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6:Φo?νika?(不死鸟)
十一世纪的西班牙,在瓦伦西亚周遭有座贫弱的山村,名唤罗哥亚,常年遭受山贼盗匪袭扰,村民不是被杀就是被掳,生活苦不堪言。为了结束这种灾痛,村中长老凑集一皮口袋金币,使人前往大城的巴扎,找寻武艺高强的剑客,雇佣他们来保卫家乡。
就这样,十数名游侠被邀请来到山村,在其中一位曾担任过埃米尔侍卫的老成者指挥下,粉碎了山贼们多次突袭,并斩杀其中七名剧盗,从而深深撼动群寇,且血战扬名。这样皆大欢喜的故事,在古今历史上出现过多次,并被当今电影人拿来当素材,其中佼佼者,便是黑泽明的“七武士”,他或许是借鉴了这则行诗,也可能不是,总之内容皆大同小异。
而与其他行诗不同之处,在于它未讲完的下半段,结局实在令人喑嗟不已。为防备山贼报复,这些游侠便在山村里常驻下来,这一待就是大半年。因武士们既不耕作也不采摘,一切衣食住行全由村里供奉,久而久之,便与村民产生了不可避免的间隙。
时常有人宣称自己的丑老婆被人侵犯,或家里遭人盗窃,一切指控都针对着游侠们。村中长老只得不断出面调停,但无法化解积怨。村民认为剑客是比盗贼更可恶的寄生虫,态度变得轻慢,最终酿变成给他们下毒,当场药死三人。长老见大势已去,只得拔剑自刎谢罪,剩下的游侠们怒不可遏,纷纷离开山村。仅仅过去几个月,这座山村再度遭到山贼大举进攻,所有人被杀尽,村寨被荡平,其中的向导,就是过去受辱的恩主,那些剑客们。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十一世纪末,西班牙光复运动越演越烈,终于在百年后攻克瓦伦西亚,被派驻这一带的将领,便是那被迫自杀的长老后裔。此人为游侠们正名,并隆重建造坟冢祭祀死难者,扫荡驱逐了盗寇,记载史诗的文书叫罗哥亚歌,这便是全文内容。
马洛在断断续续中讲完了这则轶事,他在此忽然提起罗哥亚歌,显然是另有用意。我深知眼镜在分析问题上常有惊人之举,便耐着性子听他讲完。
“许多文献之所以给你一种完美结局,主要因为剩余内容被人刻意隐瞒了,如果全部披露出来,往往是阴暗不堪的。而发掘这种事的人,很不讨别人喜欢,大家给这类人冠上个‘阴谋论者’的头衔,将他们当作神经病人看待。就像储藏小屋内内暗文字描述的,许多事光从当前角度理解,往往全是误判,你自己也总抱怨老范是个大忽悠。而肉眼所见的只占其中一个点,并非全局大观。天竺菊折射出有关她自己的部分,便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除却刚才给你分析的那些之外,还有一点,未来的你或许所走的漫漫人生路,与咱们的经历有着天壤地别,根本就是不同的人生!”
“这个我也有同感,毕竟天竺菊也说她其实对我们了解很有限,甚至迷茫。”
“是的,许多事只要稍加分析,便能立即进入下一层。这些话里还隐藏着一个更深的细节,先别打断我,”老马背着手踱步,笑道:“既如此,那她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这段历史的?很显然,有我们这个时代的人闯进了她的时空,并打破了平衡,这些你想过没有?”
