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港,后来又称太仓港,始兴于隋唐时期,后来到了唐代,由于社会经济、文化的高度繁荣,对外活动频繁开展,海门大开,外国船只便头尾相接而来。
元朝时期,政府实施漕粮北运,在刘家港沿线建大型码头泊位,建立海运仓储和海事机构,自此长江中下游地区、浙江温台等沿海地区、以及日本、琉球、高丽、安南等国的商船都集结于刘家港,刘家港成为有名的“六国码头”、“天下第一码头”。
此外,据记载,除了日本、高丽这些国家,其他如大食(阿拉伯)、古逻(在今槟榔屿南)、阎婆(爪哇)、占城(今越南中部)、三佛齐(在今苏门答腊)及印度东南亚的其他一些国家都与当时的中国建立了贸易关系。
到明朝时期,刘家港还曾作为郑和七下西洋的起锚地,其发展至那时始达到鼎盛,刘家港也因此成为当时世界上重要的航运枢纽港。
沈霞裳现在就正准备从刘家港这里乘船出发了,而他们的目的地乃是弗罗国!
这一次是由老万头亲自做老伙长,为沈霞裳把握这次航行的方向。
而这时已经到了七月底,看样子如果等到季风来的话,最早也要到九月底十月初,不能再待到那时,征求老万头的意见,他建议如果非在这个季节走的话,只能多准备一些人手,可能所用时间也要比季风来临时要长得多。
并且,弗罗国这个地方,老万头平生也只去过一次。都说溟河与暗海就横亘在去往弗罗国的路上其中,那溟河之水,其黑如墨,里面不时会传出隆隆之声或者仿佛地狱里的鬼哭狼嚎之声,非常恐怖;那暗海的水只是在那茫阔的海水之中有一片区域,它的水面比起周边的海水要低不少,但就是这样一片海水却与其他地方的海水不太相同,就是一根羽毛掉到里面,它也会立刻沉下水去的。
但最难走的还不是溟河与暗海,是那中间遍布的,不计其数的暗礁,据说那片暗礁的中间最窄的地方只有十几丈宽,不是对那里十分熟悉,船非角礁不可。
而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最让人担心的,也是最恐怖和最要命的是,这个季节,海上很有可能随时会遇上大风暴!
听起来,这确实够刺激!
对于生命的挑战,沈霞裳从来没感到过害怕,只有莫名的兴奋,越是说不能去的地方,他越是想去挑战一下!
再说,冯雅雨的“恶”早已经激起了他的无名之火来,更何况,自己已经被他象猴一样耍了两次,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早已在心里发誓,他就是跑到天上去,自己也一定要亲手将他抓回来,不死不休!
既然决心已下,那便开始着手准备。
朝庭那边经上报也已经同意自漳州鳌门港拨了一艘大船与他作为此次航海之用。为防止过分扎眼,便伪装成商船的模样。
此外,共计拨给他二百名士兵,主要是用来作为踏木叶轮划船的动力用,因为这个季节,搞不好会一路顶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要人闲船不能闲!
话说七月底,一切准备停当,准备于八月一日这天出发,沈霞裳与老万头登上大舟。
就见这艘船真的不小,一眼看去,沈霞裳估计长有十丈有余,宽近三丈余。
这是一艘叫作车船的船,甲板以上还有三层船楼,专门用来住人,甲板以下乃是货舱,共隔作十间。
这种设计实际来自楼船战船的改装。船体的两侧装有多组木叶轮,一轮叫做一车,以人力踏动,带动木轮的木叶在水中转动,船行起来势如飞箭一般。
这艘船共有八车,也就是有八组木叶轮,一侧四组,每组两人合力踏动。如果全部运转,每次需要十六人参加方可。
沈霞裳竟然从未见过如此大舟,共有两根桅杆,但见那船首较细的一根一人也难抱得过来,不禁咋舌。
舟上人来人往,竟似不知载人几何。
船的货舱里面还装了些金银、纲钱、铅锡等制品。此外,不有五色的布帛丝绸、各窑瓷器等,将货舱填得满满当当,让人看上去就是准备用于与海外的那些什么香药、犀角、象牙、珊瑚、玛瑙、水精之类的东西作交易之用。
这一天,天气晴好,霞雯满天,和风温煦,沈霞裳和老万头二人十分高兴,都认为挑到了一个出海的好天气,是个好兆头,便定好时间,准备于次日早上出发。
第二天天一亮,大船便开始乘着潮水起锚出发了。就见出了黄浦江,一个时辰之后便进入了东海。
沈霞裳从未见过大海,更未乘过如此大的航船,早早便来到船楼的顶部,居高望远,见天海无垠,心胸为之一阔。
开始还不断地回首望着越来离得越远的海岸,渐渐海岸愈来愈模糊,慢慢地便消失在海与天相接之际。
抚舷看了好一会,觉得两眼茫茫,眼中所见便是除了海水还是海水,觉得有些无聊,便准备到下面的甲板上蹓跶蹓跶,正好老万头此时自房间中出来,也准备到甲板上蹓跶,见到沈霞裳,二人忙见礼,沈霞裳道:“我正想在这甲板的前后转转,你要是没事,就陪着我吧!”
