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的布置向来都需要时间。
所以,阵法师的强,与她的技能读条时间有关。
吐了几次血的崔念如脸色愈发苍白。
本就因为气运流失而在折损的生命力更加雪上加霜。
眉间的梅花浅淡的再无一开始的鲜明。
此时的她,摇摆的如同一枝即将萎落的冬梅,犹自坚强的立于树梢,不愿凋零。
周枕云起身,护在崔念如的身边。
以一隅之地。
布全城之阵法。
需要以棋局规划全城,然后从天落子。
这是没办法隐秘进行的。
所以,除非那个岁种是傻子,或者,对方并不在意宁州城气运流不流失,否则他一定会有所感觉。
崔念如此时的布置的阵法,名叫锁龙阵。
是她在周枕云搜集到的关于阵法的书籍中偶然看到的。
属于大阵。
布置阵法,看的是材料。
修为境界低,也可以用其他弥补。
唯一的问题,就是低境界的阵法师,可能无法理解高等阵法的知识和布置时所需要的技巧。
但崔念如是个例外。
她天生就为阵法而生,所有的阵法,看过一遍,就能熟记于心,并且理顺其运行的道理。
并能发散思考,重新设计改良。
这才能让她在年仅十八岁的时候,以七境的修为,布下了古往今来最传奇的阵法,须弥永恒。
此时此刻,崔念如的卧室中,有淡蓝色的光影现象。
一个棋盘横空于室内,偌大的宁州城缩影于棋盘之上。
崔念如以灵力操控材料,落子一处。
其灵光的气息便瞬间升空。
斗转星移间宁州城的某一处,便从天而降的落下一道淡色的光辉。
恰如天光。
有不明真相者,前一刻还在争吵或是打架,下一刻,被从天而降的金光吓住,纷纷收手。
呓语之岁种的能力只是放大人身之上的欲念情绪。
之前,或许是愤怒,或许是嫉妒,或许是情欲,但这一刻,是恐惧,是好奇。
但恐惧与好奇等情绪滋生,站在前台,它便是被放大的主要情绪。
恐惧或许也是负面情绪,但只要不引起伤亡,就能扼制宁州气运的流失。
当然,这是布阵时的意外。
崔念如也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副产物上。
只要布下锁龙阵。
锁住的,可不单单只是气运而已。
崔念如苍白的脸色依旧楚楚动人。
但眸中却闪烁着恨意。
惹完事就想跑,世上可没那么好的事情。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个东西,还得姑奶奶一个早上不得安宁。
伤我者,必讨之以利息。
害我者,必还之以性命。
就在这时,忽然有淡淡的威压逼近。
周枕云瞬间拔剑。
周身灵力外放,气息瞬间外扩几十米,形成一道天然的灵力护罩。
而就在护罩展开的瞬间,一道强悍的剑气从天外而来,劈斩其上。
刹那一瞬。
灵力罩崩解。
周枕云心神剧震,一口鲜血吐出。
散去的气息波动扩散开去,很多人于这一瞬间就倒在地上。
但是,他们并没有死。
有无声的声音突然而起。
细碎的如同呓语。
却不是呓语之岁的能力。
“人间有清明,谓之界天。”
“其上黄黄,其下苍苍,星罗棋布,辰宿列张。”
“人以白首,星以晨光,今我往已,护世安常。”
“清明有界,诗赞羔羊,德被草木,树以扶桑。”
“我心悠悠,我意茫茫,不在人间,在吾文章。”
“据说,有那么一天……”
……
大伴行走长街,震慑宵小。
今日屠一魏家,看起来野蛮无力,但这魏家,却不是随便选的。
根基在宁州城,背靠高家,是他的优势。
却也是劣势。
牧云森敢动手,自然是有把握能够平息之后的事端。
献祭魏家,换来其他家的安静,总好过到时候满城的世家都出来浑水摸鱼要好。
到时候,事态平息。
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杀了,人家说被岁种蛊惑,非是自愿,杀之恐难服众。
不杀,那么这宁州以后,还想要安宁?连造反都能够被原谅,那么任何事情,都不算事情。
一切看似有理有据的故事,经过发酵,就会变成事故。
不要把世人想的太聪明。
也不要把世人想得太善良。
身为州主,更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和侥幸。
或许今日以后,天下会传出宁州主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等传言。
但是,他牧云森有何惧?
