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第二天，龙子西吃过早饭，把项圈戴好，坎肩穿上，换了一身紧身黑衣，特意换了一幅鞋带，把鞋紧紧勒住，又把匕首插在腰间。

装束停当，早有官员来请，便与祭琼、方家兄弟骑上马，往校武场而来。

王后却是由“五行侠”陪护，早些时候被请进王宫，与幽王一同前往。

那校武场在镐京城的北部，一会儿就到。

进得场子，一眼就见到场子正中央搭着一座高台，有五尺来高，四丈见方。

龙子西心道：台子还真够大，倒是利于闪转腾挪。

再看校武场四周，早是布满了士兵，长戟林立。

另一侧却挤满了百姓。

又见高台下边右侧，一排放着八个笼子，那八只恶犬正在其中。

龙子西瞟了一眼，见那八犬果然十分雄壮，均是金褐色皮毛，或卧或坐，也有的在笼中来回溜达，细节却是看不大清楚。

笼子旁边，有几个鬼方武士。

见龙子西众人进来，那几个武士嘻笑着指点着，说着什么。

方三哥问：

“他们说什么？”

当事官道：

“他们……嗨，他们说，那狼獒的……早餐来啦！”

众人听了都是不愤。

祭琼怒道：

“这些鬼方人最是阴狠，听说，斗犬当日故意不喂狼獒！”

龙子西冷笑道：

“喂不喂能怎地，它要吃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再看台子北侧，也搭了一座小台子，放了两排椅子。

第一排只有三把椅子，中间那把金光闪闪，十分华丽。

心道：那自然是幽王之座。

众人正看着，便听当事官大喊了一声：

“天子驾到！”

便有一伙官员伴着三顶轿子而来。

众士兵和百姓纷纷跪倒，高呼“万岁”。

轿子在小台子前边停下，幽王、王后和褒姒下了轿子，由宫娥扶着上了小台就座。

跟着的一班人也随着上了台子在后排坐下。

龙子西往左边扫了一眼，见坐着的几人都是胡人打扮，想来必是鬼方使者一行。

而右边除了“五行侠”，无非还是虢石父、祭公易、尹球、计刚、杨朴等人，只是未见穆宛。

心道：“这狗贼或许因为刺杀太子失利被尹球杀啦。”

众人坐定，那尹球站起，对那鬼方使者道：

“吐尔巴大人，今日我朝勇士必胜那恶犬，尔等可准备好了么？”

那吐尔巴大大咧咧一笑：

“尹大人请看台下，不早准备好了？贵朝有十几日未再出战。今日敢是有了大大的勇士啦？不知勇士何在？”

尹球用手一指龙子西：

“便是这位勇士！”

龙子西跨前一步，冲台上一抱拳，微微一笑。

那吐尔巴探身一看，见龙子西是个并不雄壮的汉子，不禁大笑：

“这便是要斗我那神犬的勇士？哈哈，哈哈！”

又冲幽王道：

“陛下，今日贵邦如果不胜，可就到了期限啦，可得按约行事！”

幽王把脸一沉：

“早有约定，何须啰嗦！”

随后冲台下道：

“龙子西，你可准备好了？”

龙子西冲幽王一躬身：

“吾王放心，今日必胜那恶犬，为我朝扬威！”

那吐尔巴把嘴一撇：

“哼，我看这汉子肉也忒少了些，怕是不够这几个一顿吃的。哈哈！”

尹球冷笑道：

“吐尔巴大人休要得意。你可知我们这位勇士是谁？乃是当朝第一勇士龙子西。谅你等边远之人也不知他的威名。别说四只，便再多几只又有何妨？”

却是尹球意在借狼獒之口要了龙子西的命，故意这么说，引着那吐尔巴说着不利于龙子西的话来。

那吐尔巴听毕哈哈大笑：

“好，好！若是前几日相斗，自是一人斗四。不过，嘿嘿，既然尹大人说是贵朝第一勇士，今天却是要以一斗五，否则不是太小瞧这位勇士了么？那勇士，你可敢么？”

原来，那吐尔巴虽然不知龙子西之名，但见龙子西气定神闲，知龙子西必非等闲之辈，今听尹球一说，更觉心中无底。

他也是聪明，早知尹球之意。

便借着尹球的话头，临时起意，又加了一犬，如果这边不敢应战就算输了。

即使这边坚持以一斗四，也是周朝胆怯在先，便赢了也是无光。

众人一听那吐尔巴之言，都是大怒。

但也都想到了这一层，若是龙子西坚持不允，便是怕了，首先便输了锐气。

若是应承下来，自是凶险无比。

都在心中暗骂这鬼方蛮夷真是歹毒，却又无法出言相帮。

众人便都看着幽王，希望他能拒绝。

那幽王正喝着一口茶水，听了又加一犬，心中一惊，竟呛着了，使劲咳个不停，哪里说得出话来？

龙子西见状，毫不犹豫，朗声说道：

“如此，在下便斗斗五犬！”

