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楚牧和聂风一路驾着马车回程,路上倒也有些没点眼色的江湖中人想要劫走泥菩萨,但在聂风的打发下全都落得一个缺胳膊断腿的下场。
由于被佳人放了鸽子,这位风师弟现在的心情可不是太好,尽管表面上依然是一片平静看不出来,但那动手之时的几分躁进,却还是能被楚牧轻易看出。
五日后,马车终于来到天山脚下。
沿着那漫长的台阶一路到了半山处,气势恢宏的三分校场已然在望。
“比起多年前,如今的天下会之势是越发磅礴了。”
泥菩萨喘了口气,眯着眼看向远处一座山峰峭壁上刻着的“天下会”三个大字,感慨道:“天下会,如今的天下会,当真有席卷天下之势了。但凡事不能太尽,若是太过强盛,便会有亢龙有悔之势。”
上九,亢龙有悔。
意为龙飞到了过高的地方,必将会遭受灾难。
此卦象说的,便是物极必反之道理。
雄霸一朝得遇风云,扶摇直上,已是到了其人生之巅峰,接下来便是亢龙有悔,成也风云,败也风云了。
“老先生当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楚牧轻笑道。
“老夫会为雄帮主开启当年留给他的卦盘,将批言如实告诉他。不过也会告知于他,若老夫有所不测,批言便会送到一些人手中。”泥菩萨眯着眼道。
“但师父不是受言语威胁之人,想要师父留手,还得有实力。”楚牧接言道。
“这就需要仰仗秦堂主了,”泥菩萨将牵着的孙女交给楚牧,“老夫只要能过得今日,老夫便算是度过死劫了。”
在他的原本的卜算中,与雄霸相见便是他的死期。原本他应当被雄霸劫走,在道出批言之秘后惨遭杀死。
如今虽然因为楚牧的插手,让泥菩萨没在之前死去,但和雄霸见面的这一次死劫却是还未度过。
在泥菩萨的卜算中,他的死兆星依然闪亮,所以他要来。而楚牧则是听到他之言后,也想看看这所谓的死劫是否当真难渡。
‘雄霸是个能屈能伸的枭雄,在未具备万全把握之前,他不会冒然撕破脸皮。他大概率是会暂时忍耐,等到练成三分归元气再主动出手的,但不知这所谓的天命有没有什么可抗力,是否当真能违背雄霸意愿让其强行出手。’
从心底想,楚牧是更希望雄霸隐忍点的。雄霸需要时间练成三分归元气,楚牧也同样需要时间恢复实力。
现在的他,暂时还不想过早对天下会下手,怎么也得再拖个一两个月才是。
楚牧一边思虑,一边和其余人一同走过三分校场,向着后方的雄霸堂行去。
“霜少爷!”
一个嬉皮笑脸的白面人踩着滑稽的步伐快步走来,他戴着顶高帽子,身着白衣,扇着把叶子一般大小的扇子,脸上抹着小女儿般的腮红,看起来像个小丑。
然而就是这个小丑,却是雄霸身边的近人,统筹天下会各种无关大事的杂物。
若说雄霸是江湖皇帝的话,此人便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他,正是文丑丑。
“哎呦,霜少爷,您竟然这么快就带回泥菩萨了,”文丑丑谄着一张脸凑过来,“恭喜霜少爷,贺喜霜少爷,您可是不知啊,帮主对您十分有信心,算定您会带泥菩萨回来,都给您准备好赏赐了。”
一听这话,楚牧便知雄霸心怀忌惮,打算暂时忍耐了。
不过接下来文丑丑的话却是出乎了楚牧的预料。
“对了,霜少爷啊,”文丑丑接着道,“帮主还事先给您调了一个婢子,她可是我们天下会最好的婢子,乃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
楚牧的头上突然冒出三个问号。
“霜少爷,风少爷,这边请,让丑丑领你们去见那婢子。”文丑丑一边说着一边引路。
楚牧心知,这是雄霸想要让他们避开,以免雄霸堂内的情况为他们所知。
但在此关键时刻,楚牧却是绝对不愿意离开的。要是雄霸一个失控把人给宰了怎么办?
要知道,泥菩萨可是还没说出《天哭经》的所在呢。
事实上,若非泥菩萨自己执意要来渡所谓的死劫,那即便楚牧想要试探所谓的天命,也绝对不会让他前来的。
“天下会的婢子什么时候牌面这么大了,竟然还要我去见她?”
