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王府,中堂之内。
刘瑾瑜将霞儿递给侍女,低声说道:“让裴妃好好照料郡主。”
“喏!”侍女微微躬身,抱着霞儿快步朝后院走去。
刘瑾瑜看着女儿消失,这才转过身,走到了坐在上首的刘仁轨面前,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轻声说道:“阿翁,现在这个时候,霞儿还要在宫中待半个月,万一哪里做的不对,触怒了陛下,怎么办?”
既然皇帝现在没有大碍,那么刘瑾瑜就不担心皇帝会将霞儿和炼丹牵扯到一起。
但霞儿毕竟是在王府长大,皇宫的规矩又额外不同。
家中虽然有苏藏和周胜几个早年从宫里出来的,还有裴诗彤几年前也在宫里待过,但她终究不是在皇帝跟前。
如今皇帝在病中,而且他还有很多不得为外人所见的秘事,霞儿真的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就麻烦了。
刘仁轨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说道:“今日在东宫,诸般行事,足够看出陛下的神智足够清醒,如此,有太平公主殿下跟前看着,有李祎坐镇宫门,还有老夫和太子坐镇皇宫,你家夫君又在蕃州遥望,就算有什么错事,陛下也会容忍的。”
刘瑾瑜抬头,看向刘仁轨,眼中的担忧没有丝毫消减。
“唉!”刘仁轨轻叹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案上,然后才开口说道:“如今陛下生病,天后需要处理的政事更多,平日里根本就没有时间到蓬莱殿中,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
刘瑾瑜这才长松了一口气,放心下来。
刘仁轨忍不住的微微摇头,刘瑾瑜担心的从来就不是皇帝,而是武后。
当年赵琪在宫中,最后也是死在了武后的手里。
霞儿如今入宫,皇帝足够清醒是不假,但谁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如果霞儿真的死在了宫里……
皇帝最多也不过是轻飘飘的扔出两个替罪羊,然后劝李绚安心办事,以后有机会再生几个儿女便是。
“你总是多想,福昌郡主毕竟有气运之名,如果她在宫里出了事,那么就意味着她的气运也压不住陛下的伤势,朝野难免要担心陛下的身体会不会没有好转,会不会更为恶化,那时候影响朝政,才是最可怕的。”
刘仁轨放下茶杯,摇摇头道:“陛下和天后如此聪明,便是霞儿真的犯了错,也会当成完全没有一样。”
刘仁轨对皇帝和武后的了解,几乎要超过朝中所有的臣子。
霞儿在宫中的这半个月,不会有任何问题。
哪怕真的有什么问题,其他人也会当成完全没有看见的。
这样一份自信,刘仁轨还是有的,更何况……
刘仁轨抬头,看向刘瑾瑜:“之前让你准备的名单怎么样了?”
“已准备妥当。”刘瑾瑜收敛设色,拿起一旁桌案上的本章递了过去,道:“阿翁,这些都是当年追随阿翁征战新罗的旧部,和他们家中出色的年轻一辈的名单,有混的如意的,也有混的不如意的。”
“还有跟着彭王征战沙场的。”刘仁轨接过本章,抬眼好笑的看向刘瑾瑜。
“是。”刘瑾瑜点头,说道:“夫君这些年征战西疆,麾下右卫骑兵,有一半是来自江南的士卒。”
刘仁轨手微微一停,轻声说道:“是杭州水师吧?”
“是!”刘瑾瑜束手站在一旁,低声说道:“杭州水师冀都尉,一直都在帮助夫君训练人手,这些年,几任杭州刺史,越州都督,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还有兵部,都有协作,所以一切还算顺利。”
“这是从当年彭王在杭州练兵开始的吧。”刘仁轨轻声感慨。
杭州水师都尉冀嚣本身就是他的老部下,这些年因为家人的缘故也一直留在杭州,没有去其他地方任职。
不过水师,大唐没有战事,想调往其他地方,有一个好的职位也不容易。
更别说,本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在觊觎冀嚣杭州水师都尉这个肥差。
但是冀嚣有刘仁轨的关系,和两任兵部尚书,三任杭州刺史的关系都极好,背后甚至和整个江南世家都有勾连,想要他的位置,谈何容易。
……
刘瑾瑜起茶壶,给刘仁轨倒了一杯,开口道:“夫君这些年从杭州先后调了三批人手,第一批人手直接入了右卫,第二批是右卫水师的主力,第三批则是补充了右领军卫,左卫和右屯卫,其他左右骁卫,反倒不容易。”
“左骁卫突厥骑兵,右骁卫吐谷浑骑兵,自然是不容易的。”刘仁轨侧身看向刘瑾瑜,皱眉头:“右领军卫?”
“是的,这些年右领军卫是仅次于左卫的作战主力,损失相当不少,所以除了右卫以外,补充以右领军卫为主,至于左卫,除了因为水师缘故,补充了一些江南兵力以外,其他的都是雍州子弟。”刘瑾瑜低声解释了两句。
刘仁轨摇摇头,皱着眉头,继续问道:“右领军卫?”
