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府,金吾肃立。
满院寂静。
只有中堂之上,豆卢钦望和李成器跪倒在地,沉沉叩首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李绚坐在主位上,轻轻抬手。
“谢陛下。”豆卢钦望和李成器同时站了起来。
李绚抬头看向四周,感慨的说道:“相王府朕虽来的不多,但当年四郎大婚,也是朕亲自迎亲,如今想起来,一切真的是历历在目啊!”
李成器微微低头,脸上带出一丝痛苦。
他的母亲,无缘无故就被他的祖母杀了;他的父亲,悲痛欲绝之下,直接殉死。
种种事情不由自主的出现在李成器脑海中。
李绚看向李成器,低声说道:“相王节哀啊,朕今日来,第一件事,是打算告诉你,到了正旦大朝之时,朕会封你为相王,亲王衔,子嗣永为嗣相王,累世不变。”
李成器惊讶的抬头,随即赶紧跪下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李成器现在是嗣相王,李绚直接免掉了他的嗣字,这种恩遇异常难得。
李绚摆摆手,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豆卢长史的事情。”
“请陛下吩咐。”豆卢钦望肃然拱手,眼底藏着一丝警惕。
“昌州刺史南炬,下个月就将调任安西副都护,昌州刺史的位置会空出来。”李绚看着豆卢钦望,说道:“朕有意重新启用豆卢长史为昌州都督,昌州刺史,治理党项和吐谷浑一众。”
昌州都督,昌州刺史?
豆卢钦望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朝中人才济济,陛下为何会想起臣?”
“你做过宰相,眼界非凡。”李绚点了一句话,然后站起来,走到了夜空之下,看向西北边的天空,轻声说道:“昌州之地,东西吐谷浑众多,已经足够牵连治理能力,又有党项于高原之上,都有疏忽,故而朕希望能将党项治理,勾连昌蕃和剑南。”
豆卢钦望目光微微一转,已经明白,必然是南炬在治理方面多有不足,这才让李绚调任。
而这件事情常人也不容易做,所以想到了他。
甚至于这里面可能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转身看向豆卢钦望,很直接的说道:“朕想你能做昌州做上一任,一任之后,朕会将你调往蕃州。”
“蕃州?”豆卢钦望顿时一惊,随即神上肃然起来。
他可没忘了,李绚当年就是从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一路做到逻些道安抚使,蕃州都督的。
“那个时候,朕会将黑齿常之调任,前往新罗,支持大唐攻新罗之事,用个五到十年的时间,灭了新罗。”李绚拳头顿时紧紧一握,豆卢钦望刹那间满是钦佩。
李绚将黑齿常之调离蕃州,那么蕃州都督和逻些道安抚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不只如此,蕃州还兼顾着攻伐黑衣大食的重任,这不是一件小事,常人未必能够胜任。
尤其在朝廷的重心在新罗的时候,更是需要杰出的人才才能够胜任这件事情,而这個人正是他豆卢钦望。
不仅如此,五年,乃至于十年后的事,李绚现在就开始布局,这种目光,怕是宰相也少有。
豆卢钦望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动心,但随即他就冷静了下来,对着李绚拱手道:“陛下,不是臣退却,只是相王如今还小……”
“你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任相王长史,然后再去经营昌州蕃州。”稍微停顿,李绚说道:“等到五年之后,朕会让相王遥领蕃州都督府都督,你做蕃州都督府长史,替他看着蕃州。”
“嗯?”豆卢钦望忍不住的抬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李绚对着李成器招招手,李成器立刻走了过来,低头道:“叔祖!”
“嗯!”李绚搂住李成器,看向豆卢钦望道:“去年天后主政洛阳时,朕曾给四郎去过一封信,但是被天后给拦截了,但是其中的内容,成器是记得的,那就是让他先任雍州牧,然后调任荆州大都督,最后调任蕃州,治理西域……”
“这些臣怎么这么耳熟?”豆卢钦望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高宗皇帝当年说过的,朕也和中宗皇帝说过。”李绚轻叹一声,道:“那个时候,中宗皇帝已经有两个儿子,皇后和郑妃也都有了身孕,四郎再留在中枢已经没有了太多意义,所以我们打算等着太子到了十岁左右,就让四郎就任地方,只是没想到……”
“陛下仁厚。”豆卢钦望沉沉躬身。
他感激李绚,李绚不管当时,还是现在,对李旦一脉都相当照顾。
甚至不客气的讲,如果一切抛开夺嫡之事,这是对李旦最好的选择。
李绚摆摆手,说道:“如何,今日朕之提议?”
豆卢钦望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李成器,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躬身道:“殿下,臣对不住殿下。”
李成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必如此。”李绚摆摆手,说道:“长史提个人,朕调过来便是,等到十年之后,成器长大,让他去任蕃州司马便是。”
“多谢陛下。”豆卢钦望终于回过身,对着李绚拱手道:“臣提议华州朝邑县尉刘幽求。”
“县尉?”李绚皱了皱眉头,道:“县尉调任相王府长史有些过了……这样吧,反正长史一时也不会离开,朕明日便下旨,调他任相王府户曹参军,等到登基大殿时,授朝议郎,等长史离任的时候,让他任王府司马,长史继续检校王府长史,如何?”