牧云森都不惧。
给长街留下一长串血脚印的大伴回首看了一眼长街。
露出不屑的微笑。
他亦不惧。
至于世间因果,有碍修行。身负无辜血债,终会在因果循环中付出代价。
那又如何?
他杨忘尘,早就应该死在二十年前。
如今,多活的每一天,都是他的幸运。
他本就是送归人。
天生背负累累血债。
不在乎多一个魏家。
若世人想骂,想恨,想杀,那么就冲他来吧。
于是,一路走,他一路高声重复着之前的话。
“魏家谋逆,诛族。行刑人,杨忘尘。”
世间累债因果。
我一人负之。
突然,大伴驻足长街。
不远处的高空,有强大的剑气从天而降。
那样凛然的杀意,即便是他,站在此处,亦不免被剑气寒到彻骨。
“找死!”
大伴眯起眼睛。
那个方向是少主府。
这些世家,还真有人敢冒大不韪,真以为这宁州城中无人吗?
倒要看看,是哪家活得不耐烦的老东西出来送死。
十二境?
又如何。
送归人杨忘尘。
从来都是以无生杀司命。
……
三公子府中。
牧筝正临池作画。
池中荷花正盛,画中荷花却在败亡。
人间六月称荷月。
可如今,六月欲尽。首秋欲来,人间自当残荷破败。
玉壶亭上小徘徊,闲对残荷把一杯。
这时候,高末莲突然跑了过来。
“表兄,二爷爷动手了。”
一直关注着少主府的高末莲,自有办法侦测灵力波动。
此时,高高兴兴的跑来汇报。
牧筝闻言,提笔蘸朱砂,点缀画间。
顺便在一旁,以红字写下一首小令。
红色涟漪微皱,轻许残荷问柳。七夕看鹊桥,彼岸再无藕妇。击缶,击缶,公子当饮此酒。
牧箫,请喝下这杯弟弟为你准备的断肠酒。
梦里佳人……或许依旧。
哈哈哈哈,痛快!
……
州主宫中。
薄惹与萧王爷见到了牧云森。
此时此刻。
牧云森坐在上位,一脸凝重。
他看向薄惹,眼眸中有不明的情绪流淌。
这个老狗!
储君就在你府中,然后你却来州主宫向我提建议。
“此事事关重大,待我去询问一下储君,再做定夺。”
薄惹一步踏出。
“州主且慢,我有储君手书,请州主观之。”
这是他和袁丝交谈之后,袁丝之后以秘术传给他的。
显然,对于宁州的气运,身为宁州仙门的掌门人,袁丝也很重视。
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利益是共同的。
可是,袁丝为了得到储君的重视,之前有更大胆的想法。
而听了白慕晴建议的薄惹,为了宁州,决定退一步。
他愿意和袁丝联合,让出部分利益。所求者,不过是宁州依旧。
权衡一二,袁丝当时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薄相果然人老成精,很多不太明智的举动中,总是找不到薄相的影子。这或许,是你的幸运,也是你我的缘分。”
“既然薄相不想宁州世家过早的消亡,而妾身也出了部分的气,倒也愿意帮薄相说上一说。”
“薄相且先去忙,之后储君的手书,我会以秘术送达。”
薄惹皱眉,说实话,有点没太听名表袁丝话中之意。
这个女人,难道一开始建议储君作壁上观,本意是想灭掉整个宁州世家?
她怎么敢这么想?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不管如何,一开始的预想算是成了。
接下来就是说服州主了。
牧云森让内侍将薄惹的信件取来。
打开扫了一遍。
眉头皱的更深了。
半晌,他目光坚定起来。
罢了,宁州终究是要交给箫儿的。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这宁州交不到别人手里。
既然如此,有些事,自己为他做了便是。
总不能让这宁州破败吧。
牧云森给自己点了个赞。
世上如他这般善良的好人,怕是找不到了吧。
今日晚间,要找夫人好好诉诉苦。
说不定夫人一高兴,就奖励奖励他了呢。
说实话,他还想要个孩子。
是男是女无所谓。
只要是他和夫人的,就好。
当然,如果是儿子,就更好了了。
毕竟,盏瓶,还是不错的。
“来人,为本州主沐浴更衣,去偏殿把礼部的官员叫来,起礼乐,祭天祷文,今日,请先祖莅临!”
