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还活着。”

瞎子叹了口气，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我本该死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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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一个人受了如此重创，还能在如此绝境中存活下来，本就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奇迹。

“也许，你早就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瞎子笑了笑，充满讥诮之意。

“我记得······在山上时，你一直都对我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兄很不满意、很不服气，你甚至还非常非常讨厌我，非常非常······恨我。”

“我说得对么？”

“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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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作“老七”的他，还是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反问道：“老六······你来这里干甚么？”

莫非也和塔楼下的师兄们一样，答应了别人特地赶来送给自己全力一击？

但······

他仔细探测着瞎子凹陷的眼眶，本已绷紧的身体又放松下来。

不知道已瞳术全失的瞎子，拿什么来给予自己全力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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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用你最新学会的箭术，”老六叉腰站在他面前，嚣张至极地道，“对准我来个全力一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斜挎的雕弓。

说实话，他的确很想在老六那张飞扬跋扈的可恶脸上来个全力一击，但······

“怎么？”

聪明的老六眼珠一转，充满鄙夷不屑地撇了撇嘴。

“怕学艺不精，在你六师兄面前出丑露乖？三师姐的九天神箭······老七你究竟学会了几箭呢？”

他沉默了片刻，比出三根手指。

三箭！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就练成了三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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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箭？”

老六难得地没有再继续挖苦，反而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

“嗯，对于普通武夫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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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的话，让他没来由的心中一动。

“对于普通武夫来说，三箭已是很不错的成绩”，难到······

要练成三师姐的绝世箭法，靠的并不是“武”，而是“术”？

也许，三箭就已经是武夫所能抵达的巅峰。

怪不得，无论自己最近如何努力，都无法突破瓶颈，在箭术上更进一步······

&&

“老七，你就别再婆婆妈妈，尽管用自己最厉害的箭术，放心大胆地往我身上招呼吧。”

老六眼中闪烁着根本压抑不住的兴奋光芒。

“今天，六师兄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本事！”

他盯着老六的眼睛，觉察出了其中的异常。

老六年幼，始终未脱小孩心性，他迫不及待地找我试箭，想必是······刚刚掌握了什么新奇技能，急于找人秀上一把。

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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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下弓箭，转身走出大约一百步距离。

然后再转身，面对老六，拉满弓弦，三支箭凝而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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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利箭遥遥对准的老六毫无紧张之意，反而一脸轻松地耸了耸肩，示意放马过来。

他咬了咬牙，不再犹豫，拉响了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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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同时射出的羽箭，在空中排列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状，中间突前的那支箭速度略快，侧翼两箭速度稍慢。

这是经过极其复杂计算和极其艰苦训练才能发出的“三箭”。

要想毫发无损地避开“三箭”齐攻，除非目标的逃命速度比鬼魅还快才行。

&&

老六充满蔑视地盯着离弦三箭，仿佛根本不屑于躲闪。

甚至当呼啸而至的利箭距离身体已不过区区数米，他仍一动不动。

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有再快的身法，也是决计躲不过的······

他留意观察着老六的举动，奇怪地皱了皱眉。

难道······老六打算用手直接接住这三箭？不过······

&&

他还没想明白“不过”是什么，三支利箭已从老六身上透体而过。

“啊？”

他大吃一惊，急扑上前。

“老六！”

&&

但下一瞬间，他又停下俯冲的脚步，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前面。

老六还是站在那儿，一脸坏笑，被三支箭穿过的身体居然毫发无损！

这······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

“我这是眼花了么？”

&&

“没错，你就是眼花了！”

老六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捉狭、得意和兴奋之色，就像一个恶作剧刚刚得逞的顽童。

“老七啊老七，其实你看见的······并不是真正的我。”

毫无城府可言的“顽童”，忍不住抢先自暴家底，炫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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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幻影消失了，“老六”出现在另一侧。

紧接着，“老六”再次消失，又出现在别的地方。

······

&&

明白了······

这是瞳术······老六新练就的奇术。

怪不得，适才他的眼睛如此之亮，简直是亮得异乎寻常。

他放下弓，不但没有被捉弄后的愤怒，反而彻底释然了。

“受教了，六······师兄。”