豆卢钦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拱手上揖道:“多谢陛下体谅。”
李绚摆了摆手,看向李成器道:“长史明年离开相王府之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直接进宫找朕,不管什么时候,你来,朕都让人第一时间见到朕。”
“多谢陛下。”李成器眼中满是感激。
李绚轻声叹道:“一个伱,一个重俊,你将来是要去蕃州的,而重俊将来基本定下去潭州,虽然远些,但绝对安全。”
一句话说完,李绚直接摆手朝外面走去,同时甩下一句:“不用送了。”
豆卢钦望和李成器立刻拱手:“恭送陛下。”
……
大堂之中,只剩下豆卢钦望和李成器。
李成器看着李绚消失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的回头:“叔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他为何突然调你离开?”
豆卢钦望神色平静下来,思索着说道:“应该是年底了,天下所有中州刺史,全部聚集长安,陛下担忧有人会兹扰殿下,所以才亲自来进行安排……这是好事。”
豆卢钦望突然笑了,摇摇头,说道:“说明陛下对殿下依旧是存有善意的,甚至就连未来都为殿下安置妥当了。”
“可是蕃州,叔父,那可是蕃州啊,陛下当年就是先任昌州刺史,然后调任蕃州,最后席卷天下的,他就不怕!”李成器一句话说的很低,但眼神之中的光芒足够透露他的睿智。
豆卢钦望轻叹一声,说道:“殿下都说了,陛下是从蕃州出来的,那么蕃州的一切对他而言,便如同掌上观纹一般,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的眼睛,更别说蕃州不过是逻些道之一罢了,还有更多的地方刺史……”
说到这里,豆卢钦望停顿下来,他转过身,看向李成器,最后直接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叔父这是做什么?”李成器吓的赶紧要将豆卢钦望搀扶起来。
豆卢钦望按住李成器的手臂,认真的说道:“殿下,此番臣离开之后,殿下一定要紧守宅门,随意千万不要离开王府。”
“成器记住了,叔父赶紧起来。”李成器焦急的不停点头,豆卢钦望这才站了起来。
“殿下!”豆卢钦望深深的看着李成器,说道:“此次陛下将臣调离长安,实际上就是在隔绝殿下和外界的联系,而之所以如此,恐怕是外面有人在胡乱动作,落入了陛下眼中,陛下为了避免牵连殿下,才将臣调走,同时也是为殿下的未来铺路。
殿下记住,这已经是对殿下最好的未来。”
“成器记住了。”李成器认真的点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继承皇位的想法,所以李绚的布局他能够接受。
“如今我们再说说刘幽求……”
……
立政殿中,黄帷垂落。
刘瑾瑜侧躺在床上,好奇的看着李绚问道:“刘幽求是什么人?”
“冀州武强刘氏庶族,寒门子弟。”李绚将手里的奏本递给刘瑾瑜,顺带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刘瑾瑜接过奏本,皱眉道:“武强,那也就是河间堂的子弟,怎么没听过这号人物啊?”
刘氏河间堂,出自汉皇族,又分两支。
一支是西景帝之子河间献王刘德的后裔;另一支则是东汉章帝之子河间孝王刘开的后裔。
刘仁轨出身的尉氏刘氏,就是河间刘氏的分支,汉章帝之子刘开的后裔。
武强刘氏,也是河间刘氏的分支。
所以刘幽求是刘瑾瑜的同族。
“寒门子弟,岳翁没有崛起之前,不也是一样的吗?”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为夫已经下旨,升他为相王府参军,娘子回头赐上几匹绢过去吧,这样在豆卢长史调走之后,他也能在相王府很快站稳脚跟。”
“嗯!”刘瑾瑜点点头,随后转口问道:“昌州和蕃州那边如何?”
“日后将昌州两分,成东西昌州,至于蕃州,五六年之后,减少驻兵,足够牵涉他的精力了,更别说,还有其他十几个地方刺史。”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这两个地方是最不需要担心的,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河北……”
……
朱雀门中,三百名左卫军将押送着大量的俘虏朝着太庙而去。
为首的,赫然正是左卫大将军唐真行。
更前方的太庙前方,陆元方等一众宰相尚书,还有十六位将军,全部都在肃然站立。
宫道之上,狄仁杰在后方眺望,脸色惊讶。
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让唐真行以军功祭祀太庙,要知道唐真行灭掉的不过是区区五诏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狄刺史,陛下有请。”
狄仁杰下意识的回身,然后就看到徐禄恭敬的站在一侧。
狄仁杰吓了一跳,恭敬躬身道:“见过徐监。”
徐禄温和的笑笑,点头道:“狄刺史,请吧,陛下还等着呢。”
“是!”狄仁杰抬头,看向两仪殿的方向,神色复杂的拱手:“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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