刘瑾瑜有些无奈,只能说道:“这些年,有不少人因为种种原因从军中退下来转任地方,有回杭州的,有去扬州的,甚至有在长安洛阳任职的,自然也有在昌州任职的。”
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昌州,贺知章,诸葛明辉,元尉,这三人还在昌州任县令,昌州不过六县,他就占了一半,其他还有县丞,县尉,主簿一类,怕是有一半都在他的手上吧。”
刘瑾瑜微微低头,继续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燕国公麾下治理之才不多,可转任地方的就更少了。”
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麾下虽然也有不少人才,但多数都在刺史府和都督府任职,对于下面的县令,除了曲沟和兴海,其他地方没人愿去。
尤其是在通往河州的水道被废之后,往同仁,泽库,贵南等地任职的人就更少,说到底,也还都是李绚原本的人手。
“若是老夫还掌尚书省,说不得,真的要给他调一调,但现在……伱告诉他低调一些。”刘仁轨按了按眉心。
他卸任尚书左仆射,和李绚调任蕃州,几乎是前后脚的事情。
根本不等刘仁轨弄清楚情况,他已经被调离了尚书省。
“阿翁放心,一切都是按照朝制行事,不会有任何问题。”刘瑾瑜轻轻点头,但说实话,想要撼动昌州的局面也不容易。
关键是现在,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已经放在了长安。
即便是有人关心李绚,也多数看向了蕃州。
根本意识不到这其中的风险。
即便是刘仁轨,也不过是问上一句,就摇摇头,甩在了脑后。
毕竟李绚对皇帝忠诚,奋不顾死;对太子忠诚,竭力谋划。
如今即便是看起来有些布局,但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而如今,太子继位,几乎无可动摇。
……
刘仁轨拿着本章站了起来,看了门口一眼,他开口问道:“听说何以求任都水监,也从扬州和杭州调了不少人,这些人?”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说道:“何以求在都水监没有根基,只能调用江南擅长水工的工匠和军士,如此才能顺利的开拓河道,减小水患,这些都是为了大唐计算,大不了事情结束之后,让他们各归地方就是了。”
“呵呵!”刘仁轨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摇摇头道:“没有那么容易。”
刘瑾瑜不由得微微一愣。
刘仁轨走到了中堂之前,看着头顶深沉的夜色,轻声道:“你家夫君这一次推动何以求任都水监,本就是打着要利用这次水患,将整个都水监全部往上抬一级的打算,到那个时候,都水监的空缺更多,他们会全部留用。”
“还有此事?”刘瑾瑜无比诧异,看向刘仁轨,说道:“夫君从来没有和三娘说过这些……不过话说回来,真要这样也不是一件坏事,这些年雨水不少,各地沟渠本就淤塞过多,有都水监统一治理是好事。”
“呵!”刘仁轨轻呵一声,刘瑾瑜最后一句,还是露了陷。
不过刘仁轨随即就叹声说道:“他如今在蕃州,正在做的,就是修缮河道,通行蜀中的打算,一旦有成,他在水道之中的威信将会大涨,现在不好说,将来等他回到长安,哪怕是做个国子祭酒,也在朝中有巨大威望。”
刘仁轨现在这个治水行台,不过是被皇帝推到前台而已。
在他之前,李绚已经在借助何以求在试图通行天下水道。
“国子监,将作监,还有整个工部,都将在他的影响之下。”刘仁轨侧身看向刘瑾瑜,轻声道:“黄仁素这个工部尚书,也是都水监升上来的。”
“阿翁真要这么说,还不如说夫君在兵部的影响一样也大,毕竟他可是右卫大将军,还有户部这些年不停为军前调用粮草,吏部调派人员。”刘瑾瑜没好气的看了刘仁轨一眼,自家阿翁说话的方向越来越偏了。
“不,你家夫君真正的威望在刑部,在大理寺。”刘仁轨轻叹一声,看向深沉的夜色:“他这些年每到一地,就立一永徽碑,大理寺诸人诸多效仿,如今段宝玄任刑部尚书,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调入刑部,影响颇深啊。”
刘瑾瑜终于沉默了下来,轻声道:“阿翁,说到底,也不过是工部和刑部,六部之下,而且如果夫君将来做了国子祭酒,教学天下,也是正常。”
“教学天下吗?”刘仁轨轻叹一声,右手向前伸出,一滴雨水落在掌心。
无比冰凉。
摇摇头,他转身看向刘瑾瑜,低声说道:“明日一早,废太子就要启程巴州,彭王府别有任何人送行。”
刘瑾瑜顿时凛然,随即点点头:“阿翁放心,孙女省的。”
“好了,老夫该回去了。”刘仁轨摇摇头,迈步朝外面走去。
“阿翁何不能雨停再走?”刘瑾瑜赶紧迈步追上,劝刘仁轨留下。
“这雨怕是一时停不了,不过也不会太大就是。”刘仁轨抬头,笑笑说道:“你忘了,阿翁也是久经战场了。”
“如此,那阿翁小心些。”刘瑾瑜一边将刘仁轨送上马车,一边招呼人送上马具。
刘仁轨坐进马车里,最后看向刘瑾瑜,说道:“你家夫君的事,之前看到的人很多,说不定谁就准备坑他一手,不过现在,大家都心思都变了。”
刘瑾瑜面色顿时肃然起来,谁准备坑他家夫君一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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