“这个人会是谁?”我也在逻辑碰撞中思绪飞扬,猛然间想到一个最具嫌疑之人,便迫不及待发问:“难道,你在暗指勿忘我?但真正的她已战死在雷音瓮,你所见到的那人,是其他时空跑来的弥利耶,并非她本人,这台高科技就能说明一切。”
所谓的高科技,在十年之后我才知道答案,原来就是充斥市场的苹果ipod nano 4。
至于漂浮在艾卡脑袋周围的怪云,也在该年有了答案,它便是ti-ti的改良版,公司出品的最高科技。自带悬浮功能扫描路径,反馈在携带的综合机上。这项科技直到2025年才对市场解密,成为了不论军方还是民间争相采购的袖珍数字磁旋球。
“这个跨越时空的家伙,任何人都有可能,大姐当然无法排除,这个答案要靠我们自己去揭示。”眼镜弯腰捡起怪弩,在手中端稳,道:“你说得对,咱们必须立即找到老范他们,光是两人间的讨论,容易陷入信息茧房。所以需要集思广益才行,现在就该行动了。”
说话间,老马来到臭水前,饱吸一口气,对我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跃下。半分钟后,他的身影出现在彼端,并且向我喊话,说这个水坑非常深,并且底下浓痰很稠密,千万得憋住气,提防误吞,那可比生吃老鼠还恶心百倍。
既然连老马这等文弱男都能过去,我自当不在话下,望着这潭浊流,我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毕竟上一次接触它就没什么好事。不过窜出椭圆怪屋后不久,我们便听见四下纷纷传来怪音,而在嚣尘之海被证实,其实是小苍兰在吹口哨。没准这种介质,能令我感受到她的存在,这岂不正是梦寐所求?想到此我不再犹豫,捏住鼻翼跳将入水。
一头扎进水底,我的意识随即被抽干,身躯如同铁坨,丝毫浮不上来。同时,又掉入了仿梦漂流之中,完全感受不到水的存在,好似陷在流沙中。或许我已是严格意义上的非人类,别人轻易能办到的事,对我却处处受限;而我能做到的种种,又是他们毕生努力也获取不了的。就这样,我被困于幻梦间,许多又乱又杂的信息在脑海中乱窜,终难凑成一股。
但它们却又十分关键,被意识带同,时而牵着我回到不久之前,站在缨鳃舱的水族箱跟前;时而跳回到物理记忆的许多年之前,围聚在瓦莱松仍谈笑风生的帐篷内;时而走得更加遥远,站立于小法鲁克斯躲避碎颅者的草巢前;心头时弱时强的信号,都在预示我要贯通起来理解,否则我避免不了会死于早晨。
隔着厚沉的浊水,我似乎听见老马正在狂呼,同时被人托起胳臂,带着划游到沟渠的彼端,拉出水后按倒在青石板上。我勉强还能呼吸,但身子动不了,只能任人摆布。就这般过了两分钟,我才找回意识,当睁开丽眼四下环顾,却发现眼镜已不见踪影。坐在身旁等我醒来的,却是露娜,这个提灯丧妇也同样被困厄在下水道迷宫之中。
“怎么会是你?博尔顿他们呢?”被她扶出水,我困惑地望着丧妇,连珠炮般发问:“难道老马根本没存在过,而是你救我上岸的?这怎么可能?你为何也在此处?”
“说来话长,拖你上岸的是你们里的记录员,我给他用了天琴斗草,这会儿出发去找人帮忙了。与你一样我也无法下水,或许是因为曾是半妖的缘故。至于老大他们,混战中被打散了,不知现在人在哪。吕库古小姐,你缓过来了没有?”