……
剑舞楼中,刚刚回来的白家姐妹把一些门口企图浑水摸鱼的杂碎清理完毕。
安抚了一下被惊动的姑娘们后,白蔚然拿起大堂的茶壶,嘴对嘴的喝了起来。
一通牛饮之后,拿袖子擦了擦嘴,又把袖子往衣襟上蹭了蹭。
这熟练的动作,看的白慕晴直皱眉。
“箫郎给你买的衣服,你这才穿几天,就脏成这样?说出去,别人不相信你是九境,我不相信你是我妹妹!”
白慕晴很是嫌弃。
这个妹妹哪都不错。
就是这,一点都不像九尾天狐。
修行刻苦。
喜欢打架。
毫不优雅。
如同男儿。
还不爱干净。
最主要的是。
不喜欢水。
九尾天狐身负春日大神的木之灵力,最喜雨露恩泽。她竟然不喜欢水?
如果不是万分确定,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找错人了。
除了漂亮,哪一点像九尾天狐啊。
“姐姐,你不要把嫌弃写在脸上好不好。我这刚刚保护了你一路,你总要夸夸我啊,要不然,下次再也不保护你了。”
白蔚然撇撇嘴,心里其实有一句话。
你就关心你箫郎的衣服,都不心疼你妹妹。
我没啥爱好,就这么个大咧咧的性格,你都不能容忍。
我还是不是你妹妹了啊。
衣服弄脏了怎么啦!
我非要弄脏。
白蔚然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呢?
哪有什么为什么!
就是不高兴。
白慕晴摇摇头,这个妹妹太不让人省心了。
子君什么回来啊。
算算日子,应该也快了。
看到白慕晴不理自己了,白蔚然噘着嘴,眼珠转了转,继续街上的话题。
“姐姐,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就恩的一声回答了,都没和我细说。左右无事,你且说说看?”
白慕晴白了她一眼。
虽然岁种或许不会监控每时每刻每个人的举动。
但是,频繁的提及一些关键词,总会让对方注意。
将其引出,是牧箫的事情。
她要为对方解决的,是引出之后,如何将其杀死。
岁种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尤其是呓语之岁。
外来者的参与,会瞬间引起对方的警觉。
想要杀他,只能牧箫出手。
可牧箫只有七境,如何杀之?
这就是她给薄惹出的主意。
只不过,不到最后,终究无法确定结局。
这一次,她真的再赌。
她在拿宁州整个未来和牧箫的性命,赌一个未知的结局。
希望,苍天不负!
……
空中有灵力的波动。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从这波动中飞出。
前一个,脚踩天狐乱云步,身影如织如魅,快捷非常。
看不清身形相貌。
只能依稀间察觉,那挺拔的身姿下,有伟男子般灼热的少年风流。
后一个,身影连闪,蝉翼般星空色的衣着包裹不住她傲人的身姿,手上长长的翡色月镰带着冷硬的杀机。
她的气息更加强大。
九境巅峰的灵力流转,似乎一举一动,都在牵扯着空气中的灵力走向。
人间九境为天象,一镰挥出,似乎有万千星辰紧随其后。
月色如银,流淌成无垠的河流。
只不过,这河流满布尸骨的阴寒。
带着来自九幽的冷漠。
直追前一个身影。
七境对九境。
只要被追上,杀伐只在一瞬。
“少主,你还是不要逃了。以你之修为,又如何躲得过我的追猎。”
“总要留个体面,我允诺你,只要你乖乖受死,我留你全尸。”
女子的声音清冷。
却又一股子妩媚。
少年气十足的嗓音,让妩媚并不明显。
但这话语间的遣词造句,放大了这种感觉。
牧箫在空中转换了几次位置。
“好吧,我死到是可以。”
“只是,姑娘总要让我死个明白。”
“你我无冤无仇,为何非要杀我?”
能初妆也停下身形,在半空中滞停。
她嫣然一笑。
“因为我是你躲不掉的劫啊。”
牧箫抽了一下嘴角。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应劫。看剑!”
一瞬间。
牧箫掏出镇纸。
这镇纸之上,只留有最后一道剑气了。
但是,他却不能留给贺无念了。
镇纸掏出的瞬间,十四境的威压便充满人间。
此时,天开云雾,有剑气如光,自天而降。
其中大道煌煌,有斩天之威。
昔年白九初入十四境时的锐气之剑。
一剑,可斩山河。
一剑,可破秘境。
一剑,自天来,当斩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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