老万头道声好,两人并肩便向船尾走去。
两人边走边聊,老万头道:“不知公子感觉如何,是不是会有些不舒服,有些在平原过惯的人不习惯乘船,还惯好晕船,晕起船时上吐下泻,头晕眼花,非常难受的!”
沈霞裳道:“还好,并未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二人说说讲讲,路过船舷时,就见那船帮上挂了四五个铁锚,每一个都有一二百斤重。沈霞裳在平时见到的都不过是些平原小舟,上面只不过是些几斤,十几斤重的小锚而已,这时乍见这么个大锚,不免在心里惊叹。
行到船尾时,猛见甲板上一个二尺见方的洞,洞的左右各立有一个盘口粗细,三尺来高的木桩,上面缠着成年人的手臂粗细的铁链,站在边便见下面悬挂着一个锚,这个锚比前面那些个又大了数倍。
沈霞裳驻足看了一会,一边啧舌一边摇头,那意思是这个锚大得有点不寻常,不符合常理!嘴里不由问道:“这个锚为啥比船边上挂的那些个大上这许多?”
老万头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个叫作‘看家锚’,若是遇上大的风浪,就须要下这个锚了,那些小的就镇不住了!”
老万头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向刚才过来的地方比划了一下,意思是“那些小的”就是指那些个挂在船帮上的小锚。
接着,老万头又指着船尾上一个高高的带着绞索的架子道:“这只‘看家锚’足有一千斤的重量,就是用云车吊放,也必得十余人操纵方可!不过,不是遇上大的风浪,极端天气,是不会轻意放它的!”
沈霞裳喔了一声,满脸惊讶,老万头再指着船首的方向道:“前面的船头还有一个五百斤重的!”沈霞裳不由露出惊叹之色。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时无事便坐在桌旁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这时,便见有一个皮肤黝黑,头戴赤帻,穿着便装的士兵,稍低着头,提着一个茶壶,捧着一个茶碗推门走了进来,近前将碗放在桌子上,倒上一碗茶之后,便转身欲往外走。
沈霞裳深呼吸了一口气,头也没抬,随口问了句:“现在已经几时了?”
却见那人半转过脸来,指着自己的嘴“啊啊”了两声,又摇了摇手,原来这人是个哑吧。
那人做完这些,正欲往外走去,沈霞裳忽然抬起头来,将手中的书轻轻地放在茶碗旁的桌子上,道:“你是什么时候上到船上来的?”
那人一听沈霞裳说话,愣了半晌,仍然半回过头来,摇着手,啊啊地似是想说:你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沈霞裳站起身来,慢慢地踱到那扇对着前方的小窗前,背对着那人,长呼出一口气,默然道:“就是考虑到这趟航行凶险万端,才一直瞒着你,不想你知道的,没想到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就听那人“哧”地一笑,也慢慢地转过身来道:“原来你已经看出来了,我还以为装得很象呢!”
虽然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但也能听出来竟是一个女音。
那人说完话便一伸手将头上的赤色的帻头抹了下来,露出一头如虹如瀑的秀发,原来这名士兵赫然便是范蝶致。
这个皮肤黝黑的士兵竟然是范蝶致乔装改扮的!
考虑到这次出海,本就不是一个适当的季节,必定是一场凶险的旅途,怎么能让她一个女孩子跟着来冒这样大的风险?
