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杀三人,杀完之后,李元才感到自己心跳有些快。
推着车在月光下快速奔走,心跳平息后,他又升起了一种麻木之感。
杀人,和杀猪...似乎区别也不大。
他只能这么想了。
回到家的小院儿里,李元脱了衣裳反复看了看,有一点血迹。
于是,他取了皂角和木盆,要把这衣服上的血迹洗去。
他才发出些动静,小屋的门就开了。
“我来吧。”阎娘子靠着门框看着他。
“还是我来吧。”李元用手挡住血迹。
阎娘子走到他身后,双手绕着他脖子,从后靠着他道:“哪有男人在外忙,回家还要洗衣裳的?”
李元还是没动。
阎娘子凑他耳边,轻声道:“我家男人身上有胭脂味,酒味,我都习惯了,再多点血味,也没什么。”
“呵...”李元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拿开手,露出衣服上的血迹,笑容收敛,沉声道,“我杀人了...三个...”
“没受伤吧?没被人发现吧?”阎娘子问。
“都没有。”
李元轻轻叹了口气,“杀了人才知道,生命在乱世里,有多么脆弱...”
之前他虽然杀了钱三,可那种杀法和刚刚的杀法给人的冲击感是截然不同的。
阎娘子没说话,坐到自家男人旁边,取过了木盆皂角,在盆里搓洗起来。
冬日的冷风与凉水,冻红了她的脸与手。
洗了会儿,阎娘子吃吃笑道:“为什么我们要在院子里洗衣服?晒这冬天的大月亮吗?”
李元道:“我以为你要在外面,毕竟风花雪月,会有些情调。”
“我也以为是你要呢......”阎娘子笑着。
两人回了屋。
屋里,暖暖的。
...
...
次日一早,天晴。
金色阳光照耀着土黄色的乡坊小道,以及一件件土屋平房。
李元刚出门,就看到有财叔红着眼,揣着手,着急地在外走来走去。
“有财叔,怎么了?”
“元哥...”有财叔差点没直接哭出来,“你去看看阿宝吧...”
李元一愣,道了声“好”,便匆匆跟有财叔走了。
推开门,那高高瘦瘦的少年虽还躺在床榻上,可面若金纸,有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田宝听到动静,勉强睁开眼,喊了声:“元哥...我...我好像不行了...”
李元看了眼有财叔,丢了两个大钱道:“叔,快去县上叫大夫。”
有财叔捧着两个大钱,道:“谢谢你啊,元哥,谢谢啊...”
“快去!”
“嗯...”
有财叔也不敢磨蹭,急忙叫了个人,一起往县里跑去。
李元坐在田宝身侧。
“元哥,我...我是想跟你混的,我是想混出片天地来的,我什么都不怕。
可是...”
少年发出凄然的苦笑,沉默良久,叹了声,“我太弱小了。
我想凭一腔血气闯出天地,可我的身体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就瞎了一只眼睛,我就感觉自己已经快死了...
我为什么这么废物,为什么?”
李元抓着他的手,道:“阿宝,你先别急,等大夫来。”
“没用的,元哥...
没用的...”
少年喃喃着,又痛苦地轻吟起来。
许久后,阎娘子挎着饭盒送来了午饭。
李元想分些给田宝,可少年根本吃不下东西,也没任何胃口。
等到午后一会儿,有财叔带着大夫来了。
这大夫还是上次那个,阎娘子见了人先问了声:“大夫,上次药还剩三包,能退不?便宜点也行。”
大夫不耐烦道:“还看不看病了?”
阎娘子有些生气,可也没发作。
大夫坐到床边,给田宝看起病来,看了会儿,眉头皱了起来。
小屋里,空气安静无比。
大夫起身,什么也没说,到了门外便停下了。
有财叔会意,急忙跑出去。
大夫道:“活不了多久,吃了药也没用,准备后事吧。”
有财叔顿时眼红了,“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我就一个儿子了......我婆娘很早就死了,大儿子打仗去了,现在就剩一个儿子。求求你,救救他吧,你要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给你。”
大夫道:“没用了...”
有财叔道:“就一只眼睛啊...”
大夫道:“这么说是没错,可伤口却通了其他地方,现在已经不是眼睛的问题了,而是他的身体不行了。”
一旁听着的阎娘子忽地问:“上次你配给我的药不是补气血的吗?能给他用吗?”
大夫道:“你试试吧,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阎娘子急忙跑回家拿药了。
大夫也走了。
屋里,李元静静坐着。
他是九品武者,能清晰地听到门外的声音。
但床上的少年却听不到。
“好好休息,阿宝,医生给你配了药了。
吃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会没事的。”李元道。
田宝应了声,他很累了,闭上了眼,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李元微微靠近,轻声道:“如果哥告诉你,伤你的那三个人已经死了,你会不会开心点?”
田宝蓦然睁眼,露出一丝释然的笑。
“谢谢元哥。”
不一会儿,阎娘子跑了回来,取了药给煎了起来。
田宝服了之后,又睡着了。
...
次日。
田宝没再起来。
他在睡梦里,去世了。
有财叔也不哭了,如行尸走肉。
李元接济了他三两银子和一些肉,然后帮他一起埋了这少年,又刻了块简陋的石碑。
李元和这少年感情并不深,可也曾对他寄予过一点期待,现在人说没就没了,他心底也有些沉重和感慨。
果然,这个乱世想要守住利益,就要有配得上这份利益的本事。
若是配不上,连这利益的边儿都别沾。
卖野猪的银两并没有落入田宝的口袋,他只是帮自己推了推车,做了些体力活,可就因为卷入了这事,便死了。
...
此时,银溪溪畔。
一座颇有些气派的大府之中,一个白面英俊、略显几分阴柔的中年人正坐在阁子里观水。
水面波光粼粼,偶有画舫行过。
“门主,吃嘛...”旁边漂亮的侍女,将水果送到中年人嘴边。
中年人冷声道:“我可不是门主,而是副的。”
侍女并不接话,就当没听到。
那些听到,并且做出回应的侍女,都已经死了。
而就在这时,通往阁子的路道上有一红边玄衣弟子匆匆走至,双手托举着一封名录,道:“门主,这是本月的名额举荐。”
那中年人看也不看,直接道:“银溪坊本地的纳入外门,学习功法。
至于其他地方的,先去各处场子里待几年,然后再考核。”
这玄衣弟子道:“今年有一外门弟子举荐了个少年,说是臂可开强弓,有怪力,是个不错的苗子。”
“何处的?”
“小墨坊。”
“呵...”中年人冷笑了起来,“一个泥腿子罢了,心性能有几何?去场子待着,过几年再说。”
玄衣弟子不再多说,恭敬地行了行礼,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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