王后在心中暗骂龙子西：

“你呀，真是死脑筋一个！便要斗五犬，加点条件也好，比如，带个盾牌什么的，却如何只恁地托大！”

却是苦于无法插言，只在心中叫苦。

幽王此时停了咳嗽，一听龙子西愿斗五犬，大喜，传旨道：

“来呀，为龙子西赐酒！”

便有下人端酒上来，却是虢石父把酒接过，端着下了台子，递到了龙子西面前。

龙子西本不欲喝，但事已至此，却无法拒绝，索性接过一饮而尽。

虢石父接过空杯，低声道：

“褒贵人特意让我告诉你，如果无法战胜恶犬，尽早跳下台子逃命，不可死战！”

龙子西点点头。

接着，便有鬼方武士过来，检查了龙子西的装束。

见其只带着一把匕首，再无其他武器，冲吐尔巴点点头。

吐尔巴一摆手，五个武士便从笼中放出五只大犬，牵到台上，四只占了四个角，另一只体格最大的蹲在南侧。

那五个武士卸了绳索，下了台子。

那五只恶犬便匍匐在地，盯着前方。

龙子西冲方家兄弟和祭琼一点头，转身向台子走去。

看看离着丈余，一个垫步，飞身跃起，稳稳地立在台子中央。

那五只大犬见龙子西上了台子，都是后腿挺起，前爪紧扒着台板，发出“呜呜”的低吼，整个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288

龙子西暗想，火云齐说这畜生颇通人性，看这五只畜生，南面的那只应是个头领，应不会率先攻击，前面的两只必然是佯攻，后边的两只才会真正发起攻击。

当下，身体微曲，反握匕首，紧屏呼吸，双眼盯着前面的两只，两耳却仔细听着那三只的动静。

果然，南侧的那只先是长叫了一声，似是发出命令。

前边的两只突然一跃，作势要冲龙子西扑来，却并不十分靠前。

与此同时，便听后边犬蹄作响，却是后边的两犬同时扑了上来。

众人都是张大了嘴巴，眼见两犬前冲，离着龙子西还有个三五步的时候，同时跃起，四支利爪就要抓上龙子西的后背，却见龙子西似不知一般，仍然虚蹲着一动不动，都是紧张到了极点。

方三哥更是大叫了一声：

“小心！”

其实，龙子西岂能不知后边的两犬来袭？

只是他前几年隐居山里的时候，也曾养过狗，深知犬类有个特点，人若逃跑，这狗越发猖狂，在后追咬不止，人若不动，倒是少有哪条狗敢直接上来就咬。

当然，他也知道这狼獒绝非普通狗可比。

这几天他早已打定主意，要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当后边的两獒扑过来的时候，他既不左右闪，也不前后移，而是双腿一用力，身子平地拔起一人来高，那两犬“呼”地一声从脚下跃过，自是扑了个空。

前边的两只犬本来做好了准备，只待龙子西左右移动，便发起攻击，却见龙子西平地跳起，竟也大感意外。

但这几只畜生的确聪明凶猛，见龙子西落回原地，另三只犬从三个方向便扑了上来。

龙子西如法炮制，又是纵身一跳，让三犬从脚下冲过。

五犬一击不中，见龙子西并不反击，又回转身从五个方向扑来。

龙子西凭着一身轻功，自在原地上下跳跃，早躲过了十几次进攻。

祭琼见龙子西每次都是时机恰当，身法轻灵，跳得不高不矮，总是让四条狼獒回回扑空，不觉感叹，龙子西的轻功比自己高明得何止一点半点，不禁更加钦佩。

却又想，如此跳跃，又能坚持多久？

那吐尔巴见五犬频频攻击却一直未能奏效，也是大感意外。

但转念又想，你便一直跳下去，看你还有多少力气！

其实，此时场上众人无不作如是想，都觉龙子西再跳下去，势必力气不足，不由更加紧张地盯着场上。

那五犬交叉着连扑了十几个来回，却是一次也没有得手，也自焦躁。

但见那五犬前面两只、后边三只喘着粗气，略一休息，又是同时扑将过来。

这一次，龙子西却没有向上跳跃，而是在五犬扑到身上的一瞬间，仰后便倒，双腿踡曲，把匕首向上一立，同时双足蹬出。

便听“嗷”的一声，那匕首刚好从一只狼獒的肚子上划过。

你想那匕首何其锋利，又是借着大犬的冲击之势，早把一只狼獒肚子划成两半。

那只狼獒惨叫一声，摔落地上，鲜血和内脏流了一地，只剩了蹬腿的份儿。

另两只却是被龙子西双脚踹中，也摔得嗷嗷乱叫，虽然没有受伤，显是也摔得不轻。

众人惊叫之下，爆发出喝彩之声。

龙子西就地一滚，早是起身站起，凝神待敌。

剩下的四犬跳到那只死犬身边嗅了嗅，显是更加暴怒，低声吼着，同时从正面向龙子西扑来。

龙子西刚才蹦跳多时，也觉气力有减，为防着力脱，这次不再上下跳跃，而是斜刺里向右蹿出。

那四犬一扑不着，回身便追。

龙子西施展轻功，沿着台子边缘疾步如飞。

但见龙子西在前，四犬在后，转眼便转了两圈。

众人都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五行侠”几人干脆站了起来，恨不能龙子西肋生双翅，飞起来才好。

