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寒先从头捋起了脉络:最开始落地的时候，近处左手边的人家尸体共有五具，应该是一家五口，再往前便是零零散散倒在路边的尸体。再走几步便是惨烈的情景，倒在地上的有匪徒，有村民，手里都拿着武器。再之后便是入门时和现在，除了遍地横尸之外，这个应该是村长的人的胸前有带着泥迹的鞋印。林清寒便开始想象这一段过程。

……

一伙匪徒趁着夜色闯入了这所村庄，或许他们本意是为了盗取钱财以便继续逃亡，但在惊醒了这户人家之后，一场屠戮开始了。雨声也无法掩盖住生命那最后的哀嚎，那是为还活着的人的警报。所幸，一部分人被外面的声响吵醒，纷纷穿上衣服跑到院子拿上趁手的武器，或禾叉，或铁锹，或杀猪刀……村民们大致分为两波，一部分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拖延那群匪徒，另外的人在雨中奔跑叫喊，挨家挨户拍打着那些还未起来的村民的房门。

一群仓促应战的村民又怎能与装备优良，有备而来的匪徒势均力敌呢。让他们明知是死的情况下仍旧奋不顾身冲着，是为了身后的更多人，或者说，生的希望。首批冲锋的村民们的牺牲并未白费，村庄里的人们都被叫醒。他们聚集起来缩到了院子最大的村长家。在与村民们的战斗之中，匪徒并非摧枯拉朽，反而因为对方不要命似的进攻，也损失一部分人。匪徒们也被激起了血性，杀红了眼，再也顾不得其他，合伙冲向了那大院。

……

在一番激战过后，村民那方场上也就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村长和另一位身强力壮的青年人，匪徒残存的就只有他们的头目了。那个匪徒头子实力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沉着和实力，即使在周围的匪徒都杀红了眼的情况下，他的眼睛依然如

鹰鹫一般扫视着周围，这也是他得以在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得以存活的原因吧。在看向遍地的尸体时，他的眼神或许闪过一丝怜悯与悲痛，在周围人的情绪被激起后，他也只能被推挤着向前。事已至此，也无退路可言。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拿着禾叉的青年人身上，至于旁边那个老村长，不足为患。

只见那村长与那青年人分离开来，成犄角之势。让人没想到的是，竟然是那村长先冲了过来。匪徒头子存着警惕之心，只用一记飞踢将老村长踹回了原来的方向，在他动作的时候，另一旁的青年人端着禾叉冲了过来。他毫不意外，另一只腿往地上一蹬，在空中准备转体，手里握着的刀顺着身体砍向那个青年人的脖颈。如此攻势，如果是常人肯定先要躲开，这样他便有了缓和的机会。可惜，眼前的人依旧在端着禾叉往前刺着，不想冒着生命危险互拼，不得已，匪徒头子只能仓促变招，将大刀往叉劈去，禾叉的叉端被压在地上。“结束了”，借此机会匪徒头子快速起刀然后刺向了对方的胸口。

没有任何意外的，砍刀如刺破纸一半刺破了青年人的胸口，大片的殷红瞬间在衣服上蔓延开来。青年人不仅没有绝望，反而另一只手狠狠拽住了刀身，嘴里咬出了几个字“一起死吧”。忽有所感，头子看向了老村长原来的位置，那个老人双手正握着一抹寒光奔他而来。他急了，想抽刀挥刀，却被一股劲狠狠拉扯着。“***”匪徒头子边扭转着身子想拔出刀边爆了句粗口，最后一狠踢终于将那青年人踹飞出去，进而转身将刀刺出，与此同时，那一抹寒光也进入了他的胸口，那一句粗口是他在这世上的最后的话语……

……

林清寒吐了口浊气，从想象中脱离出来。在默然片刻后，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在这里，会如何做呢？他轻轻的闭上眼睛，心里开始推演辩道起来，耳边的风声，雨声，乃至自己的呼吸声都在渐渐远去，天地间似乎只有自己的思绪存在……

天:“修仙无情，漠然观之。此类事情比比皆是，救一家，一家再覆，则又救之，如此往复，仙道何成？”

人:“脱俗成仙，自当为俗。人非草木，遇见他人的苦难，又怎能无动于衷，自当用手中剑荡平贼人，护人们周全。”

天:“既已成仙，何念尘世。若人人修仙皆为从前，其心本善，其行亦善，然此与贼何异？亦以力欺人，屠戮生灵尔。尘归于尘，仙终于仙，此乃顺道也。”

人:“若是有能力救人但是不去救，却借口说这是顺应世间的道理，这难道不荒唐可笑吗？心向乎善，知行合一，这就是与那贼人最大的不同。”

天:“观贼人头目或是流匪，此时为恶，以剑斩之。若他日为善，成一方枭雄，庇千万人免受邪魔侵扰。则今日之举，救数人而伤千千万，善哉？恶哉？他人之因果将来，以己论定之，善哉？恶哉？且世间本有法束之，以己道代法，可称为善？吾本清风过，不染因与果。壁上观之，以圆己道，如此耳。”

人:“……”

林清寒辩道到这里，睁开了眼睛，双眸幽深无光，再看向不久前让自己心神动荡的场景，心里却再掀不起一丝波澜。他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明明自己还在呼吸着，明明还能感受大雨砸在鼻尖的冰凉感，明明身体因寒冷在微微发颤着。但却感觉这个世界如此陌生，他不禁想起了那个选择。那个他逃避了的选择，此刻仿佛有了答案。他是否应该回去，对着他和她，说出自己的抉择，然后跟着她走呢？

早已淋湿了的长发纠在一起，紧紧贴在苍白的脸上，那在赶路时俊秀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要是有旁人在这里看到了，怕不是以为见鬼了。

……

林清寒想着自己作为一个可耻的逃避者，回去后再次面对他们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呢？是若无其事，还是犯科打诨糊弄一下，或者诚挚的道歉，然后坦白自己的想法。不行，最后一个绝对做不到!想到这里心情短暂的起伏了一下，然后是更深的下坠。

看着眼前，林清寒感觉一切都在离自己远去，好像自己与外界隔了一层厚障壁，自己看的见，触碰不到。

然而就在林清寒沉浸在自己的厚障壁之时，一记闷棍袭来，打破了这所谓的厚障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