从准备出海起到今天出发,沈霞裳一直未敢在范蝶致与董泠泠两人的面前说起一字。
董泠泠身中蛇毒,身体还未如何恢复,根本不可能要跟着来,让沈霞裳最怕的就是范蝶致,她如果非要跟着来不可,那又有什么办法不让她来?估计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所以索性便不告诉她,先瞒着她再说。
但不知她是如何知道这次出海的?又如何能混到这船上来的呢?
沈霞裳悠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范蝶致道:“我么,昨天早上起来先就起了个先天神课,算到了你往东南,风行,有攸利!那不是要出海,是想干什么?所以我就盯着你,你到哪里我就偷偷地跟到哪里!看到你上了船,我想混上来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知道她说起先天神课的事是在胡扯,后面的话倒一定是实情。沈霞裳听她一本正经地胡扯,不由笑笑,没再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只道:“现在你既然已经上了船,便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是但愿你这几天不要吓得哭鼻子就好!”
范蝶致撇撇嘴道:“我倒真想看看是怎么把我吓得哭鼻子的!”
沈霞裳一听点点道:“好呀!你先过过嘴瘾吧!”
范蝶致做了个鬼脸。
沈霞裳顿了一顿又道:“你又是如何休息,在哪儿休息的呀?”
范蝶致道:“嗐,那有什么,我就与那老万头一间屋子将就呗,对人说我就是他的徒弟,关门弟子。”
沈霞裳用眼斜着看了她一眼道:“你一定是又给他吃什么药了?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轻意听你的!”
接着又轻轻笑道:“这个老万头,口风倒是紧得很!居然连我也不说一声……”
原来,那日范蝶致混上船来,为了避开沈霞裳,就躲在那货舱中,直到船开离岸,一天之后,她才从货舱中出来,这样,沈霞裳便不会硬将自己赶下船了。
她出来后便去找到老万头,报出师父明慧神尼的名号,那老万头与慧明神尼本是故人,范蝶致这么一说,老万头才同意收下她。
范蝶致道:“你不是很聪明的么?让你猜猜,我和老万头说什么了?”
沈霞裳思索了一下道:“难道是提起了你师父慧明神尼了么?”
范蝶致嘻嘻笑道:“果然是个大聪明,一下便蒙对了!”
第三日午饭后,船开始转向朝东南驶去。沈、范两人饭后无事便一同蹓到甲板上,向前看去时,就见海天空阔,白翻碧涌,一望无际,沈霞裳叹道:“我在五湖上就已经觉得天地够开阔的了,现在再看这里,我难道不是一个现代的‘河伯’么?”
范蝶致明白沈霞裳的意思是庄子“秋水”篇中说的寓言故事,说的是,河伯在秋水大涨时到海神的面前炫耀的故事,这是自嘲自己见识鄙陋。
范蝶致笑着吟道:“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不见大海焉知我等之轻微渺小?”
二人正在吟诵名家名篇,发思古之幽情,这时,沈霞裳无意中一回头,发现在船的后面,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虽然离得远,看上去有点模糊,但似乎便是一艘船。
本来海上出现有船也是寻常的事,但是第二天和第三天那老万头也来对沈霞裳道那只船的事,他对此也有些迷惘难解,因为那看上去象是一直在跟着他们的这只船,离他们不远也不近,就这样若即若离地跟在他们这只船后面,根本弄不明白那只船究竟想要干什么!
沈霞裳曾经问老万头道:“该不会是海盗吧?”
老万头也面色凝重,不无担心地道:“我最近几年很少跑这一段了,要不是要了你的‘辟尘珠’,也不会答应送你这一趟。之前也曾听说过,这里是曾有过海盗出没,我们这次船上载了不少的好东西,难保那些海盗能不觊觎!”
沈霞裳道:“若真的是那些海盗,怎么办?”
老万头摇摇头,但立刻又道:“就是真的是海盗,我们也不用怕,毕竟我们还有那些士兵在呢!”
沈霞裳道:“那我们也要提高警惕,让看守放哨的士兵多警醒些,说不定他们在某些地方已经做好了埋伏,正等着我们入毂呢!”
此后多日,竟然并未见有什么异常,但越是这般,沈霞裳反而越是觉得不对劲,心里越是没有底,不知这些人到底在打什么样的主意,也不知到底设计了什么样歹毒的计策在等着自己这些人!