“难道说连他也遭遇了不测?”我自感一阵莫名伤感,悲叹不已。小“老汉”待我如猪狗,除了觊觎肉体便是呼来喝去。但长时间伴他左右,一路交流甚密,我自然多了些许亲近感,一旦没他音讯,便觉得有点焦虑,更别提他或许死于黄金屋大战。
“老大没出事,不久前我还收到过他的夜风脉冲,只是不知人现在在哪。”
女招待粗枝大叶地给我描述起黄金屋大战,绝大多数的世界之子和铁布利希公羊,都壮烈牺牲在那里,包括劫持众人的蟊贼们也是死伤惨重。在斩杀了八只铁仙女后,只有极少部分人逃出地狱。目前这些生还者,散落在方圆两英里左右的宽大范围内,各自找不到队伍。
“我见到你的法国小老公和吸毒胖子了,他俩躲在一个叫不死鸟的工业区内。据此四百米外,没准记录员已见到了他们。既然你醒了,那我俩扶持着过去,没准会在途中相遇。”
“不死鸟?这种鬼地方还有工厂?”闻讯我不由一惊,忙不迭地起身开拔。
“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不死鸟是旧设备上的图案。我住在这附近山里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规模的厂区。”露娜耸耸肩,说:“至于它是谁建造起来的?以及派什么用途?这得听老大的分析才行,吕库古小姐。”
“这个,你能否别再叫我小姐了?自从死魂露被破,不出几天我将恢复回来,到时只怕你难以接受我真实样貌。”我撑起女招待胳臂,与她缓缓前行。
“一日为吕库古小姐,终生都是吕库古小姐,再说你的原貌我也见过。老大自有妙术,能令你永驻现在的容颜。只要找到他,出去就能办到,这种事不是花几枚恩币便能求来的。”
我的一番话,令提灯丧妇理解成不甘心恢复真身,她之所以讲这些,无非是期冀这些由头,让我助她找寻“世界之子”。以目前的势单力孤,外加拖着条伤腿,恐怕难以办到。
“这个,”我沉吟半天,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只得连番支吾:“我会帮你找到博尔顿的。”
“在末裔葬地时,我就感觉出来了,换成是我,也不太想恢复原貌。当然你在酒吧时的模样也挺帅气,毕竟年轻嘛,怎么看都比我们这种老货养眼。但和现在比,就差得太多了。”女招待果然头脑简单,误会越发深了,她似乎觉出能以此拿捏住我,便催着加快脚步。
我真的如此希望恢复男儿身吗?老实说答案是不,这样的身份我已适应了,那个瘦猴般的自己变得相去甚远。作为一代绝世美女,其实未来可期待的特别多,首先背后追尾的虎牙组织将丧失目标;再来可利用女性风姿为自己在暗世界势力中博取利益;最不济的想要找份好工作也很容易,我就不信会有几家上市公司老板会是不偷腥的猫儿。
而恢复瘦猴般的自己,实在平庸无奇,过去几多威胁仍是几多威胁,走街上就是个路人甲,仅仅只是回归了自我,重新与chris团聚,拾回破碎家庭罢了。如此看来,女招待又似乎一点都不简单,她毕竟也是女人,对我心理揣摩得很明晰,七寸被其抓到了。
这条沟渠就像马洛听风的结果,顺脚走走很快便穿透,甚至二十米都不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人工迹象十分明显的黑泥地。这也是某片大山的山包内芯,被人掏空并铲整,头顶二十米之上,是个倾斜的洞顶。由沟渠涌出的活水,纷纷汇入稠酱般的污泥地下激流。在水溪的左岸,有座年代相当悠久的重工业废弃遗迹,正如露娜所描述的那样。
只不过,我没有见到迎面走来的他们,更不见其他的生还者人头攒动,四周如死那般沉寂,只有强劲山风在来来往往地呼啸。泥地间遍布杂乱脚印,显示出至少有七组人在周遭往来,其中就包括制势的蹄印。它负伤后一路急窜,越过激流的浅滩,跑到河道的中下游去了。而另外还有组痕印,似乎正追赶着小拽女,一同消失在尽头。
“难道铁仙女军团也同样被释放了出来?这些半妖一旦跑出洞,会带来多么深重的杀戮,附近得死多少平民哪!”我不由暗暗叫苦,虽闯出沟渠,但恰如我所预料的,在如此辽阔,且毫无死角的泥地间遭遇它们,掉脑袋是毫无悬念的事。
“你我没准能躲过死神狙杀,”露娜撩动破裙,让我去看她伤及至骨的小腿,说:“以这样的腿伤,外加回溯之眼被剥夺后的短暂失明,四周又徘徊着浑身血污的吕库古们,按理是不论如何也活不下来的。而事实上,最后一个离开那里的人恰恰是我。”
“露娜,难道你也能看见印痕?”我手指前方脚印,吃惊地问。
“是的,拜你所赐我也同样能看透黑暗,虽及不上你,但半妖视觉被保留了下来,这真是妙不可言。”女招待在原地站定,目光望着前面某个方向,道:“在通过最后一段飞檐时,途中遭遇了两头铁疙瘩,我与它们擦肩而过,这些家伙没有头,便停下迟疑了一会,很快走远了。曾经沦为半妖的我们,身上或许被保留下某种气味,让它们误以为是同类。”
“诶?没有头?那找脑袋的铁仙女?”听到此,我大叫一声:“不好!要出大事了!”