他遵照师门规矩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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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七，你不要这么着急就走了啊······你射落的箭不要了么？”

玩兴方浓的老六拾起掉在草地上的箭，在后面心有不甘地大声吆呼。

“咦？”

忽然间，叫声嘎然而止，老六低下头，匪夷所思地看着那三支箭。

在他手里紧紧握住的三支箭，都是没有箭头的······废箭！

而且······从箭身上残留的鲜明痕迹判断，这三支箭的箭头，都是顷刻之前才被人拗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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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这里······”

瞎子仿佛能“觉察”到他满面的不善，轻轻摆了摆手。

“毋须紧张，老七，我只是想给你们送件东西？”

“送件东西？给我们？”

此外，你怎生知悉我······们在这儿的？

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产生了幻听。

从认识迄今，他从未收到过小气抠门的老六主动给予的任何东西。

更何况，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

他暗中将劲气提升至顶，双掌更是凝力待发。

以前射过老六，尽管只是虚影，但这气量狭小的家伙······今天该不会要将这一箭之仇还给我吧？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瞎子恍若不觉，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给。”

预想中的各式飞蝗毒镖并未如期而至。

难道真是送礼？瞎子老六会这么好心？

他犹豫了一下，惊疑不定地接过“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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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一握。

这是一个非常小巧的盒子，由特殊材质构成，通体严丝无缝，显然内里保存之物极为重要。

这是······

他潜运“蝠听术”刺探进去。

啊？

当脑海中清醒地构建出盒内物件的形状，他面色大变。

“老六，这是你的······”

&&

“是的。”

老六点点头，脸上露出黯然难过的表情。

“不过，它现下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了。”

“老七，请务必收下它。”

“相信我，耗费了那么大代价才将它带来，不会没有原由的。”

你······们迟早一定会用得着的。

&&

明白了。

实在是······好重的一份大礼！

他胸膛上下起伏，显然内心颇为激动，随即珍而重之地将小盒子收进怀中。

“六师兄······”

“唉，老七，”瞎子大气地摆摆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千万不要说出那三个肉麻的字，我最最听不得那种感谢的话了。”

“不！”他笑了笑，道，“我不是想说那三个字。”

“哦？”

瞎子眉毛意外地挑了挑。

“我想说的是······”

他面色一肃，双手抱拳，诚诚恳恳地道：“六师兄，我俩虽然一直不大合得来，但请您相信······师弟从未有过‘巴不得你早点死’的念头，从来都未有过的！”

“我知道的，刚才只是······逗你玩哩。”

瞎子脸上又露出恶作剧得逞的表情。

他慢慢伸出三根微微弯曲的手指。

“你懂的。”

&&

他的确懂。

只有他才懂。

这个手势代表三支箭。

三支尚未离弦就已被折掉箭头的废箭！

&&

“抱歉。”

瞎子收回手，身形莫名一阵恍惚，像是周遭的空气泛起了涟漪。

“仅凭心力，我的幻术已快支撑不住了。”

“老七，我知道你还有许许多多疑惑要问，但我已没有时间为你一一解答。”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我已不得不告辞······”

&&

这是······

和瞎子面对面谈了这么久，他终于发现了异常。

“老六”······难道只是一个幻影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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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实相，皆是虚妄，幻由心生，相由心转······”

瞎子口中兀自喃喃。

“老七，后会有期。”

随着这句告别的话，瞎子身体竟愈变愈淡、愈变愈透明，最后竟与空气融为一体，消逝无迹······

&&

这是······凝虚成形！

他呆呆伫立于空旷黑暗的房间，惊讶得连道别的话也来不及回应。

好强的魂力！

老六瞎了之后，还有如此强大的魂力，将幻术支撑了这许久，另外······

他有些不放心地摸了摸刚放进怀里的小盒子。

不知虚实真假，但又重要至极的小盒子还在么？会不会也像“老六”那般······自动消失不见？

小盒子不但在，而且还揣得稳稳当当的，甚至已被自己体温熨帖得微微发烫。

老六，不，六师兄虽然失却双眼，但他的魂力，却比以前精进愈倍，唔······古有张紫阳真人“元神出窍，百里摘花”，今有六师兄“神魂离体，千里赠盒”！