不知不觉到了第十日,沈程二人已经乘此船在海上航行了九天,还好,一直以天气晴好为主,如果都象这样的天气,估计再有个五天就差不多能到地方了。
这天中午,刚下过一番雷雨,夹杂着不小的一阵风,将船箥的很厉害。
范蝶致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在饭后到舱房里独自午睡去了。
沈霞裳饭后觉得甲板上雨后空气清新,虽然还是有一股子海水的腥味,比起雨前好得太多了,故此就一直在甲板上蹓跶。
不知过了多一会,忽抬头,见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山的影子,这时恰好老万头也走上了甲板,沈霞裳忙问道:“那里是个什么所在,看上去倒象是一座座的山似的,而且有高有低,如人手指一般。”
老万头道:“那里叫作徐厓子,都是一些坚硬的石骨和珊瑚礁形成的。”
沈霞裳点点头,老万头忽然用手向后方一指道:“那只船还是那个样子,一直咬住我们不放,不知到底有什么古怪?”一边刚说完,一边忽然直起腰来,指着那艘船的方向破口大骂起来:“这些直娘贼,要打便打,要杀便杀,那就放马过来,让咱们干脆来个痛快!却这般地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做什么缩头乌龟!”
沈霞裳本来心里也是担心,不知这艘船究竟是什么来路,却这样始终不即不离地跟着自己,直接的感觉就是是敌非友,但却还要安慰那老万头道:“不管他们是谁,想要干什么,我们当前既然与他们敌友不分,便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过了徐厓子,此时并无一点风色,一眼望去,天水浑然一色,难分彼此,舟行波上稳稳如履平地。
忽然不知哪里飞来无数的白色海鸟,绕着船飞来飞去,不知在这四处是水的地方,它们都是从何而来。
其实这个是有来由的,但不知起自何时而已。
极有可能是,早先有人在航海的时候于无聊之际,也如同今天这般,偶而遇上一孃海鸟,便将一些吃食撒到海上,引得海鸟自海水中捞取而食,自己图着看个热闹,以打发无聊的海上时光。
长期地反复如此,便形成了条件反射,于是后来这些海鸟一旦见到海上有船,便不由自主地要去围着航行的船绕飞几圈,去碰碰运气。
果然,船上不知是谁又向海面上撒了许多谷物和吃剩的饭菜,就见那些海鸟立即争先恐后地俯冲到海面去啄食,场面一时好不壮观。
大船继续向前行驶,随着无人再行抛撒食物,那群白色的海鸟便又成群结队哄然地向远方飞走了。
沈霞裳手抚船舷,望着即将消失在天边的海鸟正自出神,忽然觉得大船好象晃了两晃,急忙向海水里看去,沈霞裳赫然发现船边的水中有两条巨大的鱼脊露出在水面。
刚才的两晃,想必就是那两条鱼中的其中一条贴着船底游走的缘故。
沈霞掌抚着船舷仔细地看着那两条大鱼,只见二条鱼的头与尾部都还没在水中,只能看到那鱼的脊背黑里泛着碧色,圆滚滚的便如一个十余围的黑色的木头相仿,若论长度,每一条都比这条船短不了多少。
沈霞裳听人说过海里有一种大鱼叫作鲸鲵,古书上道雄为鲸,雌为鲵。庄子中道: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有人考证,这个鲲的前身就是这海里的鲸鲵。
总以为是传说,不会真的有这么大的鱼,谁成想今天果然见到了,造物之神奇,正乃可畏可怖!
沈霞裳正在感慨不已,突听身后有人道:“你在想着什么呢!”
沈霞裳一听就知道是范蝶致来了,忙回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笑道:“你睡醒了?”
范蝶致道:“真是无聊啊!要是这般地在海上走个三月两月的,人还不疯了?”唉,地叹了一口气,不待沈霞裳说话便又接道:“你看这大海茫茫,天地就象一团混沌似的,我们现在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你说,要是有人把我们给卖了,不知道会不会让我们帮他数钱?”
沈霞裳笑道:“你这么漂亮,就是海龙王买了你,也不会亏待你的!”
