。
就连矗立其间的一道巨大禁制光幕,都因此漂亮不少。
只是漂亮归漂亮,这样一物,矗立在天地间,不免有些突兀。毕竟如此大的一方光幕,怎么看,都有些喧宾夺主,与人一种与冰原争辉之感。
好在冰原够大气,这样一物矗立在此,且如此多年,也不曾有任何厌烦之意,如一个通情达理的母亲,包容着世间的一切。
光幕垂下,与冰原相交,光幕向天,探入深空,一望无垠,正如这无边无际的冰原一样。
是以当人行到此处时,便有一种到了世界尽头的错愕感。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里除了能将人全部拓印在脚下这点好处外,好似没有人们趋之若鹜的道理,对此,说此处人迹罕至,都有些不够,几乎没人到此,仿佛人类的禁区。
此处寒风凛冽,卷不走任何冰屑,却能带走人仅有的一丝温度,而人,之所以活着的明证之一,便是还能保有些许余温,即使冰凉的冷血动物,如蛇虫一类,也要如此,不然此处,定会成为这些动物的天堂。
如今荒芜一片,那就只能证明,这些冷血的蛇虫,也不会喜欢如此之地。
就是如此一地,今日却有人早早到了此处,也在隐隐中,打破了这方天地的韵律,与人一种感觉,这样一人,有些多余。
就像一面光滑的镜子上,突然飞上去一只苍蝇,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拂去。
但可惜的是,于这世间,能拂去这只苍蝇的,还没有,因为他就算是苍蝇,也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那只苍蝇。
或许等这一天等的太久,连一刻钟都不想再耽搁,故早早到了此处,亦或从未有过失约的习惯,习惯于早早就赶到赴约的地点,不至于让人家等,毕竟就等这件事,没人喜欢的起来,至于他,更是讨厌。
李乘风当然讨厌等,岁月如刀,亦如剑,让他深深明白,要等一件事,需要筹谋好久,他更明白,要等一个人,或许要用上一生,若是一生能等来,也算不错,但有些人,永远也等不来,这种等,最为致命,说不得一辈子都困囿其间,驻足在某个路口,不知所措,仿徨不前。
李乘风白衣如雪,飘然出尘,与天地间的明亮,遥相辉映,此时负手在后,立在光幕前,不管向前,向下,都能看到自己,如今的他,不可谓不好看,但他,却有些厌恶,厌恶光幕中的自己,已非自己,也可能厌恶,光幕后,那些黑影。
不错,正是那些黑影,让他这个不可一世的天纵人物,刻下了永久的耻辱印记,他今日开启大印,便是要撕碎那些黑影,至少不会再让这些黑影,变作他无数噩梦里的阴影。
当然他也明白,这样一方大印,是为守护人间苍生而存在,但人间苍生,又与他何干呢?
在他看来,若连挚爱都守护不了,还大言不惭守护人间苍生,便是笑话,年少热血时,可如此,但他现在已过了那个年纪,是以他想做一些自己心底的事情。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冷峻的脸上,忽然一笑,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看来有些诡异。
许是笑还不够,他的话,也传了来,只见他道:“我以为会是他,没想到,会是您。”
这样空无一人之地,说任何话,都是自言自语,但就是这样的自言自语,却有了回应,只见天地间,有一声,恍如神谕。
“老夫为人间至圣,受尽世人尊崇,发生如此大的事,自是要来看看。”
李乘风道:“受尽世人尊崇?师父,擎天峰屠魔一事,就在不久之前,难道你忘了?”
对当下的李乘风来说,还能受他如此尊崇的,便只有他的师父墨翟了。
来人正是墨翟,人间四圣之一,只见他道:“乘风,你要知道,这人间,不仅仅是世人的人间,还是你我的人间,难不成你真要毁了这大好山河?”
李乘风放声大笑道:“师父,你与普正和玄空一样,依旧如当年那般保守,可曾想过,也有可能是弟子毁了那方魔域。”
墨翟道:“魔主之威,难道你不曾知晓?”
李乘风道:“弟子自然知晓,所以弟子才准备杀将过去,好在......”
墨翟道:“好在什么?”
李乘风道:“好在魔主并不知晓弟子,亦如师父不知弟子一样。”
此言一出,令空旷的冰原寂静了好久,才传来墨翟的声音,也正是这段时间,让他思索了好多事情,只见他道:“你有把握?”
李乘风道:“面对魔主,这世间没人敢说自己有把握,但像弟子这样的人,不一试,又怎会甘心。”
墨翟斥道:“你可知道,因为你的不甘心,要造成多少生灵涂炭,进而举世凋敝。”
李乘风一笑,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
墨翟道:“看来老夫终是错了,你,终究不再是你。”
李乘风垂首来看,从袖口,看到鞋面,然后再在鞋面旁,看到了那张俊美的面孔,笑道:“在擎天峰时,我便告诉过你,我,本就不再是我,不说这副皮囊,就是这魂灵,也有所缺憾,我只知道,我要做一件事,报仇。”
墨翟喟然长叹道:“这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唉。”
李乘风道:“师父年少时,不也讲究一个快意恩仇,看来人老了,终是会有所改变,是以趁现在,我还未老,尽快去做成这事,我不怕任何人来阻拦此事,只怕我年老,亦如当下的师父...您一样。莫不是就因为他是魔主,便连对敌的勇气都有所缺失?”
墨翟道:“看来师父是真的老了。”
李乘风道:“不错,您已经老了,所以今日,你切莫来阻止此事。”
许是觉得这话还不够,补充道:“即使你联合陆定国,也不行。”
墨翟沉吟良久,才道:“你知道我去找过陆定国?”
李乘风道:“我们四人中,最不想揭开这封魔大印的,便是陆定国,亦或者说,现在不想,至少在他,还未真正有实力与魔主平起平坐之前,你知道,他这个人,一向很谨慎。”
李乘风忽然抿嘴,思忖片刻后,再启唇道:“不过武道一途,本就顺天而为,逆天而行,如此心境,自然难攀武道巅峰。所以我并不打算花时间去等他这样的人。”
一位圣人境被如此点评,定要被众人笑掉大牙,但被李乘风如此点评,自然又当另说。
墨翟道:“所以像陆定国这样的人,你说他会来吗?”
李乘风道:“他定会来的。”
墨翟道:“为何?”
李乘风道:“因为我也去找过他。”
墨翟道:“你怎么不来找我?”
李乘风道:“因为您与他不同,至少就位置而言,就不同,我不想用找他的方式,来找您。”
墨翟叹息道:“你要是没杀你师妹.......”
李乘风道:“师父,没有如果,在乘风的计划中,师妹必死无疑。”
墨翟的话,此时听来,已有几许哽咽,只见他道:“都言老夫护短,但今日这短,如何护?你知道吗?老夫这些日子,多想杀你,但你又知不知道,老夫这些日子,又多想问问你,这些年来,你过的可还好?”
李乘风脸上,终是有所动容,而后一叹,道:“师父......对不起,若有一天大仇得报,乘风定.......”
墨翟打断道:“老夫只希望,你这仇,永远报不了。”
这不是诅咒,这是美好的祝愿,那年迈的墨翟,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大仇得报时,便是死去之日。
特别是像李乘风这种,以复仇为执念活下去之人。
而他,虽说着让他死,却也有些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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