“你又怎么了?突然尖叫起来,虽然吕库古们容易应付,但不等于它们没有智商,我们得保持低调,你会将它们全招引过来的!”女招待颇为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没有头,就是关键啊,”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压低声调问:“缨鳃舱的几只水族箱里,浸泡的是什么?那是吕库古族人的头颅,至于这么做所图何意无法得知,但它们是被人为斩落的无疑。黄金屋内的万渊鬼狄奥多雷,却是个完整的人形,他是具全尸!”
“我现在一片混乱,无法集中精力思索。那东西还有名字?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八日血腥屠杀时,小吕库古留在阴宅的暗文字中有提及,这个人是当年参与大破古蛮肠葬的勇士之一,实力本就超强,现在成了化解不了怨恨的污鬼,其锋不可挡!我终于知道在沟渠内是谁掏我脚踝了!”我不便细解,架起女招待高速飞窜,急急穿过空旷的泥地,闯入那片废弃工厂区。
尽管露娜沿途一直在嘟囔能出什么大事,但我知道,巨大凶险正逐步逼近我们!狄奥多雷是唯一有脑袋的半妖,过去施行斩首的人特意放过了他,或许有其所图。干这事的人,既不是阳光为首的蝴蝶会,也不是伊格纳条斯率领的金光党,而是夺取兽突更神秘的人马!
正因为有脑袋,半妖在逻辑层面丝毫不弱于人类,它们懂得分析,会注入感情,甚至还能设陷阱,我就是这么过来的。黄金屋内我被狄奥多雷盯上,明显能觉出他虎视眈眈,这种对手极为难缠。本以为我侥幸躲过了黄金屋大屠杀,岂料,那只是场半决赛,战场已烧到了不死鸟这块战栗的湿土地上!
眼前这片重工业区,显然是座荒弃的冶金提炼场,各种设备都表露其用途。果然有个不死鸟图标被画在厂区墙头,底下写着名称,唤做涅斯托比-都灵(nestube-torins)。望着整座厂房的设计,我很快发现了更多的细节,有座小屋前插着冲淋时间卡,年代是1918年秋。
“可他们究竟在此挖什么呢?”女招待蹙紧眉头,自言自语:“我从没听说山里有矿产。”
不论这个废厂区出现得有多离奇,它都与老吕库古脱不了关系。早在1918年,这家叫涅斯托比-都灵的企业在莽莽群山中开矿,没准打通了水银心瓣,老吕库古收到消息,便迫不及待开始经营地底,并设下了黄金屋这座长眠的阴眼。因此矿区被荒弃,此后数年老汉越往下发掘,越觉得妙不可言,最终顺带厘清了末裔的坟冢雷音瓮等系列奥秘。借此原理他也开出口袋宇宙,那便是掘墓人面罩的嚣尘之海,以此建立基地发展壮大。
他派出自己的外甥拉扎洛斯.吕库古和得力干将狄奥多雷,率领近两百人的队伍浩荡出海,去扑那虚无缥缈的古蛮肠葬。历时数年,两位年轻人不负众望,折损无计其数人马,终于带回了远古巨妖脑髓。老头这么做,是有着一番精密计算的。
在此之后便是众所周知的吕库古阴宅之由来,但其中出了重大偏差,老汉被人出卖遂成老妖,但他部分正常思维,依旧留在了镜世界里,实际身处似死非死的混沌状态下。
“你分析得对极了,我也这么认为,哪怕老大在场,他也会如此判断。”
“我听过老吕库古的发言,这老汉并非十恶不赦,而是个被深深误解之人,我甚至能感受他的无奈和悔意。”我环顾四野,见厂区碉楼林立,显得异常坚固,各种角度密布,便来了些底气,道:“这种地势,换做全盛时期的我们,也容易遭人伏击,且摸不着头脑。”
“你想在此干掉那只万渊鬼?哪来的底气?就凭你我这种残破之躯?”
