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书兰扭身上炕爬到女儿身旁,侧着身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小花,睡觉啊,赶明儿个晌午,妈妈给你摊鸡蛋吃。噢噢噢,我们小花听说睡觉喽。”
杨小花翻了个身,又熟睡过去了。
景书兰轻手轻脚地起身退到炕边儿,又坐在了炕沿上。
杨江波:“大春的妈,小花备不住着了点夜风,她这两天老有点不好受。这小孩跟大人一个样儿,一不好受就该馋的慌,要不你赶明儿个给她摊个鸡蛋吃吧。”
景书兰:“唉,我这不是想着等咱那三个小母鸡再下上三、四个鸡蛋的,凑上二斤,卖上一块多钱还两份帐嘛。谁知道,这仨小母鸡接了三天的窝都没有下蛋了。”
杨江波:“你忘了,这还在伏天里头哪。别人家的小母鸡儿,差不多的都不下蛋了。这不是咱家的仨小母鸡儿,还接连不断地还下个蛋哪,咱就识举吧。”
“你看我都过迷糊了,过的初一十五都不知道了。”景书兰叹了口气:“唉,这日子可真难熬哇,成天价指着小鸡下个蛋过日子还帐。”
杨江波:“谁家都一个样儿,都是指着抠小鸡的屁股眼子,打个醋买个盐的过日子。甭管怎么说,这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的好过了。现在不光是能吃饱了,多少的还有点白面吃了。咱再盼着今年个大秋有个好收成,年下分红的时候日值再高个三分二分的。咱多分点红,分了红就差不多,能把我瞧病时借的帐还上了。”
景书兰“嗯”了一声。
杨江波站起身:“天都快亮了,咱们紧着睡觉吧。祥照哥现在的队长职务暂时被停止了,我赶明儿个还要敲钟集合给社员们派工哪。”
杨江波、景书兰夫妻俩,上炕躺下进入了梦乡。而此时的儿子杨大春,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户,正在苦苦思索着问题。
其实,就在杨江波使劲一跺脚,蹲了脚脖子,疼的喊了一声的时候,就把杨大春给惊醒了。
杨大春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父母说话的时候,他从不多嘴插言问这问那的,只是在一旁仔细的听着父母的说话。今天晚上父母的话他也是,一字都不拉地听了个仔细。
父母睡着了,刚刚父母之间对话的关键话,却在杨大春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什么“范祥照、成桂芝俩人儿,不会合伙下毒毒死姬和林的。肯定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绕着扣了,人们一时还想不到,解不开哪。”什么“公安局的人如果认定了范祥照、成桂芝合伙下毒,他们俩人当中就会有一个人被枪毙了。”等等的关键话,是一个劲的在杨大春的耳边回响着。
天逐渐放亮了,房檐下的燕子“嘁嘁喳喳”的鸣叫起来。聪明伶俐,好动脑筋的天性使,杨大春的脑海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来。那就是想办法寻找证据,为祥照大伯、桂芝大妈洗清冤屈。因为他和父母一样儿,不相信这两个人会做出,如此无耻的事情来。正如父亲说的那样儿,事情一定是在哪里绕着扣了,人们一时还想不到、解不开。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冀中平原的农村,家家户户基本上居住的,都是土坯的房屋。三间房屋的居多,有五间房屋居住的户儿,就算是比较富裕的户了。再富裕点的极少数人家儿,居住的则是里生外熟的房子。即房墙的外层是立砖垒的,也称斗砖儿。房墙的里面则是,用大滚子土坯垒的。土滚子坯宽七寸半,厚四寸,长一尺八左右,重量约为三十二斤。
当中的房屋称为外间屋,也就是做饭的屋子。外间屋两边的屋子称为里间屋,是人们休息睡觉的屋子。有独间屋,也有连二屋。所谓连二屋,就是两间相通的屋子。
人们的居住环境也是比较简陋的,屋里的地面和房屋四壁,是用扎过的麦秸梗(也称做花秸)和成泥,抹成的硬面儿。靠窗户台是通着的一溜,用土坯垒成的土炕。炕上铺的是一领,用芦苇编织成的席子。可谓是土墙、土屋里地、土炕、土窗户台儿。屋顶上的椽子、檩条儿、柁,以及用芦苇编织成的笆,托着房顶上的泥土,全在外面裸露着。
大部分的人家没有什么家具摆设,一般都是在炕上,靠炕尾的地方儿,摞着一垛全家人的被褥和枕头。屋里的地上靠后屋的墙处,放着一个高桌和两个凳子,或者小木柜儿,椅子之类的家具摆设。只有在少数人家里才能见的到,炕尾处有一个盛衣服用的木头箱子,仅此而已。
外间屋的靠后屋的墙处,一般都会放块案板,用木箱或木头架支撑着。案板的一边摆放着一、两个瓦罐和瓦盆,是用来盛玉米面和白面的。墙上挂着两、三块,用秫秸秆串成的排连儿,排连是用来放饺子用的。屋顶的最后一根檩上,栓着一根黄豆条的铁丝儿,铁丝的下面一头弯个小钩儿,钩上挂着饽饽篮子。靠南屋墙的右犄角处,放着一口吃水的缸。锅台上面右边的,墙角旮旯处放着一个木制的碗架。
由于长年的烧火做饭,烟熏火燎,外间屋里上下四周都黑魆魆的,屋顶上的椽子、檩上布满了带着油性的小水珠儿。笆上的芦苇叶子朝下耷拉着,挂满了尘土和下垂着的,一丝丝蜘蛛网,有灰色的,也有黑色的。墙角处则是一张张圆形的蜘蛛网,一旦有风吹进屋里,或者是做饭时掀开锅盖的,一刹那蒸气腾空而起时,屋顶上的灰尘和蜘蛛网则四处漂荡,落在哪里的都有。
尤其是每到夏天,屋子里一返潮,墙根处、犄角旮旯里、窗户上、屋顶上,会有不少的潮虫子、蟑螂、蝎子、钱串子、“毒”歇乐虎子等动物的出现。老鼠和蛇,也时常出没,慢慢地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吃过早饭,杨江波、景书兰夫妻两个,准备出门集合了。女儿杨小花躺在炕上还在睡觉,儿子杨大春拿着扫帚一边打扫着院子,一边默默地想着心事儿。
景书兰走到院子里站住:“大春你跟老师请天假,你今儿个就别上学去了。”
杨大春停住手直起腰来:“妈,今儿个是星期天,我不上学去了。”
“噢,今儿个不用去上学了。”景书兰走到儿子身边站住:“大春你今儿个不上学去了,也别下地去打草了。你妹妹不好受哪,你呆在家里看着她点儿。等她一会睡醒了要是还不好受,你就带着她上药铺找先生(医生)瞧瞧拿点药去,炕头的炕席底下有一毛钱,你想着拿着。”
杨大春点了点头儿:“我知道了妈妈。”
景书兰又嘱咐道:“还有,你写完了作业要是有空儿,你把外间屋拾倒拾倒,外间屋里头忒脏了,一做饭屋顶上老往锅里头,掉烂七八糟的东西儿。”
“哎。”杨大春答应了一声。
景书兰接着说道:“你扫屋的时候,把那些个虫子都扫出来。万一做饭的时候有虫子,掉进锅里头去看不见,人吃了该不好受了。碰上有毒的东西人吃了会中毒的,碰上毒性大的虫子,人吃了还会毒死人的。”
杨大春听了母亲的话,心里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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