到了第三圈，龙子西跑着跑着，忽然一个急停，紧接着一个后空翻，早落在四犬之后，一只狼獒的屁股真真切切地现在眼前。

龙子西更不多想，身子前扑，不待那只狼獒转身，那把匕首早已刺进了其屁股。

只听又是一声惨叫，那只狼獒在地上滚了几滚，抽搐着身体再也站不起来。

一击得手，龙子西再不容空，趁着乘下的三犬惊魂未定，又是一个大跳，跳到那只最大的狼獒跟前，挥起匕首便刺。

这次其实龙子西犯了个大错。

他若依然采用后发制人的方法，以那闪转腾挪之术，与其周旋，只要不让狼獒近身，自是胜券在握。

却是他连杀两犬，也消耗了诸多体力，便想速战速决。

又只道狼獒与人一样，见同伴接连身死，必然有所害怕和慌乱，便想乘胜追击。

谁知那狼獒终是畜生，见同伴接连被杀，闻着血腥，竟是野性大发。

龙子西这主动一攻，正给狼獒近身创造了机会。

但见那只狼獒见匕首刺来，竟不躲闪，而是如人一般两只后腿站立，身体前扑，左爪直击龙子西持匕首的手腕，右爪抓向龙子西左手，一张大嘴却冲龙子西喉咙咬来。

龙子西便觉右手腕处一痛，匕首险些落地，左手一抓抓住了那畜生的右爪，前胸却完全暴露出来。

那只狼獒一口咬来，却是咬住了项圈上的铜铃铛，只听嘎嘎作响，那铃铛竟被咬得粉碎。

与此同时，听声音后边两犬也已扑来。

此时当真凶险至极。

前面的大犬体重约有二百来斤，迎面扑来，本来可以把龙子西扑倒。

却是后边正好也扑来一犬，两只前爪搭住龙子西双肩，前后两犬便如支架一般，加之龙子西也自力挺，竟是没有被扑倒。

后边的那只把龙子西后背撕咬，亏得有那件宝衣护体才没有受到重伤，饶是如此，没有宝衣保护的肩头也被那畜生利爪抓伤。

另一只犬却从后边咬住了龙子西右腿，拚命撕扯。

龙子西只觉身上多处疼痛，心下大急。

众人但见一人三犬纠缠在一处，比刚才追逐更加凶险，都是心惊肉跳，王后更是焦急不堪，心中只叫不好。

当此时，龙子西急中生智，左手使劲一拉，顺势一搂，死死地抱住前面那只狼獒的脖子，便如人与人相斗锁喉的招式一般，把它的脑袋紧紧别在自己脸的左侧。

那狼獒低声吼叫，张嘴乱咬，却是再也咬不到。

龙子西右手得空，摸到抱着的那只狼獒的屁股把匕首狠狠扎了进去。

只听那只狼獒惨叫一声，身体渐渐软了。

龙子西顺势使劲一甩，早把那只狼獒甩在一旁。

龙子西两手得脱，左手从右肩后探，早摸到搭在自己肩头的另一只狼爪。

往前使劲一拉，又如刚才那般，把狼獒的脑袋拉到了与自己右脸一齐的位置。

那只狼獒自是拚命反抗，想挣脱被抓住的前爪，却是一时挣不脱。

本来，狼獒力气巨大，龙子西怎能一拉得手？

却是一来那只狼獒如人一般地立着，它终是四腿走路的动物，立着便使不足力。

二来，这狼獒扑跳了多时，也消耗了许多体力。

三来龙子西也是使足了力气，所以竟一拉成功。

再说那只咬住龙子西右腿的狼獒，拚命挣扯，想把龙子西拉倒。

若是正常情况下，龙子西早就支持不住了。

此时，却是另一只狼獒前爪扒住龙子西双肩，立在龙子西身后，龙子西便似了多了两条腿一般。

所以，一人两犬只在原地打转，搏斗多时龙子西仍旧不倒。

那只畜生见拉龙子西不倒，竟松了口，转而攻击龙子西持刀的右手。

龙子西眼见立杀三犬，虽然力气消耗了大半，却信心大增，十分冷静。

搏斗中，右手终于得到机会，把匕首顺着自己腰部向后刺去。

只听又是一声惨叫，背后的那只狼獒也终于支持不住，失了力气，软倒了下去。

剩下的那只狼獒见只剩自己一个，竟是不敢再攻击，冲龙子西吼叫几声，忽地转身跳下台子，夹着尾巴钻进了笼子，依然把惊恐的双眼盯着龙子西。

一瞬间，满场掌声雷动，欢呼四起。

龙子西擦擦汗，往台上望去。

见到褒姒拍手不已，笑得像个孩子。

却突然觉得腹中一痛，眼前一黑，慢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