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叛军将领的首级出现在面前之时，田氏首领田昌早已经褪去了先前的狂傲。

淋漓的鲜血真正浮现在眼前，田昌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完全扑灭，剩下的是满腔的悲痛。

天不佑我，天不佑田氏。

悲急攻心，田昌的双眼逐渐变得狰狞，死死地注视着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太子魏申。

“拦住他。”

“保护太子。”

霎时之间，眼见着田昌突然发难，周围处于高度戒备的亲卫们立刻挡在了魏申的面前。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道道清脆的剑鸣，亲卫手中的长剑不断闪烁着寒光。

可以想见的是，下一刻向前方冲来的田昌，立刻便会是身首异处的结局。

而此刻被一干亲卫护卫当中的魏申，却是平静地注视着田昌的身形迅速向自己袭来。

那一抹双眼之中的死志映入眼帘，魏申立刻明白了田昌的目标从来不是自己，而正是他自己。

他这是在求死！

“莫要让他死了！”

“喏。”

齐齐一道应喏声，魏申身前的两名亲卫立时上前，手中长剑迅速挥动。

“啊！”

一道带着痛苦的哀嚎声后，田昌被两名亲卫死死控制，再也无法有任何地动作。

“太子，昌别无他求，但求一死，还请太子成全。”

眼见着自己的生死都不能为自己所掌控，田昌看向魏申的目光之中终于浮现出一抹哀求。

他希望眼前作为胜利者的魏申，能够给予自己这个失败者以最后的尊严。

只是可惜魏申并没有这个打算，至少他不会让眼前这位田氏首领现在就死。

缓缓从重重护卫之中走出，来到已然被死死控住的田昌面前，魏申嘴角却是勾起了一缕笑容。

“先生的请求我答应了，只不过却不是现在……”

“押下去，好生看管。”

“喏。”

田昌就这么被重新关押了起来，直到黎明重新降临在这座齐国最为繁华的城邑。

“先生，请随我等走吧。”

又是一道看似谦和、实则严厉的邀请，田昌登上了魏申早已经为他提前安排好的马车。

马匹的嘶鸣回荡在临淄的街巷之间，不多久当马车的速度渐渐变慢，田昌知道自己应该是到了目的地了。

“先生，请下车吧。”

或许是明白死期将至，马车之中的田昌忽然变得豁达了起来。

仔细地整理了一番身上有些凌乱的服袍，田昌施施然走出了车厢。

目光下意识地打量起了四周，原本繁华的临淄市集，此刻更是被拥挤的人群占据得水泄不通。

望着视野之中那一颗颗人头，田昌的目光移转，很快便找到了站在前方高台之上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此时此刻，那位魏国太子的身旁还站着两名中年人。虽然此前并不相识，但是田昌依旧能够猜出这两人的身份。

到了如此境地，田昌自觉已然猜透了对方的图谋，不过是以自己的头颅震慑那些敢于触犯魏国威严的敌人罢了。

怀着这份临死之前那有些自得的心思，田昌被几名魏军甲士押送着，来到了当中的刑场最前方。

环顾四周，那些和他一起预谋之人，已然有大半出现在了这里。

天不佑我，天不佑田氏，天不佑齐国！

田昌心中怒吼之际，站在太子魏申身后，已然褪去了昨夜的白甲、换上一席赤色服袍的魏国司寇公孙鞅与魏申对视一眼。

轻轻点了点头之后，公孙鞅缓步上前，站在了全场之人目光的注视之下。

或是担忧、或有恐惧，当这两种全场大多数目光之中所包含的情感被收入眼底，公孙鞅的神情之中更多了几分严肃。

“来人！”

中气十足的洪亮命令声在前方响起，立刻便让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显得更加专注。

他们就这么注视着一名魏军甲士来到了公孙鞅的面前，他的手中还举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

他们就这么注视着接过火把的公孙鞅脚步移动，来到了高台之上那一座由丝帛所组成的小山旁。

他们就这么注视着公孙鞅的目光与他们对视，心中对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好奇。

“诸位，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这些是尔等所欠田氏等豪族债务的债券。”

话说完的同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孙鞅手中的火把猛然之间脱落。

火把落下的瞬间，汹涌的火焰立刻将周围的一切所吞噬，热浪伴随着黑烟一下子升腾起来。

与此同时，太子魏申快步来到了在场众人的面前，“我王有命，即日起齐地黎庶所欠豪族债务一笔勾销。”

当这样一道来自魏国都城安邑的王命在耳畔响起，全场立刻为之一静，紧接着便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沸腾。

“王上万年，大魏万年！”

“王上万年，大魏万年！”

“王上万年，大魏万年！”

……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之中包含着的，是那些普通的临淄黎庶对于魏罃这个从未亲眼见过的新君主，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

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是不是齐国之人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为那一道王命、那一团火焰，压在他们身上的沉重债务已然被燃烧殆尽。

这些受益的普通齐国黎庶心中自是欢喜万分，一旁这一切一点不落收入眼底的田昌心中可谓是万念俱灰。

“田氏完了！田氏彻底完了！”

如果战场之上那一柄利刃，杀死的是田氏反叛的图谋的话；今日眼前的这一场大火，烧尽的就是田氏未来的气运。

曾经的田氏靠着“大斗出、小斗入”的手段，收买了整个齐国的人心，最终得以取代吕氏成为了齐国的主人。

而如今的公孙鞅则是用一张张燃烧的债券，收尽了整座临淄城的人心，彻底巩固了魏国在这座齐国都城的统治。

可以想见的是，伴随着这团火的不断蔓延，它终究会烧遍所有原本属于齐国的土地，将田氏的气运也一并带走。

对此公孙鞅想说，这只是他其中的一个目的，他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借此树立魏国在齐人之中的威信。

吴起攻亭、徙木立信，这可是法家之人用得再顺手不过的手段，更何况这一次还是慷他人之慨。

“时辰到，行刑！”

胡萝卜加大棒，刚刚的胡萝卜已然给了，而下一刻的滚滚人头便是公孙鞅给予那些潜藏在暗中的宵小之辈的警告。

勿动，动则死。

而当那淋漓的鲜血浮现眼前，周围那些临淄黎庶的双眼之中多了几分敬畏的同时，不经意之间也多了几分期盼。

……

“今日尽收临淄人心，全赖老师之力啊。”

“太子过誉了！”

临淄太子府邸之中，魏申回忆起今日所见的一幕幕，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欣喜。

恰在此时，一道有些急促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启禀太子，即墨传来密报，东齐国内似有异动……”

从传令兵手中接过密报迅速阅览一遍之后，魏申的目光立刻转向了一旁的司马孙伯灵。

“先生，如何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