楚牧淡淡道:“文丑丑,你带她来此吧,或者等我有时间再去看看。现在,还是泥菩萨的批言要紧,为防有人干扰泥菩萨卜算,我和风师弟便守在这里,为师父护法。”
“啊这······”文丑丑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他总不能说这是帮主的意思吧?看帮主吩咐时那模样,似乎是对霜少爷心怀某种忌惮啊。
要说全天下有谁最了解雄霸,那应当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滑稽可笑的文丑丑了。
能在雄霸身边呆这么久,若是没几分察言观色的功夫,可能早就被雄霸随手杀了。
而文丑丑能够在雄霸身边伺候多年,可见其本事。
“霜儿孝心可嘉,便让他在外面候着吧。泥菩萨,你进来吧。”雄霸堂中,传来了雄霸的话语。
文丑丑如蒙大赦,急忙道:“是,小的遵命。”
“徒儿遵命。”楚牧和聂风皆是抱拳道。
泥菩萨进入雄霸堂内,堂口的厚实大门缓缓关闭,将堂内堂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似是早就有了预防他人偷听的心思,当大门关上之后,整个雄霸堂似是成了绝对封闭的空间,内外声音完全隔绝。
“泥菩萨,老夫等你很久了。”
雄霸背对着泥菩萨,魁梧的身躯似是能够充塞整个雄霸堂,给人以一种无形的迫压之感。
“泥菩萨也等这一天很久了。”
泥菩萨不卑不亢地说道:“雄帮主,可是需要我为您开启下半生的批言?”
然而雄霸不愧是霸主心性,他在此刻哪怕是心急于知晓下半生批言,但还是向泥菩萨问道:“泥菩萨,你觉得我那大弟子如何?”
“秦堂主吗?”泥菩萨故作沉吟一会儿,回道,“秦堂主实际上有横死之相,但其却似有所奇遇,命相有变,故以现在,我也看不出其具体运程了。”
“如何改运?”雄霸追问道。
“要是知晓如何改运,泥菩萨也不至于家破人亡了。”
泥菩萨哂笑着取出一个罗盘摆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对雄霸说道:“雄帮主,请。一切都如当年一般,只需您将双手按在罗盘的太极图上便可。”
雄霸闻言,也不再多做询问,过去徐徐将双手按在罗盘上,一如当年。
当他双手接触罗盘之际,太极图外的一圈圈卦象便开始自动运转,一道金光从罗盘上射出,其中缓缓浮现一个个金色的大字。
九霄龙吟惊天变,
风云际会浅水游。
十余个大字排列成两行,道出令人惊悚的意义。
哪怕雄霸不懂卜算,但但从这两句批言中,他还是能理解出不祥的意味。
“什么意思?”他急问道。
“意思其实很简单,成也风云,败也风云,一切随缘,勿用强求。”泥菩萨回道。
简单的话语,简单的意思,但对于雄霸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这一生汲汲以求的便是称霸天下之大权,如今江湖近乎被其一统,霸图可欺,这时候说他将会龙游浅水,这对雄霸来说是绝对难以接受的。
“老夫不信!”
前半生笃信命运的雄帮主立即转换立场,“什么命运,老夫偏不信命运!人定胜天,老夫自己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握,天若阻我,我便逆天改命。”
雄霸突然爆发狂态,他回身拂袖,一股庞然劲风席卷大堂,令周遭整座雄霸堂都有摇摇欲坠之感。
“对了,秦霜,你说秦霜改了命运,那老夫为何不行?泥菩萨,说,如何改命?”
骤然回眸的眼瞳中充斥着狂暴的杀机,只要泥菩萨让雄霸一个不如意,下一刻恐怕就是他命丧当场之时。
然而,就在此时,雄霸堂外出现了一道高渺的气机,如天道般高远的意境犹如一道清水从头顶浇下,让雄霸顿时清醒。
雄霸堂之外,可还有着一个大弟子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你对那逆徒说了什么?”雄霸盯着泥菩萨问道。
“只是稍加点拨而已,”泥菩萨波澜不惊地道,“要是雄帮主有所不测,那这天下会可就归秦堂主所有了。”
“这逆徒!竟是盯上了老夫的铁桶江山!”
雄霸成功地被泥菩萨拐偏了道路,咬牙切齿地道:“区区逆徒,也想有此野心。”
他的身上气机波动,浩荡真气令双袖鼓荡膨胀,显是心中波澜起伏,使得真气不自觉地外溢。
然而每当雄霸杀机爆棚之时,外边的那道高渺气机总是微微波动,让其冷静下来。
这一动一寂的起伏,让雄霸直感憋屈至极。
许久,雄霸才冷静下来。
只听他冷哼道:“泥菩萨,你从今天开始就是天下会的首席客卿,但非老夫允许,不得擅自和他人接触。”
‘这逆徒,待老夫练成三分归元气,便要你好看!’
雄霸心中发狠,表面上却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看到这一幕,泥菩萨心知,自己这一劫,算是度过了。
未来会如何,他此刻虽是无法看清,但再坏,也不会比死更坏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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