“当然能遇不上自然是最好的,倘若狭路相逢再没有战场比这里更合适。我想从黄金屋逃生的人马,包括蟊贼们,大抵都会发现这里并慢慢汇聚过来。”
“真那样就糟透了,到时利刃就不知该指向谁了。不论世界之子还是公羊,包括那群douche,都自视极高,他们不会听从你这来历不明的獍行指挥。”女招待叹了口气,用力搂了搂我,道:“但我相信你是天选之人,又是权柄者,更是带领我们大破雷音瓮的前女魔。”
正在此时,头顶某处传来声破风的口哨,我仰头去寻,很快见到一个瘦子正站在某段铁梯前焦虑挥手。那里漆黑一片,显然迷失的兰开斯特都躲在其中。
可为什么他们没有出来接应?我很快见到了答案,同时柳眉也蹙紧成团。范胖面白如纸遍体鳞伤,已经人事不省侧倒在地,口吐白沫翻着白眼。
“逃出黄金屋时他尚且还能走几步,下到厂区后便轰然倒下,再没醒过。”alex将手一摊,叹道:“我打阴沟出来见到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拖到楼上。”
“吸毒胖子这样有多久了?”提灯丧妇挥挥手让人都闪开,掏出博尔顿的水果刀割开浸透黑血的蓝衬衫,胖子身上有无数道血口,最严重一处在左肋下,似乎是被猛兽给啃了。
“一小时左右吧,”alex目光呆滞地望着马洛,说:“我本以为他是累了,睡上一觉很快就能起来,就像在底庭串魂那样。但丝毫动静都没有,老实说我什么办法都使尽了。”
“吕库古小姐,你带着他们先出去,将镜灯和医疗包都留下。”露娜神情凝重,显然远非法国小青年所料想的,她嘴里絮絮叨叨,当所有人离开后,沉重地合上了铁门。
“老范福大命大耳朵大,不会出事的,”alex故作轻松地撑了个懒腰,将双臂缠上我的腰肢,我们三人倚在铁栏上,望着这片辽阔的泥地,不由唏嘘。他不管我俩想不想抽烟,点起三支短雪茄提过来,说:“如果有月光,这里倒是很有西撒哈拉沙漠孤山洞窟的情调。”
“你适才不是急着找她吗?现在人站你跟前了,怎么什么都不说?”老马缩着脖子,问。
“还说什么呢,早就没了情绪,现在我脑子都被这天杀的胖子填满,就等着听结果。”
铁门吱啦一声被拉开,女招待探头张望片刻,我正在想丧妇再怎么能耐也没这么快完事,果然,她向马洛招招手,示意他进屋去帮忙。但冲着面色,显然比起之前好了许多。当望见这种表情,我倒悬之心放下了。当俩人消失在门的彼端,alex明显话多了起来。
“你骑着的牝马呢?后来颠哪去了?”我瞪了他一眼,问:“你就这样任它被追杀?”
“跑半道制势见你没了,就颠我下来回去找寻,我借势滚入沟中,很快被冲到了下水道里。你先别插嘴,且听我说,我见到那个黑长发的獍行了!”也许是感悟到胖子还救得回来,他的神情顿时变得轻缓,故作神秘地说:“你可知她真实身份是谁?她就是我自己啊!”