范蝶致的母亲乃是有名的美人,天香国色,容颜足以颠倒众生,范蝶致不仅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容貌,而且她还继承了父亲的白肤色,所以她的皮肤比她的母亲还要白,还要嫩,是认识她的人都公认的美女。
现在范蝶致虽然稍微地易了容,皮肤故意地涂黑了不少,虽然看上去皮肤是比原来黑了不少,已经接近了村姑村妇的那种黑铜一般的肤色了,但她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上去依然灵气十足,并未因肤色的变化而掩去多少光芒。
听到沈霞裳夸自己漂亮,范蝶致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任是脸庞黝黑,此时也是更增明艳。
自己本就天生丽质,不要说是男子,便是许多自认为是一等一的美人,在看到她的容颜之后也会不由自主地露出艳羡的目光,但她却浑然不知自己的美丽,总以为人家那样,只不过是出于礼貌,或者是出于尊敬的礼节才说出那样的话而已,却不知,能让一个女人承认另一个女人漂亮,那得要有多么大的优势才行呀!
不知什么原因,此时听到沈霞裳的夸赞,范蝶致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羞怯,便走到沈霞裳身旁的船舷边,用手摩挲着那上面栏杆。
但见她伸出的双手虽然虽也涂成了淡褐色,此时一伸手却微微露出手腕后一截莹玉一般的手臂,沈霞裳一见,不由得瞟了一眼,随即便是一呆。
那范蝶致本就天真烂漫,此时浑然未觉沈霞裳的表情变化,只听得她幽幽叹道:“我现在才是丑死了呢,莫说是海龙王,也不要说龟丞相、蟹将军他们,便是那巡海夜叉也不会看上我的!”
一个女孩子能够进行这种毁容级别的易容,要是心中没有“信仰”,那是不可想象的。而这个女孩子现在的心中的信仰无疑便是为自己的兄弟复仇,了却父亲的心愿。
可见这女孩子确实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看来就是追到天边,也要将那冯雅雨给薅回来的。
沈霞裳转过身来,倚在楼船顶上的栏杆上笑道:“那样的话,等到他们看到你真正的模样岂不要悔死?”
二人正在说笑,范蝶致一抬头,脸上微露诧异的神色,忽然指着沈霞裳的身后道:“呀,我们是不是快要到地方了?”
沈霞裳听她一说,忙忙转过脸去,便见在远处的海天交际的地方的云端里露出了一座宫殿的飞檐,渐渐地便似又出现朦朦胧胧街道,但有些模模糊糊,看得不太清楚。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此时旁边已经有人大声欢呼道:“大家快来看呀!海市蜃楼!海市蜃楼!-----”一边喊着一边跑进船舱,招呼别人一块出来看热闹。
范蝶致一听,猛地一呆,随即欢呼一声,一把抱住了沈霞裳,整个人都快吊在了沈霞裳的脖子上了,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啊,快,快看,那个,那个----”
满脸通红地喊了半天始道:“海市蜃楼,我看到海市蜃楼啦!”
因为沈霞裳的个子比起她高出不少,范蝶致一边喊一边干脆将身体全部吊在沈霞裳的身上,不断地扭来扭去,看那样子已经激动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霞裳见范蝶致天真烂漫,心中毫无芥蒂,象个小孩子一般,便微笑着收起心神,也开始仔细地看起那所谓的海市蜃楼来。
沈霞裳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海市蜃楼,以前只是听人说过,在海上或沙漠里,有时早晨,有时傍晚,时不时都会出现海市蜃楼,之前只是听说,不成想自己竟然有机会亲眼见到,也兴奋得象个孩子。
此时,那悬浮在云端的宫殿和街道仿佛越来越近,看得也是越发清晰,竟似可以看到在那街道上面不断地有人来来往往,宫殿、房屋、车辆,应有尽有。
此时船的甲板上是已经摩肩擦踵,人满为患,大家纷纷指着空中那座繁华的都市,不停地议论到底是蓬壶神山,还是三天仙境,彼此争论不休!
持续了大概一顿饭的工夫,那些虚幻的城市才渐渐消失。
当天傍晚时,沈霞裳发现,那天的落日掩蔽在一团黑色的,象是一个个水母似的云团之中,仿佛一个刚换了湿碳的炉火,只能透过碳的缝隙才能看到里面的红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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