“你与她之间对过话?究竟都说了什么?”所谓的安娜就象个哑巴,打照面就从不开口,我很好奇这个女人能说出些什么来,又是操着哪国语言。
“还记得在底庭大战她夺路而逃时,不是说过一句含糊的话,天脸?其实完整的句子是,老天,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四人陷入了其他麻烦,身中闻所未闻的妖法,被互换了躯壳。我们几天前见到她时,恰逢未来的我第一次被困,这之间她们一行人出国了十多天,重新回到美国寻求帮助,并找到了未来的胖子和眼镜。”alex脸上带着无限神往的笑容,道:“我很想抱抱她,但被拒绝了,她说不同时空肢体相互接触,将会吞噬去对方。我从没想过,居然还能自己与自己对话,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无知的人是多么幸福啊,倘若他体验到我哪怕百分之一的异世界经历,根本笑不出来。
“起初见我不信,她说未来会验证所有,明年的四月,将在芝加哥发生一场车祸,那会是有史以来第一宗灵魂互换的例案,总之咱们拭目以待好了。”
“你好捞偏门,就没问问她该买哪支股票?乐透双色球彩号?或拳王争霸赛该押宝谁?那么,安娜究竟长啥样?”我指了指自己,道:“我同样也见到了艾卡,她正是我自己。”
一番核对下来,他也没看清对方实际样貌,只是团散着微光的朦胧轮廓。这组未来的我们,果然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历程里,头脑中丝毫没有我们当下的记忆,在身中妖法后不得不求助他人,才被开启了这段遗失的破碎记忆。甚至,他俩与范胖四眼间也是互不认识的。至于车票和沾满污血的黑西装,是艾卡的外套。那座与吕库古公馆造型相似的品字形老宅,正位于越南的某座小城山上。他与安娜一直聊到对方离开为止,虽然很尽兴,但对方丝毫不愿多谈自己,并对所有将要发生的事缄口不提,理由与我遭遇的一样。
“我见到的那位自称天竺菊,你的那位又叫什么?”我撇撇嘴,无不遗憾地唉叹:“可惜她带给我的是个糟到无法再糟的预言,alex,我将很快死于今天早晨。”
“她说她叫醉蝶花,倒有提到一说,但那就是句语焉不详的废话,她说今天的幸运星是我而不是你,我即将成为关键。这件事适才老马也对我说了,”他显然还未从亢奋中恢复过来,依旧显得很乐观,道:“我从不相信有关预言的说辞,预言只要被提及自然就会破产。你来看,按照逻辑,只要躲开上午九点半这一时段就能逃过死神狙杀。可实际,老范现在这样,咱们总不见得丢下他自己跑路吧。期间一定会被横生的各种事拦下脚步,因此必然将挨到这个关键点才能离开。醉蝶花既然那么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总之你死不了。”
铁门被挪开一条缝,有对鸡爪在招呼我们进去,那是马洛。当我们回到密室时,范胖已经醒了,他正默默地听着女招待的描述,见到我后开口的第一句便是:
狄奥多雷不可能会是万渊鬼,他应该属于其他的至高恶鬼才对!
万渊鬼到底是不是马特提利?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没有定数,就连小“老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是一种实力超强的邪灵,不亚于鬼中之王。当初横皇被逼到绝境,见到我化身天音炮不停追杀,气得破口大骂,他是这么说的:
“我还当你是天女下凡,原来是只比我丑陋百倍的马特提利,老子真是拙眼昏花,竟然将弑魔看成天仙美女,营建天穹花祭坛的末裔,竟以自己长眠的沉湖造就出一只千年宿敌。”
“我记得这事,当时我就在现场,”女招待点了点头,道:“只是被揍得有些神志不清。”
“好了,咱们翻篇进入嚣尘之海,你与小苍兰穿过双耳洞穴,当来到无人山庄见到肖像画时,老吕库古又是怎么对你说的?”范胖抱着伤处龇牙咧嘴,但仍压抑不住一丝得意,笑了:“老范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将你们描述的各种细节咀嚼一遍,品出新意来。”
那时的人像画说,他已派人在欧洲处决了两只马特提利,如果在现实中遇见,不论付出多大牺牲,必须狠下心来荡除干净。因为不论万渊鬼还是马特提利,都是他们的宿敌。
“所以,狄奥多雷怎可能会是万渊鬼呢?吕库古家族本有着末裔的血脉,它是两者的千年宿敌,逻辑连不起来呢。这个道理就像白人无法变为黑人如此简单!”胖子掐灭烟蒂,抱着脑袋叫道:“在昏厥中,我反反复复在琢磨这事,当然还有其他许多烂事,你们觉得呢?”
“把两部数码相机都提给我,另外我需要光。”瘦子一听即将进入他们阴谋论者最热衷的桥段,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慌忙跑到背包前倒腾起来,道:“我或许已解开阴宅之谜了。”
“这种事,我看还是等我们老大到了后再定思量吧,以你们的专业性。。。”
“嘿嘿,不必啦,这种小事哪犯得着劳他老人家大驾,咱们自己就能分析出来。”alex颟顸又骄横地一口拒绝,扭过脸继续参加进激烈讨论之中。
女招待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双手无措地摆弄着破裙下摆,显得很是尴尬,这就是愣头青没有情商的体现。他说话从不考虑他人,口吻冲得很,过去我也常被气到不行。此时此刻的露娜孜然一身,身边连半个自己人都没有,与之前的情形云泥之差。
见她面色越来越难看,我挪到露娜身旁,正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被她一把拖住腕子。女招待朝铁门外挤挤眼,示意陪她出去。
“很抱歉,我那个完美丈夫常不说人话,但他没有坏心的,回头我好好骂他给你消气。”
“我这把岁数,说句不好听的,生都能生得下他,又怎会与小孩怄气呢?你想多了。”她叹了口气,双目眺望着远方。
“我明白了,不过博尔顿大致在什么方向?你心中有谱吗?或者咱们下去随意找?”我恍然大悟,她多次不忘提小“老汉”,显然是归队心切。毕竟年龄摆在那,她与我们有代沟。
“老大当然必须得找,但我喊你出来的原因,并不是谈这些,下去走走也不错,咱们两不耽误好了。”女招待就近找来条铁棍充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开始下铁梯。她想说的原来不是找老贼?那会是什么?揣着一肚子纳闷,我尾随其后缓缓下梯。
“我是想说吸毒胖子的事,表面看都是些外伤,我已稍加处理了,保险些最多出去后上趟医院。但左肋下的毒咬,我处理不了,任何医师都无能为力,宿毒已侵入他血液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回光返照?这不可能!否则如何解释十年后他依旧活着?”闻讯我不由大惊,忙抓住露娜的胳臂,追问起来:“那该怎么办?他会死吗?”
“我不知道,这类事很不好说,完全看他体质了。我见过身中宿毒的世界之子,熬了十多年才痛苦死去,最终出殡时已没了人躯,全身纤维化了。肋下的牙印,咬他的正是那匹烈马,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因太过惊惧而吞咽了记忆。”
我愣在当场,再也挪不动步子,见她望着我,忙拖起她胳臂,想要立即找到博尔顿。我将死于九点半,这点显然必将应验,这正是alex所说的,会冒出许多横生之事阻挡脚步!
“刚才的辩驳,我大致都听了,真相往往不是你们所猜的那样。虽然我很少看连续剧,对空间什么的一窍不通,但那四名獍行表面看似你们自己,然而却是陌生人。这也预示出,你们将终结,她们将重生。”她摆摆手,长久凝视着我,叹道:“我之所以想等老大到场,主要也是谈这事。吕库古小姐,你要加倍努力了,早日当上獍行们的踏星者。那些贼娘们需要一个正派的大团长领导,才能重返暗世界。只有进入至高层,吸毒胖子或许才能有转机。”
正待辩驳,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显然牝马大难不死,悠悠然折回来了。我顿时产生灵感,问女招待说:“你不是受过兽灵转移吗?能否通马语?没准问问制势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如此也办不到,而且马儿呢?”露娜对我做了个噤声,加快脚步来到空旷的泥地上,极目远眺。我也紧追出去环顾四周,依旧是山风席卷空空荡荡,制势连影子都望不见。
虽则如此,但耳旁的马蹄声越发响亮,已逐渐逼近我们。
“在空中!”露娜失声尖叫,手指头顶,浑身战栗不已。
据地二十米之上,制势像只蝙蝠般倒悬在洞顶,有个凶神恶煞骑在其上,正发出连连阴笑。这个家伙正是万渊鬼狄奥多雷,他已找回了被啃掉的脑袋,此刻昂着头颅,目空一切地扫视着脚下的猎物——奄奄一息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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